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依山尽

　　“别来无恙，华小弟，小丫头。”秦飞浪饮酒如茶，醉熏熏欢迎二人。
　　“嗯，秦大哥。没想到你也会来参加武林盟主的选举。”华皓乾接过他的酒坛。
　　“是啊，没想到我又输给了白墨生。真是矛盾啊，不治好他胜之不武，治好他输之不甘。”秦飞浪挽着华皓乾狂吐真言：“四年一须臾。”
　　“秦大哥，四年前你去哪里了？”华皓乾问。
　　“那时长天带着我往大舟飞，我往下看去，大舟紫气东来，青光涌起。我才知道那骗鬼的占星术士真的存在，他们在布海域结界。我在大舟待了段时间，等来白墨生带回遍体鳞伤的小丫头。我以为小丫头要死啦，急得不得了。现在看到小丫头，真是太好了。不枉费白眼狼耗尽半生功力救了你。只是没想到，功力折损一半的白眼狼，仍然比我强。他这四年究竟是怎么做到？还是说他一直隐藏了自己的实力。他竟然能打败云庭，要知道为了战胜白眼狼，我可是在云梦待向武林盟主学习了三年多，也败给了云庭。白眼狼可真是有本事啊。”秦飞浪脑子还是清醒的。
　　“你说是少主哥哥折损了一半功力救的我？”陆伽衣手抖。
　　“不然呢，你体内火毒发作，不省人事，浑身烧伤。白芒都说不要你了，那白眼狼硬是一声不吭将你体内的火毒逼到自己身上，挡在你面前不让白芒动手，你这小命才保住啊。”秦飞浪忘记白墨生说让他不要告诉陆伽衣。
　　陆伽衣瘫软被华皓乾扶着，嘴里念道：“难怪那日在平山寺中他出现了和我在天沙一样的症状，他又救了我。我竟然以为他和岛主师父一样不要我了。”
　　华皓乾看着双眼泛泪的陆伽衣，撇过头去鼻子一酸。他什么都没说。陆伽衣忍住哽咽道：“皓乾。”
　　“今天我们是来找秦大哥喝酒的，不要说这些。”华皓乾落寞一笑。
　　“好，喝酒。”秦飞浪带着二人登台高歌，肆意狂欢。
　　“在云梦大泽待了三年，可不好过啊。去他的《驯兽谱》，高黎已经没有驯兽族了。去他的碧海派，大爷可不喜那清冷的鬼地方。哎，这次找你们二人来，也是有求啊。”秦飞浪摔酒碗，落魄道。
　　“不妨直言。”陆伽衣没有喝酒，她忙着给两个人倒满。
　　“替我接一下我女儿，我没脸见她，更对不起她死去的娘。”秦飞浪呜咽道。
　　“你女儿？”陆伽衣和华皓乾惊。
　　“是啊。初来云梦我遇到了青鸢。她从汴京来云梦给云川世家织云罗布。她见到我也不记得我，更不记得三桑。我想起她在三桑时对白眼狼百般听从，便心生不甘。一时无聊寂寞，逗她开心让她也那般听从了我。可是我却怕了，我怕她会拖累我。秦飞浪是名闻天下的大盗，应该一生都不平凡，怎么为儿女私情牵绊。她一声不吭就走了，一晃三年，我倒也安心了。谁知道几天前，我、楚良姜和云庭合力给白墨生治病时，云庭的家仆通报说有个叫青鸢的妇人临死之际，托人将我的女儿送来了云梦。这几天我百般纠结，始终不敢去见她。听说她特别喜欢亲近她娘，我想着小丫头和青鸢相处了一些年头，我女儿必定会亲近你。”秦飞浪说完酒劲也过去了。
　　“那你女儿现在在哪里？”华皓乾颇理智问他。
　　“她现在在流沙阁，二楼沧海房。”秦飞浪答完将一包裹交给陆伽衣。
　　“好，我答应你。但是绝对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苦命的青鸢姐姐。说实话，我从未像此刻这般厌恶秦大哥。”陆伽衣说完就走，青鸢姐姐的女儿在流沙阁，那么她也是自己的侄女。她不会让她流落在外的。
　　另外一边，楚良姜拔掉白墨生身上的数十根金针，他手指淌出沸腾的黑血。浑身冒汗痛苦不堪。
　　“蘅儿，取海蟹之心来。”楚良姜看着旧友忍受锥心之痛，却无力分担丝毫。他心里难受道：“阿生，你要以江湖的血雨腥风，来换三桑的一世安宁，你不怕千夫所指吗？”
　　“无怨无悔，值得。”只有通过他微蹙的眉头才能看出他的痛苦。
　　“扬州沿海不怀好意的船商已经消失，现在只要将江湖各派的注意力引到广西邕州之乱上，让他们都去对付侬智高。我们就有机会避开海上的耳目带着青霜剑回大舟，布下结界。”他淡然说。
　　“可是你不该欺瞒云庭啊，他以为你是真的为了维护江湖的和平，才退位给你的。他以为你是真的和朝廷一心，不会违抗朝廷的命令。你想想他们云家之所以能成为名门望族，离不开朝廷的扶持。云庭虽无官职，但他的心一直都是向着朝廷的。如今正是朝廷崇文罢武之际，你却带领江湖豪杰讨伐邕州，恐怕会引来祸患。”良姜看着他吃下海蟹之心，松口气。
　　“良姜，这中原的江湖，生能信任者，只剩你一个。生别无他求，只愿在伽衣遭受变故时，你要救她。她是青霜剑主，没有她，结界完成不了。”白墨生想起当日父亲要杀死陆伽衣祭剑时，他挡在她面前时白芒说的话：“以剑主血肉之躯，祭剑启动结界。”
　　白墨生当时拒绝道：“如今紫微星还未显现，祭剑太早。”
　　他不知就在他拖延的期间陆伽衣盗剑离开了大舟。

