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剧情走偏开始

　　那大概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王从舟只听他声音都能想象出来拽上天的神态，这么飞扬跋扈、骄傲无礼的人，一般来说也十分有权有势，因为这是他们看不起人的资本。

　　王从舟估摸着面前这人可能是他惹不起的，低下头老老实实道歉：“对不起，不小心撞到您了。”

　　男人没说什么，倒是旁边另外一人上前半步：“王从舟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那是鸿锡的声音，王从舟将人认出来后就忍不住的心里阵阵激动，他的手放在兜里，就挨着那份尸检报告：“能和您谈谈么？是关于处分的事情。”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送送客人。”鸿锡答道，而后转过头去和男人说话，“齐先生，这边请。”

　　齐先生？

　　王从舟想起来在第一个世界，几乎每个人都毕恭毕敬地称呼齐荆为“齐先生”。面前的男人似乎姓的正是那个“齐”，他也是第一区齐家的人么？和小鱼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男人冷淡地应了一声，不过在和王从舟擦肩而过时，他忽然停下脚步，低头在王从舟脸侧轻嗅了嗅：“你身上这是什么味儿啊？好熟悉。”

　　王从舟一愣，下意识抬手左右地闻了闻自己：“什么味道？没有味道……”

　　“特别像我那离家出走老婆的气息。”男人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你该不会是他新找的姘头吧？看着有点小，成年了么？”

　　“你才姘头，真是没有礼貌。”王从舟被他的无礼激得稍微有点火大，“根本就不认识你老婆是谁。”

　　“不是……当然最好。”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想，你应该也不太希望，亲身体验一下我的手段。”

　　他站直身体，凌厉的双眼投向拐角处，目光犹如能够穿透那堵墙壁，看到后面所有一切的情景。

　　谢天逢哆哆嗦嗦地靠在墙边，勉强支撑着身体没有滑跪到地上，他的额头、后背全是冷汗，多得几乎要把他全身都浸透了，整个人好像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

　　在听见男人声音的刹那，他的眼前就一片昏黑什么都看不太清，意识混混沌沌的，对于周围环境的感知更是迟钝，只有那人的说话声在耳边无限放大、再放大，勾起他心中最深处的恨意，还有恐惧、害怕，混成一团黏腻、阴暗潮湿的黑色沼团，又将他拖进去，底下是万丈深渊。

　　他还没有细细去回忆过往的一些细节，仅仅是听到男人的声音，就被吓到惨淡失态……没错，没错，是那个恶魔，是他来了，他来找自己了，谢天逢仿佛听见地狱大门洞开的声音，恶魔已经朝他追来，伸出坚不可摧的利爪，恶魔在对他阴森森地笑着，要把他重新拖回到地狱去！

　　脚步声忽然近了，谢天逢在极端的恐惧中挣扎着清醒过来，他害怕地盯着那个拐角，一步一步地朝后倒退，在那双价值不菲的皮鞋现出脚尖时，他就已经逃似的离开原地。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某种因为骤然飙升而从体内逸散的激素，男人在拐角处停顿一瞬，侧头望着人来人往的管理所大厅，颇具侵略性的眼眸微微眯了下，随即又跟什么事都没有似的，继续朝前走着。

　　王从舟对此一无所知，他跟着男人和鸿锡朝前走了一段路，听见鸿锡站在管理所大门口送别男人。

　　“人已经好好地给您送到了。”鸿锡说，“齐先生，这件事确实是个误会，劳您亲自跑一趟，我们深感歉意，还请代管理所向王上问好，改日必登门道歉。”

　　“用不着。”男人冷淡地拒绝道，“其实这事儿都是熊孩子惹出来的，我回去打一顿就好了。”

　　汽车发动的声音很快在大门口响起，直到消失在视野中，鸿锡这才转过身来，留意到王从舟跟着他们走了过来。

　　“有什么事情，去我办公室说吧。”鸿锡拍了拍王从舟的肩膀，示意他跟着自己上楼，“正好有人想要见你。”

