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

　　医生进来的时候，江野正拿着棉签给沈漠川润嘴唇。少年靠在床头，脸色还是透着病后的苍白，听见脚步声才缓缓抬眼，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没什么焦距，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医生拿着检查报告，眉头微蹙地看着江野和沈清舟：“没什么大碍，就是胃溃疡有点反复，急性胃痉挛已经缓解了。但这病不能掉以轻心，必须严格忌口，生冷辛辣、油腻刺激的都不能碰，三餐一定要规律，最好少食多餐，多吃点温和养胃的食物。”他顿了顿，看向沈漠川，语气严肃了些，“年轻人别仗着身体好就折腾，这胃溃疡反复发作，很容易引发更严重的问题，好好养着比什么都重要。”

　　江野在旁边听得连连点头，末了还不忘追问：“那能吃草莓吗？他喜欢吃甜的。”

　　医生失笑：“少量可以，别空腹吃。”

　　沈漠川在旁边轻轻扯了扯江野的衣角，声音还有点哑：“医生，能出院了吗？”

　　“观察一上午，没什么问题就能走了。”医生收起病历本，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药给你们开好了，抑酸的和保护胃黏膜的，饭前半小时吃，坚持吃两周再来复查。”

　　江野把医生的话一字不落地记在手机备忘录里，还特意调了吃药的闹钟，设置成沈漠川喜欢的钢琴曲铃声。

　　上午十点多，沈清舟和江晚晴过来办了出院手续。江野坚持要自己抱沈漠川下楼，被沈漠川瞪了一眼：“我又不是断了腿。”

　　“医生说你得静养。”江野不依，半弯着腰，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就抱一次，好不好？”

　　沈漠川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最终还是没忍住，伸手圈住了他的脖子：“就一次。”

　　坐进车里，江野还在絮絮叨叨：“回家我给你煮小米粥，放点点南瓜。冰箱里还有之前买的草莓，我洗干净了放旁边，你要是饿了就吃两颗垫垫……”

　　沈漠川闭着眼睛听他说，偶尔“嗯”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江野的衣角。江晚晴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座相依的两个少年，笑着跟沈清舟对视一眼，眼底满是了然。

　　到家刚坐下，江野的手机就响了，是柘言打来的。

　　“野哥，听说沈大班长住院了？”柘言的大嗓门透过听筒传来，“没事吧？我跟苏瑶正好在这附近，买点东西过去看看？”

　　江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沈漠川。少年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没睁眼，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那行，我们半小时后到。”柘言说完就挂了电话。

　　江野放下手机，有点不自在地挠挠头：“苏瑶也来啊……”

　　“来了就来了。”沈漠川缓缓睁开眼，“正好让她看看，我是不是真像她说的那么‘弱不禁风’。”

　　江野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还以为他还在介意超市那次的事，连忙安慰：“她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等会儿她要是说什么不好听的，我怼她。”

　　沈漠川看着他一脸维护的样子，低笑一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傻样。”

　　江野抓住他的手往自己掌心按：“别动，手这么凉，给你暖暖。”

　　沈漠川没再说话，任由他握着，眼神却飘向了门口，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的笑。

　　半小时后，门铃准时响起。江野去开门，柘言拎着个巨大的果篮站在门口，身后跟着苏瑶，穿着件oversize的牛仔外套，看着确实像个爽朗的假小子。

　　“野哥！沈大班长怎么样了？”柘言嗓门依旧洪亮，侧身让苏瑶进来，“苏瑶听说漠川病了，非得来看看。”

　　苏瑶手里拎着袋营养品，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看着爽朗又热情：“漠川不好意思啊，不知道你身体不好，今天特意买了点东西赔罪。”

　　江野皱了皱眉，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也没说什么，侧身让他们进来。沈漠川正靠在沙发上看财经新闻，听到动静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在苏瑶身上顿了顿，随即扯出抹没什么温度的笑：“来了。”

　　苏瑶把东西往茶几上一放，就想去扶他，“听说你胃痉挛住院了？怎么这么不小心，是不是江野没照顾好你？”

　　江野刚要说话，沈漠川已经轻轻避开苏瑶的手，往沙发里缩了缩，脸色看着又白了几分：“老毛病了，跟他没关系。”他说话时呼吸有点急，像是动一下就很疼的样子，“麻烦你跑一趟。”

