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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游·TE
瓦子巷孔雀楼新来了个八岁的小姑娘。
瓦子巷当然不是卖瓦的地方。
这是个娱乐场所的集中地,“夜市直至三更尽,才五更又开张,耍闹去处,通晓不绝”,真是个“不夜天”,其热闹程度,已到了“车马阗拥、不可驻足”的地步。
她是被人贩卖进瓦子巷的。
在英雄的故事正式开场前,这儿还属于“迷天盟”势力的管辖范围。几豆春浓,梅花本应先于梨花吐艳,“孔雀楼”窗外的这几枝却偏要迟些绽放,在细雨缠绵的时节,同梨花盟约共赴。
汴京的勾栏瓦肆还从未出现过像她这般绝色的美人胚子。
老鸨激动坏了,打定主意要将其培养成花魁,她却不领情,执意绝食饿死。老鸨没了办法,只能派人喊来楼里的小厮对付整治她。
小厮姓杨,说来也巧,挑出红栀子灯的卯字一号房也曾是他母亲住过的地方。
此人年轻英朗,额上有一颗黑痣,举止斯文儒雅,得体有礼,身形瘦长,比常人都高出老大一截。他身上那件长衫,浆洗得泛白,周身的气度实难让大家想到他居然只是个普通的青楼小厮。
奉命来喂饭之前,他心想:一个八岁的丫头片子能有多好看?
事实证明,他阅历浅薄了。
那孩子经过丫鬟们的一番饰妆更衣,杏眸绀发,神澄沆瀣。杨无邪推门,打眼一瞧便愣住,只觉她宝雾生辉,其质莹彻,盘坐榻上的样子活脱脱是尊白瓷塑就的小王母。
见有个青年进来,她双眼瞪得滴溜圆,睫毛纤长如鸦羽,唇色不点而红。
若说稚女的面容如何红流腻艳、冠绝群芳,似乎并不太何时宜,但杨无邪确实被震撼了一把。
——了不得!
这丫头打哪儿谪下的?
见了他倒也不怕,娇哼了一声,便扭过头去。
杨小厮端来饭菜,哄着她张嘴,却不料她张嘴就咬。她拒绝吃饭,眼神坚定而凶悍,像山里的老虎。
杨小厮冷不丁被她一口咬在肩膀,倒吸凉气。
——年纪不大,脾气不小!
她怒斥青年:“你又不是我爹,凭什么管我吃不吃饭!?”
杨小厮又露出白牙,不过这一次,他没笑。
——也不知是哪家的女儿?真真是个坏脾气的娇小姐。被卖进来前,在家中必定是爹娘千宠万宠,未吃过一点苦,怎就沦落到了这腌臜地方呢?
杨小厮这般想着,还未没反应过来,此时他就已鬼使神差地动了恻隐之心。
他如今也才十九岁,二话不说,捏开那丫头的嘴,用指腹摸了摸她又尖又利的小虎牙。
然后,杨无邪顶着她如受奇耻大辱、想杀人的目光,强制喂饭。
那丫头扁着嘴道:“我不要喝粥!我要吃肉!吃羊肉包、银鱼炒鳝、芥辣虾,生烧酒蛎、还有蜜橘、石榴、麝香豆沙团子!”
杨无邪对她的报菜名行为一概不理会。
他又不是她爹。
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饿死了可就再也出不去了。
“你死定了!!你给我等着!!我讨厌你!!!”走时,她冲他叫嚣。
杨无邪离开的脚步一顿,暗自好笑,回道:“好。我等着。”
嘿,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会怕一臭丫头的威胁不成?
在灯影里,俊秀青年闻了闻袖口,忍不住感慨——今日卯字一号房罗被上散发出来的熏香气息,似乎比外头的梅花还要浓?
因杨无邪的喂饭任务完成的极为成功,第二日、第三日、乃至紧接着的一个月,“孔雀楼”的老鸨总派他来,风雨无阻。再往后,那女童谁的饭都不吃,除非杨小厮肯在读书、练字还要做脏活累活打算盘的百忙之中,抽出空当亲自喂。
小姑娘娇气的很。
冷菜冷饭不吃,茶水太烫不喝,吃饭要人一口一口的喂,杨无邪只好伺候她。
可惜他的付出,并未换来女童的感恩戴德。
每一次喂饭都不亚于一场战斗。
杨无邪见她年纪幼小,制她打人时就已放轻了力道,可即便如此,刚开始喂饭的几日,那丫头的手腕也被他弄得乌青。
她窝着一肚子火,不肯说,直到杨无邪偶然发现,才委屈地抽搭哭起来。
青年顿觉自己十恶不赦。
他单手抱起那孩子,拍着她的背哄道:“错了!我错了成不成?小姑奶奶、小祖宗诶——”,拿着刚洗干净的衣袖去擦拭她满是泪水鼻涕的小脸蛋。
——还真是身娇肉贵的千金大小姐。
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循循善诱:“我叫杨无邪,乖,跟我说说你叫什么好不好?”
稚女依然瞪着她黑玛瑙般漂亮的眼珠子,没好气道:“非非。”
杨无邪笑问:“哪两个字?”