　　有人要见他？是谁呢？王从舟心想，总不会是小鱼吧，他们是不是知道小鱼的身份不好惹，所以忙不迭地赶紧把人给放了？

　　那可不好说呢。王从舟美滋滋地想，齐荆好像总是这样厉害，不怎么需要他人的帮助，自己就可以把事情处理得妥当且完美。

　　快要上楼时，王从舟才忽然发现一件事。

　　谢天逢不见了。

　　好像从刚才碰到那一行人，谢天逢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谢天逢！谢天逢——你在哪里？”

　　王从舟站在楼梯下四处张望，鸿锡见他像在找人，也停下脚步来：“怎么了？”

　　“我的那个朋友不见了。”王从舟回答道，“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刚才明明都还在这里的。”

　　该不会是真的害怕去打比赛丧命，所以趁着他没注意逃跑了吧？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王从舟便有点紧张。

　　“没看见。”鸿锡也跟着左右扫视一圈，“要不你先上来，必须要你的朋友一起么？”

　　“倒也不是必须的。”王从舟想了想，摇头，“那我们还是先说事吧，等下出来我再找他。”

　　跟在鸿锡身后上到三楼，快要走到办公室时，王从舟好奇地问：“到底是谁要见我呢？”

　　没等鸿锡回答，办公室大门便打开了，门内门外的人都将对方看个清楚，办公室里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站起身来，目光注视王从舟，冷笑着开口：“王从舟团长，又见面了。”

　　这个声音是……

　　王从舟忽然想起面前的人是谁了，他在短暂的怔愣后，后背被惊出冷汗，脚下也不由自主地退后半步，仿佛对方是什么洪水猛兽。

　　檀山利——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进去坐吧。”鸿锡对两人之间的古怪氛围毫无察觉，引着王从舟进到办公室，让他在檀山利的对面沙发上坐下来。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鸿锡也坐下来，拿起茶几上的茶壶倒上三杯茶：“二位应该都彼此认识，不需要我多介绍吧？不过也还真是巧，你们竟然赶在同一时间来找我。”

　　“那我先说说来意吧。”檀山利很快地抢过话头，不给王从舟开口的机会，“今天碰到个叫人怪生气的事情，跟我来这里有点关系，不介意的话我先说这件事吧。”

　　“什么事让你气成这样？”鸿锡问。

　　“有个下作无耻的狂徒，拿到我弟弟檀山列的手机，给我发了一条消息，附有几张檀山列被捆绑起来、不省人事的照片，称檀山列在他手中，让我独自去见他。”檀山利不急不慢地陈述着，光从语气听不出来他的情绪，“我担忧弟弟出事，便按照对方要求只身前去赴约，谁知到了约定地点，却一个人都没有，于是我又打电话给檀山列，接到电话的却是我的助理，他告诉我，檀山列的手机出现在我的书房中。”

　　“于是我这才反应过来，啊，原来不是我的弟弟遭绑架，而是我家里遭贼了。”

　　檀山利一边说着，一边朝王从舟投去阴沉的眼色。

　　“好端端地怎么会进小偷？”鸿锡奇怪地问，“丢了什么东西？”

　　“东西倒是没丢什么。”檀山利说，“就是觉得这小偷过于胆大妄为了。”

　　他冷哼一声，神色越发的阴沉：“偷东西偷到我家里来……还敢用我唯一的弟弟威胁我，我看是活得不太耐烦了。”

　　王从舟：“……”

　　他用手指攥紧口袋里的纸张边缘，忽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将这份尸检报告，当着檀山利的面拿出来。

　　或许这不是一个申辩的好时机——王从舟思索着，檀山利就在他对面虎视眈眈地盯着，假如他把这份唯一的证据拿出来，而檀山利在旁干涉捣乱，说不定等下不但没能为小鱼开脱，反而惹来更多的麻烦。