　　江野立刻紧张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把抱枕垫在他腰后：“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回房躺着？”

　　“不用。”沈漠川摇摇头，抓着江野的手腕往自己肚子上按，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委屈，“就是有点胀。”

　　江野的手被按在温热的小腹上，能感觉到那里轻微的起伏，瞬间忘了苏瑶还在旁边，一门心思全在沈漠川身上：“我给你揉揉？”

　　“嗯。”沈漠川乖乖应着，头往江野肩上靠了靠，完全把苏瑶当成了空气。

　　苏瑶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柘言在旁边看得一脸莫名，还以为沈漠川真难受，打圆场道：“漠川你好好歇着，我们就坐会儿，不吵你。”

　　苏瑶立刻接话：“是啊，我听柘言说江野做饭好吃，要不今天我露一手？给漠川补补？”

　　江野头也没抬：“不用，他只能吃清淡的，我等会儿给他做小米粥。”

　　“那我帮你打下手吧？”苏瑶笑得更热情了，“我最会熬粥了，以前江野打球崴了脚，都是我给他熬的排骨汤。”

　　这话一出，空气瞬间安静了几秒。沈漠川揉着肚子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苏瑶，眼神里没什么情绪：“是吗？那真辛苦你了。不像我，手笨得很，连粥都熬不好，还总麻烦江野。”他说着，轻轻咳了两声，眉头微蹙，看起来虚弱又可怜：“而且我胃不好，排骨汤太油了，怕是无福消受。”

　　江野一听这话，顿时心疼得不行，瞪了苏瑶一眼：“他不能吃油腻的，你别瞎折腾。”

　　苏瑶的脸彻底挂不住了，柘言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不对，打哈哈道：“苏瑶也是一片好心，漠川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沈漠川笑了笑，眼神却扫过苏瑶放在茶几上的营养品，包装上明晃晃写着“高钙高蛋白”，他故意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了苏瑶买的东西，看起来都很补，可惜我这胃不争气，怕是只能让江野替我吃了。”

　　江野立刻道：“我不吃，放着吧。”他才不碰苏瑶买的东西。

　　苏瑶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想发作又找不到由头，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没关系，等你好了再吃也一样。”

　　“那估计得等很久了，”沈漠川慢悠悠地说，指尖在江野手背上画着圈，“医生说我这病得养三个月，这期间只能吃水煮菜和小米粥。”他顿了顿，看向苏瑶，笑得纯良无害，“苏瑶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先回去吧，我怕传染给你。”

　　“传染？”苏瑶愣了一下，“胃病还能传染？”

　　“谁知道呢，”沈漠川轻描淡写地说，“万一呢？江野昨晚照顾我，今天就有点反胃，估计是被我传染了。”

　　江野配合地皱了皱眉，捂着肚子：“好像是有点不舒服。”

　　柘言一看这阵仗，赶紧站起来：“那我们先走了，漠川你好好休息，野哥你也注意点。”他拉着还想说什么的苏瑶，“走了走了，别打扰他们休息。”

　　苏瑶被柘言拽着往外走，回头瞪了沈漠川一眼，眼神里满是不甘和怨怼。沈漠川回了她一个无辜又虚弱的笑，还不忘叮嘱：“路上小心。”

　　门关上的瞬间，沈漠川脸上的虚弱和委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靠在沙发上，慢悠悠地喝了口江野刚倒的温水。

　　“你刚才……”江野看着他，有点哭笑不得，“演得挺像啊。”

　　“不然呢？”沈漠川挑眉，“留着她在这儿给你熬排骨汤？”

　　“我不是那个意思。”江野挠挠头，“就是觉得……你刚才那样，有点像……”

　　“像什么？”沈漠川凑近了些，“像绿茶？”

　　江野连忙后退：“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漠川低笑出声，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是又怎么样？对付那种人，就得用点手段。”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江野的唇瓣，语气带着点危险的意味，“怎么？你心疼了？”

　　“不心疼！”江野立刻表明立场，“我觉得你特别厉害！”

　　沈漠川听着他表衷心的话，随即把手机往江野面前一递：“自己看。”

　　屏幕上是苏瑶的朋友圈，刚发的，配文：“有些人就是娇气，好心当成驴肝肺。”

　　江野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拿自己的手机：“我把她删了。”

