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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见你而已
真的要动手术了。
从现在开始,一切准备都是为了黎敏枝。
陈青勉一直跟在她旁边,如同他刚才说的那样,如果独自呆在医院的时候能有一个人陪伴的话,就会安心。
黎敏枝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她如此轻易就得到了他曾经没有过的安心。
毫不夸张。
即便她还在为昨夜那个梦而感到窘迫,可能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陪她到手术室门口,她情愿尴尬一些。
恐惧渐生,在她离严肃的地方越来越近时,她只能闭上双眼去面对。
“别担心,”陈青勉俯下身来哄道,“睡一觉就没事了。”
语气和嗓音都像在对付一个小孩子。
黎敏枝睁开眼睛,瞳孔中映入他的面容。
靠得真近,她把他看得很清楚,眼睛的清澈,鼻子的精致,还有那张线条迷人的嘴唇,她愣在那儿,目不转睛。
滚烫在她的胸口作怪。
所以至今她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她会对他做那种梦?
“我会在外面等你的。”他笑起来,用很认真的语气承诺。
“唔。”黎敏枝滑下目光,看见他的下巴,有冒尖的小胡茬了。
他长大了,不再是原先那个穿校服的青涩高中生了。
“嗯。”
她呆木地答了一声。
麻醉师把麻药推进黎敏枝的身体,起初是怕的,而后慢慢困倦,意识快速地流落,像破了口子的水桶。
母亲……
黎敏枝想起了以前一个人躺在这里的母亲。
她一定也很怕。
冰冷的针尖刺进皮肤的恐惧是没法形容的,那是一种身体和灵魂都会感到绝望的感觉。
这种无助的时候,母亲会想什么呢?
因害怕而正在微微颤抖的心脏拼命地寻找可以救命的稻草,最后,它在宽阔的大海里抓住了些什么。
他在等她。
在进手术室以前,陈青勉如此郑重地跟她许诺。
他会的吧?
肯定会的,否则他今天就不会来这么早……一下轻松了,什么惧怕都在她察觉到这件事时通通消散。
意识快要没了。
那就容她最后再思考一件事。
她晓得了……
母亲不会怕的。
因为她也跟陈青勉一样,说自己会在手术室外等她出来。
有所期许,就无所畏惧。
……
黎敏枝觉得她被困在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她在用力,连细胞都在使劲,可眼皮一动不动,怎么都睁不开。
直到脸颊上传来一股温热,它好像融化了所有。
是冬末的春天,由它给大地带来第一抹绿。
“你醒了。”
是陈青勉。黎敏枝能听出来,她的视线模糊,双目迷茫,但隐约能看见他的手勾勒过她的脸颊。
很温暖,就是那手掌心的温度让她清醒的。
“嗯……”她眨了几下眼睛说。
“手术很成功,现在等痊愈就好了。”陈青勉说,语气轻快。
“……嘶!”黎敏枝拧眉,她只是想换一个姿势而已,没想到随便那么一动会扯得全身都痛。
“你小心点。”
陈青勉站起来,伸出手去帮她梳理四肢。
“几点了?”黎敏枝小声地问。
“3点多。”陈青勉给她掖好最后一个被角后回答。
真亏他能听见她气若游丝的声音。
麻药彻底褪了,疼痛就生长在黎敏枝的肚子上,怎么都甩不掉,她完全不敢动,除了那紧蹙的眉头。
此时此刻,她才发现进手术不是最难熬的,最难熬的应该是术后恢复这段时间。
它们要将她折磨至死。
甚至,她都没办法去在意一下身旁陈青勉的所作所为,其实她很想问他一句:吃过午饭了没有。
他一直都在关切她,肉眼可见的,他的眼底挤满了担心。
是担心她吗?
不知为何,她的心跳得好怪。
到晚上7点多,黎敏枝稍微才缓和了一些。
旁侧已无人,但她并不慌张,因为陈青勉只是去吃个晚饭,他在她身边呆了一整天,够久了。
从在走廊外看见他到现在,他一直都在陪她,没有哪一刻离开的,除了上厕所。
他该吃点东西,他又不像她,满身的痛,一点儿食欲都没有。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它太微妙难言了。
知道他坐在身边,黎敏枝会睡得比任何时候还要安稳,她试着转了个身,痛是痛,不过尚且在承受范围里。
他会负责起一切事务,不管是什么,他都一力帮她承担。
悉心照料的温柔如同绵密的雨丝,一丝一丝落在她的头上,打湿她的发、她的眼睛还有她的心。
她感到心颤与窒息。
忽然就这样了。
“你怎么了?又疼了?”急促的脚步声从病房外传来,伴随而来的是陈青勉紧张着急的关心。
一只手伸进被窝里,把蜷缩在内的黎敏枝轻轻带了出来,尽管语气那么焦灼,他的动作却还是如此温和。
“没……”黎敏枝摆了两下头,她的手正被他握着。
已经习惯了,这几天,他们握了无数次,她并不排斥。
陈青勉仔细看了她几眼,确定她没什么事后才放开手。
“你没吃饭?”黎敏枝撑起身子来,陈青勉下意识给她竖起枕头,好让她可以靠得舒服一些。
她看见他手里提了个塑料袋,应该是去买了什么,像是吃的。
“吃了。”陈青勉一边说一边把板凳拉了过来。
“那你……”黎敏枝指着他手里的袋子问。
“这是给你的。”
“我?”黎敏枝不禁疑惑,她并没有叫他买什么东西啊。
陈青勉没有马上答话,而是埋着头在袋子里翻找起来,过了会儿,他掏出个罐头送到黎敏枝面前说:“以前我住院的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了,尝尝吗?”
