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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眼再睁开
她真得提升一下自己和陌生人的社交能力了。
玛琳僵硬地站在玛莎·肯特的面前,对着和蔼的老人热情的招待,抬起的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
她就像一时忘记怎样组织语言一样,用着“唔”、“嗯”、“哦哦......”三种语气词排列组合的语句回应着玛莎,但见多识广又善解人意的肯特妈妈没用多久就了解了现状——可怜的玛琳大概是不太适应被她这样对待。
“孩子,你是第一次过来这边吧?”玛莎露出让人感到放松的微笑,“农场的所有地方,田地、牛棚,哪里都能去。我推荐你和我们家的小麦相处一下,她很亲人——哦,她是头可爱的奶牛!不用担心被她吃掉衣服,她只会对忘记放干草的克拉克这么做。”
被无故提及的克拉克在灶台边苦笑不得地叫道:“妈!”
于是玛琳便得以来到屋旁的玉米田松口气。
请别误会,玛琳并不是没有接受过礼仪相关的教育,也不是对玛莎有意见什么的。她曾在宴会上在一众哥谭名流的目光洗礼中说话,也曾主动同一名陌生警官搭话,此刻的怯场或许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那就是害羞。
......这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不是吗?
无论是夹杂着农作物和家畜气味的空气,还是平白无故散发出善意的人们,还是眼前这个由干草堆成的长方形物体。
玛琳看着草垛,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草香,显得质朴又温馨。要是就这样坐上去,恐怕会弄脏自己的黑衣服吧?会把脆弱的干草压碎,露出的纤维勾住棉质,带着一身的碎渣和土灰回到阿尔弗的眼前,获得他那不赞成但温和的眼神。
这样想着,玛琳爬上不算很高的草垛,仰面躺在那堆干草上。
湛蓝的天空在上方静静与她对视,洁白的云朵为她遮住部分刺眼的阳光,剩余的光线柔和地照射在她的四肢,让人觉得很暖和。
就像某种存在在告诉自己:这里很温暖,这里很安全。不用去担心联系着忘却和抛弃的字眼的事情,只需要躺在踏实的草垛上,闭上眼睛,感受吹在脸上的风,感受干草扎在皮肤上的瘙痒,感受……
于是玛琳真的闭上了眼睛。
此时,她就好像与身下的草垛融为了一体。她不再是用两条腿站立的人,而是一堆草,一堆被收集为完完整整的草,被托在地面上,倾听风穿过玉米杆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要玛琳说的话,在此刻,因为昨晚得知要出门远游兴奋过度而睡眠不足的她会在草垛上睡着,真的不会是件很奇怪的事。
……
“……醒……”
有人在说话吗?
“……丽特……听到……”
她皱起眉,挣扎着试图张开眼睛,突然闯进来的光亮让她有一瞬间的茫然。
“该起床了。”有一只手推搡了她几下,将她的茫然晃出脑袋。手的主人继续说道:“你已经睡了快一天了,亲爱的。”
她现在完全清醒了。
打着哈欠坐起身,擦拭掉眼角冒出的泪花,她慢悠悠地看向叫醒自己的人所处的方向。
那是她的双胞胎姐妹。
“……玛丽?”她吞吞吐吐地问,显然一部分的她还沉浸在安然的睡眠中,“我睡了多久?”
玛丽用无奈的眼神看着她。
“你还是自己看看窗外吧。说实话——别对我撒谎,你骗不过我——你昨天是不是又熬夜了?”
“当然没有……”她肯定地回复,却在望见天空一片橙红色时犹疑地拖长了尾音,“……吧?”
“我怎么会睡这么久?”她讶异地问:“我明明记得昨晚困得很早的!”
“那你睡的那么久太不正常了。”玛丽说:“昨完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也没有,我只是吃了块母亲放在冰箱里的小蛋糕?”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又想起什么,急忙转过头:“母亲和……父亲没有说什么吗?”
玛丽盯着她沉默了,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然后摇摇头。“沃恩今早走得很急,估计是工作问题,你也知道他有多重视韦恩企业的工作。”
那太好了,她心想,这样就不用面对父亲恐怖的目光了。那双绿色的眼睛比起翡翠简直更像苔藓,生长在潮湿的石板上。当他用严厉的目光盯着自己,那感觉阴暗又冰冷,她会控制不住地发抖,然后更进一步惹恼他。
“至于多洛雷斯……你也知道她什么样,她最近很少注意到我们。”
是啊,她想起来了,母亲最近总是泡在地下室里,还禁止她和玛丽去看她的画。除了地下室、厨房、卫生间和卧室,她几乎不会在其他地方看到母亲。
“她是不是和父亲吵架了?”她有些不安地咬紧嘴唇,“他们要离婚了吗?我会和你分开吗?”
“放轻松,亲爱的,我不会离开你的。”玛丽安抚地握住她的手腕,“而且他们也不一定会因为一场吵架离开对方。还记得沃恩坚持多洛雷斯取消画展的那次吗?”