　　不如今天……

　　“然后呢？”鸿锡的声音打断王从舟的思绪。

　　“没有然后。”檀山利目光阴沉地盯着王从舟，“我只是想抱怨一番，利用一位兄长对弟弟的关心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这个小贼的行为有点过分了，要是让我给逮住，我可能不会太手下留情。”

　　王从舟虽然眼睛看不到，但他猜测檀山利应该在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于是循着大致方向，朝檀山利露出一个纯良无辜的笑容。
　　都是谢天逢干的啦！关我王从舟什么事情呢？

　　鸿锡十分配合地笑了一声：“丢了什么重要东西吗？”

　　“可以很重要，但也可以没那么重要。”檀山利回答，“取决于那东西被用来做什么。”

　　鸿锡点点头，看檀山利这反应估计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否则还不去抓人在这里扯淡做什么？他转向王从舟，问：“王从舟先生，你过来是为什么事情呢？”

　　“我是来……”王从舟摸着口袋里的文件，“我想来问问小鱼的情况，他还好么？”

　　“小鱼？”鸿锡像是忽然没想起来这么一号人物，重复一遍后用指尖敲着沙发扶手，“哦，那名斗兽啊……以后你用不着特意跑到我这里来询问他的情况，他跟你再也没有关系了。”

　　王从舟呆了一下。

　　什么叫做“再也没有关系了”？这可是他花费60亿买回来的人，他还准备慢慢跟人家日久生情抱回家做老婆，争取有朝一日取代“前夫哥”的地位，他都还没有说要跟小鱼“断绝来往”呢，凭什么这些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可以宣布以后他们“再也没有关系了”？

　　“你们把他怎么了？”王从舟的质问中带了一丝怒意，“把人还给我！我要见他！”

　　总该不会是以命偿命了吧。

　　不，这不可能，小鱼再怎么说都有一个牛逼哄哄的爹，这些人不可能敢动他。

　　但要不是……为什么他们敢这么说？小鱼不是说过，一定会回来找他么？

　　王从舟脑子里很乱，乱成一团找不着头的麻线。

　　“这些也不关你的事。”鸿锡的声音此时显得有些冷酷，“你现在应该担心的还是自己和斗兽团的命运，就算你来向我打探那名斗兽，我的回答也只是，无可奉告。”

　　王从舟“蹭”的一声站起身，带翻茶几上的茶杯，浅色的茶水很快流向茶几边缘，浸湿他的衣角：“你们想算计陷害尼琼斯斗兽团，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就是了，小鱼只是我刚买回来的斗兽，他是无辜的，不要把他牵扯进来。”

　　“王团长，说话都是要讲证据的。”檀山利在一旁说，“管理所盖章定论的你那斗兽杀害我的斗兽，这是事实，可不是你说的什么阴谋陷害，先前你来找我，说我陷害你家斗兽，我就说过，如果你对管理所给出的处理结果有异议，那就拿出证据来，而不是空口无凭在这里大吵大闹。”

　　“杀害？”王从舟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檀山利先生，一定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你明知道你的斗兽是毒发而死，你是怎么能昧着良心说出‘杀害’这两个字的？我说过如果你们是冲着斗兽团和我来的，那就直接明说吧，别藏着掖着了，也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当他与檀山利发生争执时，鸿锡反倒置身事外存在感很低地沉默着，对于他们争吵的内容不做任何插话和评价。

　　“毒发？可笑！”檀山利冷眼盯着对面的小瞎子，神色冷峻，“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完全就是你拿出来为自己的斗兽脱罪的说辞。”

　　“谁说没有？”王从舟怒气上头也顾不得才考虑过的“今天不是申辩的最好机会”，将放在他兜里的报告拿出来举高，“这就是证据！这是那名斗兽的尸检报告，这上面分明写的就是中毒而死，你们还要空口污蔑么！”

