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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2 章
深夜,天桥上,两人并肩站立,黑色的身影似乎被夜晚吞噬,天桥下,车水马龙。
陆吾看着桥下霓虹灯闪烁不停,人的悲欢被快速发展的城市裹挟着,不由得自己做主。
秦时拿起啤酒猛地往自己嘴里灌。
“你们说了什么?”
陆吾没有回答,传进耳朵的只有风声。
“我要出国了。”
说完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挺好的,听说国外的医疗条件很好。”
两人对视,明明是很好的事情,可就是开心不起来。
“嗯。医生说安安还要再做一次开颅手术。”
“国内已经不适合她生活了。”
秦时看着远方,那天秦旺跟他说了很多,现在想想也挺对的,安诚的事情太大了,而安安以前又是明星,如果继续让她待在国内,那对她是种折磨。
“抱歉。”
陆吾扭头看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说好的要陪你找阿怜的。”
“无妨。”
这世上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来一个人走,只不过一切回到最开始的样子。
“等安安手术完我就回来。”
秦时眼睛里仿佛闪烁着星光。
“别回来了,在那边好好生活。”
“为什么?你不想见到我?跟我绝交了?!”
不知是不是喝酒的缘故,他的声音变得紧绷绷的。
陆吾拍着他的肩膀道:“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你的家人需要你。”
他故作轻松,生怕秦时有疑心,从他的话里来看他应该不知道他爹自首的事情,这边的律法早已没有诛九族,可是他爹犯法,如果他回来总归是会连累到他。
“我知道,可是——可是安诚。”
秦时举起拳头砸向栏杆。
“安风的伤势要紧。其他的——以后再说。”
他知道这样瞒着他不好,可是现在他只能这么做。
“机会难得。”
秦时看着前方,道:“我知道。”
是的,道理他都懂,所以他愿意出国,可是他不甘心啊,好不容易查出了些眉目,现在却要全部放下,他不甘心不服气,可却只能乖乖接受,他怕失去了这个机会他就再也带不走安安了。
“我舍不得你们。”
“嗯。”
其实,我也不想你走。
秋风萧瑟,人也一样,越深的夜越是难熬。
“我就不去送你了。”
陆吾仿佛猜到了他要说什么,率先回答。他以为秦时会抓着自己问为什么,或者要求自己一定要去送他,可是都没有,连一个字都没说。
他就那样趴在栏杆上,看着远方,任凭风打乱他的头发。
或许人都会变的。
天才刚刚亮,私人飞机上医护人员一个个忙碌的身影,秦时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安安!”
这是从icu后的第一次见面,她瘦了很多。
“唉,真是可怜。”
这是赵雅容第一次见到受伤的安风。
怕安风受到刺激发生什么意外,医护人员早早给她打了镇定剂。
“来儿子。”
赵雅容拉着秦时坐下,语重心长道:“你真要跟她在一起啊?”
以前秦时一直吵吵着喜欢安风,自己不曾当回事,可今天看到安风这样子,才意识到儿子不是说说而已。
秦时自然知道自己妈妈话里是什么意思,态度坚决。
“我只喜欢安安,只要安安。”
赵雅容张张嘴,又什么都没说。
飞机临飞前,道:“随你吧。”
秦时准备了很多说辞,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妈妈没有反对,一把抱住她,道:“谢谢!谢谢妈妈。”
赵雅容摸着儿子的头,道:“只要你不觉得辛苦就好。”
“不辛苦,不辛苦,我幸福极了。”
窗户外,第一缕阳光照射在飞机上,好像一切都迎来了新生,羽翼上一抹黑色身影穿透云层,衣摆摇动。
陆吾站在飞机上,前来送他最后一程,再过一会儿,那条新闻会准时出现在全国人民面前。
“检察机关起诉指控,被告人秦旺,利用担任靖南市副市长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财物,依法……”
陆吾闭上眼睛,静静听着新闻里的播报,直到响起那个人的名字。
“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他睁开眼睛,隔着镜头,安诚狠戾的眼神看向他,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笑容,他看的很清楚,他在说:“一切还没结束。”
闪烁的电视突然熄灭,陆吾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似乎这一切都画上了句号。
只是接下来,这条路该自己走了,没有伙伴,没有家人,没有阿怜的路,要自己一个人走下去了。
如果能好好活着回来,尽管这个世界不那么尽如人意,但天高海阔,我愿意陪你走过世界每一个角落。
咚咚咚——
陆吾转身,这扇门已经很久都没有响过了。
门后面是他不想见又再也熟悉不过的面孔,跟上次一样,满脸通红。
“快,你快看。”
陆吾接过蒋砚明手中的树叶,待看清这次的字之后,大惊失色。
“怎么会?”