她当然记得,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那天弥漫在这个家里的让人窒息的氛围。她一直都不明白父亲为何那样坚持要母亲取消准备了许久的画展,他们把玛丽和自己赶回自己的卧室,等一切结束之后,客厅的橱柜门被砸得再也关不严实,母亲一言不发地去了地下室,把她所有要出展的画都烧得一干二净。
从那时起,母亲再也没出过门,脸上总是会露出奇怪的笑容,她也开始害怕母亲。而父亲变得越来越暴躁。
“因为他嫉妒、不安。”玛丽告诉她:“沃恩被降职了,或许是因为他太高傲又严厉,一点也不讨上司的喜欢?总之,他的妻子出一次画展就比他半年赚来的工资还多,他的自尊心受损了,他害怕了。”
“不过最重要的是,”玛丽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隔壁那个大嘴巴的男人总因为这个笑他。”
她不理解,但她感到十分难过,毕竟,“他们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他们......”
“已经过去三年了,妹妹。”玛丽轻声说:“他们已经是这样的了,是时候接受这种改变了。我们现在最该担心的是早点离开这两人,他们互相折磨自己就够了。”
玛丽继续道:“有个好消息是,我们讨厌的邻居一家去旅游了,估计一段时候都不会回来,或许沃恩会心情好点,让我们这段时间好过一些。”
“我真希望他们再也别回来了。”她小声嘟囔着,“他们家那个红头发的小蟑螂在学校一看见我就摆鬼脸,朝我扔石头。他还威胁我要把我们喂的那只猫尾巴剪掉。”
一听这句话,玛丽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他真敢干啊。”
“所以我昨天捉了几只蟑螂放进他的书包里,你真该听听他叫得多滑稽。”她一边掀开被子,在床边系着鞋带,一边有些得意地说。
玛丽不可置否地轻笑几声,轻柔地开口道:“我还是觉得把他的眼睛弄瞎更有意思些。”
她撇了撇嘴,没理对方这种有些吓人的言论,站在柔软的地毯上伸了伸懒腰。
“我要下楼看看去,在床上躺得太久了,腰好酸啊。”然后又撒娇似的埋怨道:“怎么不早点叫我?”
她的姐妹没回答,只是又对着她笑了笑。
“去吧。多洛雷斯这时候大概还在厨房,最好别去找她,她今天不让任何人帮她忙打下手。”
这真的很奇怪,可她早就学会了不要多管母亲的事,问也不要问,如果不想被母亲死死掐住肩膀质问她无法回答的问题的话。
她走下楼梯,视线不由自主地被挂在墙壁上的那张全家福照片吸引,她不由得走进那张照片。
一家四口被完整地框在四边形内,父亲严肃地同她对视,似乎下一秒就要竖起食指暗示她闭嘴好好听他说话;母亲笑得很勉强,记得那天照完全家福就和父亲在客厅吵了起来,砸坏了橱柜;玛丽露出无可挑剔的微笑,而自己因父亲就在身后而不安地抿着嘴。
现在想想,这张全家福就像一切不幸的起始,他们之前有多期待照这张照片,摄影师按下快门的那刻就有多冰冷,仿佛命运在这时被无情地凝固,然后推向所有人都不期待的那条未来。
或许他们几年前不搬来哥谭会过得更好,虽然并不会像现在这样富裕,但至少没有哥谭市这样阴沉的天空和无穷无尽的恶意。可这些都不是她说得算的,为了工作下定决心搬来哥谭的是父亲,支持他并跟来的是母亲,她和玛丽没有选择。
她们什么时候才能有选择?
她沮丧地垂下头,柜子上的灰色座机被一张随意放置的文件盖着。文化程度只有小学的女孩看不懂上面的术语,只是觉得韦恩企业的标志还挺好看,于是她拾起那张纸,座机的全貌便露了出来。
它在闪着红灯。
她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它有时会响起铃声,那是在提醒人们接电话。但那红灯,一闪一闪的、比硬币小四五倍的红灯,让她无法去想其他任何事,有种拿起话筒,摁下拨号键,和谁说些什么的冲动。
她搞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想,就像她不理解为什么母亲要在冰箱里的蛋糕放安眠药。越往深处想,就越令她汗毛直立,焦躁不安。
“已经过去三年了。”她的耳边响起玛丽说的话。“他们已经是这样的了。”
他们不再是我认识的人了。
她的手向座机伸去......
“你在干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吓得她连忙转身向后退去,脑袋撞到了柜子的边缘。那很痛,但她无暇顾及疼痛,只是僵在原地抬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边的母亲。
客厅没有开灯,多洛雷斯的脸隐藏在楼梯上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日渐消瘦的身体使母亲更显高挑,也让她抬起的下颚更加酸痛。
“我......”她支支吾吾地说:“我在看......父亲带回家的纸......”
多洛雷斯缓慢的走下楼梯,那嘎吱嘎吱的声响不知是木地板发出的的,还是由多洛雷斯的关节发出的。
“亲爱的。”多洛雷斯说,这亲昵的称呼却让她紧张地攥紧身上的裙摆。“你们的父亲马上要到家了,帮我个忙,帮我把餐具布置一下,它们就在餐桌上。作为奖励,你可以吃一块冰箱里的蛋糕。”
她艰难地眨眨眼,对着母亲温顺地点头,如临大赦般从客厅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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