　　“好，我答应你。只是紫电青霜二剑被称有情之剑，紫电剑主已故，唯独青霜剑主能启动结界吗？”楚良姜问。
　　“这件事我要去问问云庭，他既然也会看星象，那么肯定也能悟出占星术士的玄机。”白墨生穿好衣服，是夜踱步中庭。他也希望能够有其他办法，让伽衣活着。
　　另一边，占星术士在白芒的带领下，夜登长白山，拜会完颜乌古乃。乌古乃多年来一直在找寻弟弟的下落，直到有人来报说弟弟的行踪已经有天象暗示，他这才带着占星术士登圣地观星。
　　“北极五星，在紫微宫中，北辰最尊也，其纽星为天枢，天运无穷，三光迭耀，而极星不移，故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枢星在天心......”占星术士说完这句话，众人抬头。
　　在云川世家庭院，白墨生和云庭也抬头望苍穹。在云梦巫山，班若水、慕城公主、天权、天枢、玉衡和目连法师也抬头。
　　不知是巧合，还是宿命，占星术士、云庭和目连法师同时开口道：“四方去极各九十一度，右星不明，太子忧。”
　　乌古乃脸色一沉，占星术士随白芒下山的途中惨遭毒手，而白芒若无其事离去。占星术士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白芒乘风踏月而去，从山而下。乌古乃根本追杀不上他，还恼极了，竟然让他去看了心粟境。
　　班若水惬意道：“看来耶律重元的劫难到了。”
　　而云庭却担忧看着白墨生说：“三桑少主，命星偏移。”
　　白墨生笑：“那就听天由命吧。”
　　此夜一星三解，倒是颇有妙趣。
　　而此夜，秦飞浪和华皓乾二人大醉，在陆伽衣离开后又流连于风月之地。陆伽衣抬头，想起那年海上明月夜。不，我已经不是三桑弟子了。她一时激动，运气飞檐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陆伽衣推开门，只见华皓乾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她以为他喝醉后不会回来，谁知他在凌晨酒醒想起了要回家。他们落脚的农院主人帮忙把他拖了进去，陆伽衣替他擦洗后将华皓乾喜欢的绿豆糕放在他床头，又在庭院里折了一枝杜鹃花放在他桌上。这才动身前去流沙阁探望青鸢姐姐的女儿。
　　几经周折，又是交换信物又是核实口风，最终竟然是少主哥哥出面青鸢和秦飞浪的女儿才从沧海房交到了陆伽衣手中。
　　“少主哥哥你怎么会来？”陆伽衣见到他，不能再熟悉的亲切之感扑面而来。
　　“秦飞浪他太不靠谱了。”白墨生点头。
　　两人从沧海房下楼，白墨生接着说：“宝宝真像青鸢。”
　　陆伽衣抱着这个两岁多的女娃娃心里一番欢喜，她的确像极了青鸢姐姐。
　　“两岁的宝宝会说话吗？”陆伽衣问白墨生。
　　“不妨问问她，你叫什么名字？”白墨生难得露出可爱的笑容，眼前的宝宝有着令人返璞归真的魔力。
　　“我叫玉笛。”宝宝开口了。
　　“啊，好厉害啊，好棒啊，少主哥哥，宝宝会说话。她叫玉笛。”陆伽衣毫不掩饰的笑容里多了几分从容，白墨生也跟着笑了。
　　流沙阁外，挂着一幅诗的前两句，只听一女孩念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又听女孩问：“奇怪，只有两句吗？”
　　陆伽衣踮起脚，望见一个俊朗的背影。
　　卖字的书生嘲笑：“你们这都不知道啊，这可是我们这里人尽皆知的一首诗啊。是外地来的吧？”
　　白墨生看着陆伽衣抱着宝宝一脸好奇跑过去炫耀道：“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陆伽衣颇为得意望向身边的白墨生说：“对吧，少主哥哥。”
　　“取次花丛懒回顾，是不是说宁缺毋滥？”女子疑惑问书生。
　　书生捂嘴摇头，没说话，将陆伽衣念的写下。那俊朗的背影猛得一个回头，正对上了陆伽衣欣喜的双眸。
　　“你啊，不可浮夸。”白墨生看着宝宝咯咯笑，他也跟着笑。
　　“小山？”陆伽衣问。陆伽衣迷茫的眼神望向男子，似乎又不是。
　　“你认错人了。”男子摇头微笑。
　　陆伽衣看到凑近男子的姑娘，她只觉见过。糟糕，她想不起来他们的模样了。只记得小山和阑珊都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若桃花一般美丽的眼睛。多年前她的悲伤似乎被时间抹平，只是为老天的不公而遗憾。他们本是一对璧人，却葬身在碧海金沙村。
　　“公子你长得有点像我一个多年前的朋友。”陆伽衣逗着宝宝的小手，和白墨生一同离开了字画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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