“北海,是哪个北海?”
蒋砚明知道这次不会那么简单,忙询问。
“在哪发现的?带我去!”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不说我就杀了你!”
蒋砚明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怕连累老师,又怕阿怜真的有事儿。
陆吾没有耐心等下去,直接夺门而出。
“在后院!”
蒋砚明对着他的背影大叫道。
“在老师家后院!”
说完立刻拿出手机给老师打电话,现在的陆吾根本就拦不住,只能让老师赶紧出去避避风头。
“接电话啊快点接电话!”
蒋砚明一连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接通,急得直跺脚,连着拦了好几个出租车不是有人就是不停,急的浑身冷汗。
“师傅,快!快点!”
一上车蒋砚明就催促,手上却一刻都不敢停,心里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树叶是在老师院子里发现的,万一陆吾不管不顾找老师要人怎么办?自己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老师,万一要是因此害了老师,那自己就是死千万次也不够!
“师傅!再快点!”
靖南市的秋来的快,树叶已经开始变黄,遇上起风天,树叶也随着飘落。
陆吾站在水池前,上面覆盖着一层树叶几条金鱼来回游动,时不时撞一下树叶。
一眨眼的功夫,又多了几条金鱼。
“老师呢?!”
蒋砚明喘着粗气,朝着他的背影喊道。
水池里的金鱼又浮上几条,调戏水池里的落叶。
蒋砚明走近,看着池里的金鱼问道:“老师呢?”
来的路上,他幻想了无数种可能,他把老师杀了,打了,把房子拆了,唯独没有想到他一个人站在池边看金鱼。
陆吾扭过头看着他,道:“你想知道这里有什么吗?”
蒋砚明一愣,显然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低头又瞧了瞧,道:“这里有水池,有金鱼,有落叶,还能有什么?”
陆吾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一跃跳进水池。
“啊——”
尖叫声还没停止,陆吾手一松便把他丢在地上。
眼看着周围这一切,真是没想到这里还藏了一间密室。
他慢慢往前,仔细辨别周围的气味,突然双眉紧促,是阿怜,他寻着气味往前走了几步,确认这里的所有信息,跟自己想的没错,果然是他们三人,只是这气味淡了些,应该不久前才离开。
“这是什么地方?”
蒋砚明从地上站起来,看着密室和他熟悉的消毒水气味,他寻着味道跑到另一间屋子,消毒水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待看清后,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走近,尽管已经清理的很干净了,他还是闻得出来。
“这是什么地方?老师呢?不,不会是老师的!”
他像是在询问,却又连连否定,不停的摇头,脚步却又慢慢往前挪。
陆吾站在他的身后,他能闻见这屋子里半个月前的血腥味,尽管已经被处理的很干净了,血腥味夹杂着消毒水味儿从鼻腔直达头顶,甩都甩不掉。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蒋砚明一遍遍地询问那些刻在他脑子里的器械。
直到走近一块用黑色的布盖着的东西,隔得很远都能感受到从布里面透出来的冷气,冲到胳膊上,仿佛血液都跟着冻结了。
他抬起手一把扯掉黑布,一面巨大的冰柜出现在眼前,玻璃面板将里面的东西完完全全暴露出来,那里面是数不清的人类的头颅,一个个头颅挤在一起睁着眼睛看着自己,蒋砚明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倒在地。那完全张大的嘴巴不停打颤。
陆吾看着冰柜,这些头颅还保留着活人时的皮肤弹性,看样子是刚把头颅砍下来就扔进了冰柜,才能保持这么完整。
冰柜慢慢起雾,将里面的头颅隐去了大半,只留下一双双眼睛看着外面的两人。
“啊!”
“啊!”
直到现在,蒋砚明才彻底叫出声。
“不可能?!不可能?!”
这里的东西他再熟悉不过,可越是熟悉,他越是不敢相信老师竟然做出这种事情,内脏,头颅,解刨,这些字眼一下一下扎在心里。
他抬起头,不敢想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从小到大,他只觉得老师严厉了些,要求高了一些,平时待人待物向来和蔼慈善,可这些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出现在自家院子地下室,这么多年自己竟浑然不知。
“老师——”
他红着双眼,一遍遍叫着老师,他不明白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现在应该和沧澜一起。”
陆吾出声提醒,说完又后悔为什么要告诉他这种人。
“怎么会?”