　　檀山利的脸色微微扭曲一瞬，他死死盯着那份被从自己办公室中盗走的尸检报告，牙关紧紧地咬住，像是恨不得把王从舟生吞活剥了似的。

　　宽敞的办公室内氛围一下变得充满硝烟气息，但是也很安静，谁都没有说话，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甚至隐约还可以听见心跳声。

　　在这僵持的死寂中，鸿锡忽然开口打破沉默：“王从舟先生，你手中拿着的这份报告，上面写的应该不是盲文吧？”

　　王从舟没反应过来他想说什么，愣了下回答：“当然不是。”

　　“那么，谁告诉你这是尸检报告的呢？”

　　鸿锡声音轻飘飘的，将目光转向檀山利的方向，很快地留下一个眼神后，便跟无事发生似的转开。

　　他明明也没说什么，但收到那个眼神的檀山利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他再一次地看向举着尸检报告的王从舟，眼神微沉下来，然而王从舟对于危机的到来毫无警惕性，他甚至有点想不明白鸿锡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这是尸检报告，那么这份文件你从哪里得到的呢？”鸿锡又问，“你的眼睛看不见，想必也是通过他人告诉你，才知道这些纸质文件上面是什么内容，你又怎么知道，对方有没有欺骗你呢？”

　　王从舟有些愣神。

　　该死的，这个关键节点谢天逢竟然不在，刚才就应该再等等，等他回来一起找鸿锡，不应该这么冲动地只身前来，也不该这时候把证据拿出来……他在脑中思索着整理话语，想再一次辩驳这就是尸检报告，手中抓着的纸张忽然被人从反向扯离。

　　王从舟发出一声惊呼，他下意识伸手想去把那份报告追回来，然而在半空中抓了几次全部落空，紧接着檀山利不怀好意的笑声一阵接一阵地响起。

　　“王团长，我说过的吧？”檀山利随意扫了一眼手中的文件，确定这就是被从自己办公室偷走的那份尸检报告，“在你身上，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和狂妄，而你也将为此付出代价。”

　　他将薄薄的几页纸撕得粉碎，随意抛洒在地上，鸿锡看着他的举动，眉头微微一皱，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证据……”

　　听见撕纸声音的时候，王从舟便像是被人重重地打了一下，他感觉到了呼吸困难喘不上气来，脑子里更是嗡嗡作响连檀山利说了什么都听不太清，下意识地蹲在地上摸索着去抓那些已经注定是碎片的纸张。

　　檀山利就站在旁边，抬脚轻踩着王从舟的手背，将他的手拨到远离碎纸的地方。

　　“今天算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檀山利稍微加重了落脚的力道，轻蔑地俯视王从舟，“下次再敢利用我弟弟……我可就不会像这样善罢甘休。”

　　鸿锡有点不太赞同地看他一眼：“檀山利先生，二位要是没有别的事情，今天就先这样吧，我也还有事情需要出门。”

　　“啊，好吧。”檀山利点头，“那就不打扰了，我先走一步。”

　　他收回脚，低头嘲讽地看了一眼蹲在地上，似乎还在怔愣出神的王从舟，嘴角挂着冷笑转身离开：“王团长，记得后天大驾光临宴会，希望到时候，你依然还可以像先前在‘神降之夜’那样的威风，哈哈。”

　　王从舟抬起头，茫然地望着檀山利离开的方向。

　　真是讨厌啊，这群傲慢无礼、没有任何同情心的人，这就是第六区的传统么？明明知道他是个瞎子，还总是欺负他。

　　“王从舟先生，”办公室里唯一还留下的鸿锡开口道，“我还是刚才那句话，那名斗兽不会再跟你有任何关系了，不管奥吉伽斗兽团的斗兽到底如何死的，你自身在角斗场上的行为依然是违规的。所以，别再想那名斗兽的事情了，如果你的目的是为尼琼斯斗兽团渡过难关，那就赶紧想办法，保住自己的驯兽师资格吧。”

　　王从舟站起身来，摸索着拿过手杖，他对鸿锡的话没有作任何表示，慢慢地离开这间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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