水果罐头。
他递给她的东西是个橘子罐头。
“嗯。”黎敏枝顺从地点头,没有一点儿迟疑。
陈青勉举起罐头看了一眼,随口说道:“还是没变。”
“怎么说?”黎敏枝问。
他们的对话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和谐的?
毫无征兆。
不像什么历史性突变有些标志性的事件,他们的平和,是静悄悄的。
“嗯……”陈青勉把有包装那一面转到她眼前,指着上面一个卡通人物说,“你看,就是这个。”
“它是一个系列的,有好几十种,那时候为了集齐它,我都不知道吃了多少个罐头呢,到最后都快吃吐了!”
“那最后齐了吗?”
黎敏枝说话时他已经把罐头打开递来了。
“没有。”说到这事,陈青勉还是觉得很遗憾,表情里有几分苦恼。
“哦,为你感到可惜。”黎敏枝应和着,她竟然接得理所当然,同时也没人发觉不对,可这能有什么不对的,她从他手里接过的东西太多了。
哦!真甜。
这橘子瓣要甜进她的心坎了,仿佛一瞬间就冲淡了伤口里的不适。
“我到现在才发觉,原来这都是资本家的诡计。”陈青勉咬牙切齿地说。
“因为你太笨了。”黎敏枝打趣了他一句。
陈青勉不认可她的说法,提声说:“你不能苛求一个几岁的孩子懂这些鬼把戏。”
“还是因为太笨才会被骗的嘛。”黎敏枝好笑地望向他,他正侧着身捆塑料袋,锋利的身影简直是要人命。
她承认,他好看。
陈青勉叉着腰,居高临下地凝视她。
“你觉得我笨?”
黎敏枝不紧不慢地叉起一块橘子,然后傲慢地回道:“本来就是,如果你的记性还不错,应该会记得以前你问我的那些白痴题吧。”
“那些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闻言,陈青勉挑挑眉,他缓缓坐在床边,两只手随意地撑着,跟正大快朵颐的黎敏枝相互直视。
是有那么回事,他常用一些简单的题目刁难她的时间。
“你觉得那能说明什么?”他低声问。
黎敏枝咬着一块比较大的橘子,只咬下一半进嘴巴里。
“说明你并不聪明。”她带着些得意说,她居然在这时忘记了他是高考理数满分的人,也是高考分数排名在全省前30的人。
这样的人,理应不会对简单的哲学题感到困惑。
他绽开一个笑,迷人而俊俏的笑容,这令黎敏枝咀嚼的速度不自主地放慢。
“也许那更能说明,”陈青勉在这儿停顿了几秒才接着说下去,语气有些蛊惑,“我只是想见你而已。”
“唔……”
黎敏枝呆愣,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陈青勉,他的眼底有一抹淡淡像是捉弄她的笑意,但神情却是认真的。
“叭—”
叉子上的半块橘子没能进到黎敏枝的嘴巴,最终以悲惨的姿势从上面滑落,砸在她的胸口,翻滚几下,落在了白色的被子上。
什么叫想见她?
陈青勉抽了张纸巾送到她手边,打趣地说:“你不会要我帮你擦吧?”
黎敏枝脸颊微红,怒道:“我才不要!”
那是胸口,他在乱讲什么!
腾出手后,黎敏枝才专心地清理起胸前和被子上的糖渍,它渗得太快了,手里的纸巾根本无济于事,它的作用仅限于把那块橘子包起来丢进垃圾桶。
真可惜。
面对食物因为无妄之灾而不得不丢弃,她有些心疼。
得换件衣服,不然她会被糖水黏得难受一晚上。
看见她掀开了被子,陈青勉便问:“你要干什么?”
“换衣服。”黎敏枝没好气地答,就是他,他是始作俑者,如果他不讲那种吓人的话,她就不会弄丢那块橘子了。
“你坐好,”陈青勉一把将黎敏枝按在床上坐好,叮嘱道,“伤口都还没好,你乱动什么,要是裂开了怎么办?”
“到时又叫疼,你让我怎么哄?”
“我有让你哄我吗?”黎敏枝瞪他。
陈青勉知道她的衣服放在那儿,轻车熟路从袋子里面抽了件单衣返回。
“可是你怕痛啊。”
他说。
黎敏枝把他手里的衣服拿下来,别开头说:“谁不怕啊?”
“去哪儿换?”
“洗手间吧。”
“能走吗?我扶你吧……”话是这么说,可黎敏枝的手是被他抓去的,她被迫依赖着他。当然,现下他是她唯一能依赖的人。
她是愿意依赖……
还是别无选择呢?
洗手间离得远,黎敏枝刚走出病房就不太行了,她抓紧了陈青勉,隐忍地吐了几口气才继续行走。
感觉出她的勉强,陈青勉直接拽停她。
“怎……”
黎敏枝的疑问只有半句,突然间,天旋地转,她的视线像被人为倒置了似的。她被他抱了起来,一抬眸,眼眶里就是他的侧脸,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你……你做什么?”她吞吐地问,表情里露出了惊慌。
“手抱好。”陈青勉叮嘱道。
他健步如飞,手上瘦弱的女人对他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黎敏枝听了他的话,两只手抱住他的脖子。
好快。
她是说她的心跳。
“像你那么走,就是伤口没裂,也要走到半夜了。”走了几步后,陈青勉才算是给了黎敏枝一个解释。
黎敏枝垂垂眸,托着她身体的手强劲有力,给足了她安心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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