老师怎么会和沧澜那种大妖在一起,可话音刚落,他又觉得很合理。
“老师只是想复活师娘。”
他想为老师辩解几句,也想说服自己。
蒋砚明站起身,在密室里到处寻找着什么,来证明自己是对的。
陆吾没有说话,他们的事情他不想知道不想了解,他把蒋砚明带到这儿来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刚要转身离开,却听见扑通一声,扭头才发现蒋砚明跪在一座鱼缸面前。
他走近瞧了瞧才发现那不是普通的鱼缸,而让蒋砚明跪下的正是鱼缸里的那被泡的发白的死人。
“啊——”
蒋砚明撕扯着嗓子,哀嚎声一声接着一声。
“为什么?!为什么?!”
他看着他不停拿头装向鱼缸,里面的人随着液体晃动。
陆吾意识到不对劲,他还从未见过蒋砚明如此失控。
鱼缸里的女人全身赤裸,身体上有多处缝合痕迹,心脏处被挖开一个大洞,里面已经被掏空,只剩一张人皮套在骨架上,头颅上能清晰的看到缝合的痕迹,虽然脸皮因为手术的原因有些歪七扭八,但是能从五官上看出来生前很漂亮。
“她,是谁?”
陆吾缓缓开口,看着蒋砚明额头上的血将面前的鱼缸染红,他竟有些不忍,在他意识到时,他有些错愕自己竟这么没出息,去关心这种人。
密室里是长久的沉默,在他以为蒋砚明不会回答时,却听到他的声音。
“是,是师母。”
师母两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蒋砚明突然转身,跪向陆吾,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我知道,大祭司的事情你无法原谅我,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
说完蒋砚明又连着磕了三下。
“师母于我重于泰山,我这阵子所作所为也只是为了救活师母,老师说,只要我按照他的吩咐去做,就能救活师母,所以我才……”
蒋砚明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一些。
“神农架,无人区,我是真心拿你们当朋友,而复活师母也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我不是想要解释什么,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说完蒋砚明又开始磕头,一次比一次重,鲜血顺着额头往下流。
“我求求你带我去北海,只要我能见到老师,我这条命都给你,你要杀要剐都随你。”
“求你带我去北海。”
陆吾看着蒋砚明,明明气得想要杀死他,可看他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路又不是我开的,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他丢下一句话便扭头离开,心中一股无名火不知道该往哪撒。
“谢谢!”
蒋砚明趴在地上,大声叫着,极力克制着自己不想被他发现,可身体却是止不住的抽搐,肩膀紧紧缩在一起。
砰的一声,身后鱼缸炸成碎片,鱼缸里的液体急涌而出,那具高高在上的尸体瞬间坠落在地。
蒋砚明起身接住,冰冷的触感让他跟着发抖,他脱下衣服盖在上面,直到此刻,他才确认师母真的不在了。
“师母!师母!”
他的声音好像能穿透世间一切,眼泪仿佛跟着声音一起出来,背脊都跟着弯曲破碎掉,时间仿佛再也没有光亮。
他抚摸着她的脸庞,还是年轻的样子,他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师母时,她就长这个样子,可是粗糙的缝合疤痕将他拉回现实,师母最爱美了,如果她知道脸上有这么难看的疤痕一定会哭的。
“师母——”
眼泪血液顺着脸颊滴落至师母的脸上,他赶紧抬手将它擦干净。
“对不起——对不起!”
小小的血迹被他涂抹成一片,那些印记越擦越大。
“对不起!”
他大声说着对不起,双手颤抖着却又不敢太用力。
“对不起!”
对不起不该把血弄到你的脸上,对不起这么久都没有发现你在这里,对不起我太笨了,对不起我什么都做不了!对不起我没有能力将你复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将她抱在怀里,紧紧地抱在怀里,感受她浑身的冰冷,她残缺的身体,和再也说不出口的道歉。
“师母!”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绝望!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仿佛在这一刻都化为泡沫,他想要做的更多,可是老天没有给他机会,他想恨却不知道该恨谁,他想挽救却发现什么都做不了。
“将她好生安葬。”
不远处陆吾不忍提醒道。
“尸臭味最是难闻。”
他将自己的提醒归于不愿闻到尸体的腐烂味,可他的声音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小的可怜。
蒋砚明仿佛没有听到,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轻轻地贴在她的脸颊上,自己热烈的体温将师母半边脸暖热,仿佛这块温暖的印记成为她还活着的证明。
“我一定会为你讨个说法。”
他牵起她的手,覆在自己脸上,血迹将她整个手掌染红,而自己的身体再也无法将她冰冷的身体捂热。
他将她抱起来,一步一步走出这片永不见天日的地下室,走向那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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