她脸上有“这你都不知道”的鄙视神气,觑了杨无邪一眼,在他的手掌心划拉。
——原来是“非想非非想处天”的非非。
杨无邪以为这就是她的大名。
他又哪里会知道女童的闺字其实是“菲菲”,她是自个嫌“菲”字难写,久而久之,便简化成了“非”。
杨无邪更不知道,这丫头把亲密如爹娘才让唤、连她的义弟都不可以喊的乳名,轻而易举地告诉了他。
自此,杨无邪天天来,而且是主动来,不需要任何人的吩咐指派。他停留在卯字一号房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喂完饭,还想教她念书识字。
非非却并不肯原谅他,更不接受一个青楼小厮的示好。
方才杨无邪从外头回来,买了羊肉包、银鱼炒鳝、芥辣虾,生烧酒蛎、还有蜜橘、石榴、麝香豆沙团子,样样不落,捧到她面前,却被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打翻。
看她的表情,心中应该骂了他不下千百遍。
勾栏瓦肆里的女人们不忍她糟蹋东西,又糟践心意,无不跑来相劝:“杨小哥是难得的好人,别跟他置气。”
那丰神隽美的女童,不依不饶,嘟囔道:“好人?哼!装什么出淤泥而不染呢?这楼子里的坏男人们还少吗?”
女人们听罢急了,立刻为杨无邪打抱不平:“哎呦!你是不知道杨小哥的难处。他可是我们这儿唯一的读书人,自个穷得叮当响,连饭都吃不起!辛辛苦苦攒来买笔墨纸砚的钱,全掏出来花在你这个小没良心东西身上了!没准还有老婆本呢……”
心虚归心虚,非非仍表现得不服气。
——怪她咯?!
——她怎会知道他这么穷呀?
方袭予一咬牙,不就是钱吗?她有!她还给他就是了!
好像突然之间,和杨无邪的较劲这件事,在她心中就变得索然无味。酉时他还会不会再来呢?万一他生气可怎么办?
说实话,方袭予也没底。
她一直忐忑到黄昏。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黄昏。
这时候,孔雀楼上都是食客,女人们逐渐散去,陪酒的陪酒、候客的候客。她趴在小窗边张望,右拳头紧紧地攥着——
直到那个灰扑扑的高大身影再度出现。
今晚的饭也很丰盛。
杨无邪来时,她正坐在像鼓一样的绣墩上望他,乖得令人心疼,几乎让人忘了她正逢人憎狗嫌的年纪,要不是还会眨眼,只怕与飘逸艳丽的绢孩儿分不出区别。
非非既没哭,也没闹,安静地吃完他喂的蛋羹拌饭,还有被他撕成一缕缕的烤羊腿,打了个饱嗝。
养孩子又不是养猪,是杨无邪喂太撑,不过非非小小姐并不打算怪他就是了。
那丫头趴在他的怀里,偷偷用他的衣襟擦嘴,歪头问他:“买纸笔够不够?赔给你。”
——什、什么?
茫然间,杨无邪察觉到手里被她塞进了什么东西。
“够不够嘛。”见他没反应,她撅嘴要哭。
躺在杨无邪掌心的,是块莲花形的坠子,足金!
小姑娘声音软糯:“我爹娘在我生辰时送的,没被他们搜去……”离家时她刚好就带了这个,如今也只剩下这条项坠,孤零零着陪她。
非非眼眶湿润,哽咽道:“生气就不说话吗!”
“我从没过生气。”青年仿佛遭了当头棒喝,突然清醒,涩声向她解释,“我跟你一丫头片子能生什么气啊?”
他压低嗓门,手在袖中摩挲着刻有她生辰八字的莲花金坠,忽道:“好好吃饭,我就带你离开这。”
杨无邪向来清楚,被卖入青楼的妇女救是救不完的,偏偏这次动了恻隐之心。许是看她脾气又烈又犟,那一口咬的他肩膀刺痛流血,异样的情绪霎时涌入心间。
留在这儿,她只会是死路一条。
“真的?”她埋着头,声音听起来有些闷,似乎并不太信杨无邪的承诺。
“真的不能再真,童叟无欺。”
话已出口,容不得这青年反悔。
他只有一次机会,也只最多只有能力带一个人脱离“迷天盟”的地盘,投效汴京刚兴起的江湖势力“金风细雨楼”。
原本他是打算独自离开。
这承诺给的仓促,且不在计划之内,无疑增加了诸多变数风险。作出决定的杨无邪,胆气显然不小,甚至可以说是胆大包天,公然与“迷天盟”作对!
他的武功是“般若心法”。
他的武器是“般若之光”黄金杵。
他就是有非凡的智慧、洞察力、以及超越世俗认知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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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孔雀楼是什么地方,原文如下:
【她也曾是在“孔雀楼”里号称为“老天爷”的名伎/何小河哈哈一笑道:“当然不是我们‘金风细雨楼’里的,而是我以前耽在那儿候客混世的留香园、潇湘阁、如意馆的孔雀楼!”】
原著并没有写杨无邪具体是哪个勾栏瓦舍出来的,我就直接用孔雀楼了,它大概率属于迷天盟势力,也勉强能贴时间线。孔雀楼也能吃饭聚会,感觉是多功能场所,有很多块分区。
卯字一号房是女主住的地方,私设以前杨无邪的娘也住这儿。
只能说遇见女主就是杨无邪不幸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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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守估计这篇至少能写20-40章。当时说正文要结束了,还有评论让我再写点,【哽住】。写不完真的写不完,我真要写吐了,内容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