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香迷宫

　　推开那扇积灰的木门时，铁锈的合页发出“吱呀”一声长叹，像沉睡多年的老者终于睁开眼。阳光斜斜地从布满灰尘的玻璃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光柱，无数细微的尘埃在光里翻滚、沉浮，带着时光沉淀的味道。
　　晏归鸿站在门口，指尖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门框上还留着他小时候刻的歪歪扭扭的身高线，最高那道划在离地面一米五的地方，旁边用铅笔写着“归鸿十岁啦”，字迹被岁月浸得有些模糊，却依旧能看出孩童的稚嫩。
　　“有五年没来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上次来还是父母刚出事的时候，这里被封存，后来成了联邦的废弃研究所，墙皮剥落的墙上，还贴着他画的太阳系图，冥王星被红笔圈出来，旁边写着“爸爸说它不算行星，可我觉得它很可爱”。
　　江临渊的手轻轻落在他的肩上，冷杉木的信息素带着安抚的凉意，像一汪清泉漫过心尖。“进去看看吧。”
　　晏归鸿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进去。鞋底踩在地板上，扬起更细的尘埃，带着陈旧的木头和消毒水混合的气息——那是父母工作时常用的味道，消毒水的清冽里，总混着母亲爱用的白玫瑰护手霜的甜香。
　　靠窗的实验台果然如记忆中那样，没有被搬动过。台面边缘有些掉漆，露出里面浅木色的纹路，上面摆着一个掉了耳朵的陶瓷小熊，是晏归鸿八岁时的生日礼物，他非要放在这里“陪着爸妈工作”；还有半块用玻璃罩罩着的晶体，是父亲提纯出的第一份稳定信息素样本，在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而最显眼的，是压在玻璃镇纸下的那张画。
　　画纸已经泛黄发脆，边缘卷着细小的毛边，上面用蜡笔画着两个高高的大人，身形模糊，却能看出左边那个穿着白大褂，右边那个扎着马尾，他们中间牵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孩子手里举着一朵歪歪扭扭的白玫瑰，花瓣涂得溢出了轮廓。
　　晏归鸿的指尖拂过画纸边缘的折痕，那里有一道深深的印子，是他小时候总把画拿出来看，反复折叠留下的。“我小时候总在这里画画，”他的指尖在画中那个小人的头顶轻轻点了点，“我爸总说，信息素研究太冰冷，试管烧杯碰在一起叮当作响，得放点暖乎乎的东西才像个家。”
　　江临渊走到墙角的金属柜前，柜子上了锁，但锁芯早已锈蚀，他轻轻一拧就开了。里面没有精密的仪器，只有几个旧纸箱，最上面那个贴着“归鸿的宝贝”，打开一看，是一沓沓的画，还有一个硬壳相册。
　　“这是什么？”他拿起相册，吹掉上面的灰。
　　晏归鸿凑过来，看到相册封面的瞬间，呼吸顿了顿。那是个深蓝色的皮质相册，边角已经磨得发白，上面烫着金字“晏家小记”，是父亲的笔迹。
　　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照片上，晏归鸿的父母并肩站在研究所门口，中间站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年轻人，眉眼明亮，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他一手揽着晏父的肩膀，一手比着“耶”的手势，身后的牌子上写着“信息素稳定项目组”。
　　“林野哥。”晏归鸿的声音有些发哑。照片上的林野比他记忆中年轻得多，大概刚加入项目组，脸上还有没褪尽的青涩，却已经能看出那份爽朗——后来他总说“归鸿别怕，有哥在”，原来从这么早就开始护着他了。
　　江临渊指尖划过照片，轻声道：“他们看起来关系很好。”
　　“嗯，”晏归鸿点头，眼眶微微发热，“我爸说，林野哥是他最得意的学生，明明可以去特战队当队长，却非要来搞研究，说‘救人比杀人有意义’。”
　　往后翻，照片渐渐多了起来。有晏归鸿刚出生时，林野抱着他的样子，他皱着眉头哭，林野却笑得一脸傻气；有他三岁时摔破了膝盖，林野背着他去医务室，嘴里还叼着给买的草莓糖；有他第一次成功提纯信息素样本时，林野比他还激动，抱着他转了三圈，照片里两人都在笑，背景里父母正举着相机，眼里满是欣慰。
　　“你看这张。”晏归鸿指着其中一张，照片里的他大概七岁，被林野扛在肩上，手里攥着颗草莓糖，嘴角沾着糖渣，眉眼弯成了月牙，和现在笑起来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林野哥总说，要把我培养成比我爸妈还厉害的研究员，”他的指尖轻轻蹭过照片上林野的脸，“他还说，等我长大了，就介绍他最厉害的队友给我认识……原来早就安排好了。”
　　江临渊合上相册，将人轻轻揽进怀里。冷杉木的信息素温柔地包裹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实验室的空气里，白玫瑰的甜香与冷杉木的清冽缠绕着、交融着，仿佛在和那些泛黄的照片、陈旧的画纸对话，将过去的温暖一点点晕染开来。
　　晏归鸿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觉得那些深埋心底的遗憾，好像没那么沉重了。父母的笑容还在照片里，林野哥的承诺还在记忆里，而身边，有江临渊的温度。
　　阳光慢慢移动，照在实验台的陶瓷小熊上，小熊掉了的耳朵在墙上投下小小的影子。江临渊低头，在他发顶轻轻印下一个吻：“以后，我们一起把这里重建好。”
　　晏归鸿点点头，抬手回抱住他。白玫瑰的信息素轻轻涌动，缠绕上冷杉木的气息，在空气中凝成一朵半透明的花。
　　或许有些遗憾永远无法弥补，有些时光永远无法重来，但只要带着那些温暖的记忆往前走，身边有彼此的温度，就能把未完的路，走得踏实而温暖。
　　实验室的木门在风里轻轻晃动，像是在应和。尘埃依旧在光柱里翻滚，却仿佛带着新的生机——那是过去与未来的交汇，是记忆与希望的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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