　　“别。”沈漠川按住他的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删了多没意思，留着看她表演。”

　　江野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忽然觉得有点怕怕的：“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沈漠川收回手机，往他怀里缩了缩，“饿了，粥好了吗？”

　　“马上就好。”江野被他转移了注意力，起身往厨房走，“等我十分钟。”

　　沈漠川靠在沙发上，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动静，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他不是什么大度的人，苏瑶那点心思他看得清清楚楚，既然敢在他面前耍花样，就得有承受后果的准备。

　　十分钟后，江野端着一碗小米粥出来，上面撒了点南瓜碎，还卧了个嫩嫩的鸡蛋。“快吃吧，温的。”

　　沈漠川接过碗，用勺子轻轻搅了搅，抬眼看向江野：“你不吃？”

　　“我等会儿再吃，先看你吃完。”江野在他身边坐下，眼神黏在他脸上，“好吃吗？”

　　“还行。”沈漠川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眉头微微蹙了蹙，“有点淡。”

　　“医生说不能吃太咸。”江野连忙解释，“等你好了，我给你做糖醋排骨，放三倍糖。”

　　沈漠川被他逗笑了：“谁要吃三倍糖，想齁死我？”

　　“那放两倍？”江野凑过去，“或者你说放多少就放多少。”

　　沈漠川把碗往他面前推了推：“你也吃点。”

　　江野没客气，拿起旁边的勺子舀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我做的也太好吃了吧！”

　　沈漠川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傻样。”

　　吃完粥，沈漠川靠在沙发上消食，江野在旁边收拾碗筷。忽然，他的手机响了，是柘言发来的微信。

　　【野哥，苏瑶刚才在车上跟我吐槽沈漠川，说他装柔弱，还阴阳怪气的。】

　　江野皱了皱眉，回复：【她胡说八道什么，小乖本来就不舒服。】

　　【我知道啊，但苏瑶好像有点不高兴，说沈漠川针对她。】

　　江野看着这条消息，心里有点烦躁，刚想打字怼回去，手腕忽然被人抓住。沈漠川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正看着他的手机屏幕，脸色没什么表情。

　　“别看了。”江野把手机按灭，握住他的手，“她就是没事找事。”

　　沈漠川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探究。江野被他看得有点心虚，挠了挠头：“你别往心里去，我……”

　　“我不在乎。”沈漠川打断他，语气平淡，“她怎么想跟我没关系。”他顿了顿，忽然笑了笑，指尖在江野的手背上轻轻划着，“我只在乎你怎么想。”

　　温热的指尖划过皮肤，江野立即表示：“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是吗？”沈漠川挑眉，往他身边靠了靠，几乎贴在他身上，“那如果她再来找你，你会不见她吗？”

　　“不见。”

　　“那如果她找借口约你打球呢？”沈漠川的手指滑到他的后颈，轻轻捏了捏，“比如说是同学聚会，很多人都去。”

　　“不去，我就在家陪你。”

　　“乖。”沈漠川低笑一声，在他唇角轻轻啄了一下，“真听话。”

　　柔软的唇瓣擦过唇角，江野的脸瞬间红透了，大脑一片空白，他看着沈漠川近在咫尺的脸，镜片后的眼睛里带着点戏谑的笑意，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耍了。

　　“沈漠川！”江野的声音有点恼羞成怒，伸手想去捏他的脸，却被沈漠川躲开了。

　　少年站起身，往卧室走，脚步轻快，还不忘回头冲他扬了扬下巴：“过来，给我读题。”

　　卧室里，沈漠川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物理习题册。江野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刚想说话，就被沈漠川把书塞进了手里。

　　“从第三十五页开始读。”沈漠川的声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命令。

　　“啊？”江野愣了一下，“读题？你自己不会看吗？”

　　“我累了。”沈漠川往他怀里缩了缩，闭上眼睛，语气理所当然，“你读给我听。”

　　江野看着他耍赖的样子，只能翻开书，认命地读了起来。沈漠川则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声音，手指无意识地在他的胸口画着圈。

　　读了大概十几分钟，江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有点口干舌燥。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沈漠川已经睡着了。

　　江野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小心翼翼地把书放在床头柜上，动作轻柔地将他搂得更紧了些。他低头看着沈漠川的睡颜，忍不住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小坏蛋。”江野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宠溺，“也就我能容忍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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