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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歉。
程橙眼眶发红,呆呆坐在沙发上,拿着消毒棉签的手悬在周亦哲下唇,目光落在那道被自己咬出的伤口上,手上的动作几乎是屏住呼吸在挪动,沉重的愧疚感正如春日藤蔓在心脏疯狂生长。
当她把那句孤注一掷的“真相”砸出去时,她心如死灰地在等,等他厌恶,等他愤怒,等他像丢开什么脏东西似的退开。
可他没有。
周亦哲只有瞬间的惊愕,随即沉淀为一片平静,最后吐出那句:“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句话犹如一根尖刺,猝不及防刺破了她累积了七年的紧绷,藏在深处的那些情绪正如海潮罐满整颗脑袋。
棉签不小心碰到破皮处,周亦哲忽然低低“嘶”了一声,尾音带着点刻意的气音。
程橙手一抖,猛地回过神,抬眼就撞进他带笑的眼底,分明是装的。
“你幼不幼稚?”她想收回手,却被他攥住手腕往回带。
“疼是真的。”周亦哲声音放得低低的,说话时带点含糊的性感,“跟你说的话,也是真的。”
“……”
程橙任由他攥着,没再挣扎,眼眶不自觉又湿了。
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在脑子里反复冲撞——
当初周景明的情妇揣着肚子上门要名分,闹得周家鸡犬不宁,最后两人还是离了,林茵分得一份体面的财产,周亦哲毕业后便来了京市,曾经的年少轻狂慢慢被岁月磨平棱角,一步步拼到功成名就。
这期间他付出了多少精力努力,程橙一无所知。
她这些年一直认定是钟茜插足周家,带着不为人知的愧疚度过七年时光,此刻突然被推翻,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既然另有其人…”她抬眼,声音带着哭后的沙哑,“那我妈怎么会跟你爸扯上关系?我真的见过他们在一起。”
周亦哲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因为互利关系,周景明不过是个幌子,每次接你妈,都是替临市的梁市长打掩护。”
那位市长行事极为谨慎,但凡私下会面,总要绕上几圈弯子,绝不会留下半点直接痕迹,而周景明正是靠这层遮掩,顺顺当当拿下了那个能让公司锦上添花的大项目,两人各取所需,心照不宣。
“当年查到这些的时候,本来是想告诉你的,”周亦哲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微颤的手,“可你早消失了。”
程橙听得一知半解,只能隐约再次确认,钟茜和周景明的交集,与她想的“私情”无关,从头到尾只是一场被牵扯进去的、不明所以的乌龙。
“所以…”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讷讷地住了口。
周亦哲像是看穿了她的茫然,补充道:“总之,我爸妈离婚是他们自己的事,跟你妈没关系。”
“所以。”他声音放软了些,问:“你今后可以别躲我了吗?”
程橙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原来她才是那个最蠢的人,当初那个荒唐的念头,成为她逃避的全部理由,她删掉周亦哲所有联系方式,躲得远远的,连钟茜后来怎么样了、都不再过问,仿佛只要不看不听,就能假装自己站在道德的安全区。
可这些年逼着她硬撑着不回头的理由,从根上就是错的,她竟用自己亲手编织的牢笼,困住了两个人七年。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砸在手背上,带着滚烫的悔意和酸涩。
周亦哲见她眼泪掉得凶,顿时慌了神,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哄,“怎么又哭了祖宗?”
“再哭,可就亲你了。”
周亦哲抱着怀里啜泣的人,试图用这句话吓住她,没料到程橙却忽然仰起头,带着泪痕的眼望着他,鼻尖红红的,轻轻凑过来,在他没受伤的那侧唇上碰了一下。
“又不是没亲过。”她的声音裹着浓重的鼻音,闷闷的,青涩又坦诚。
周亦哲愣了下,随即勾起一抹散漫的笑,指腹轻轻蹭过她濡湿的睫毛,“看来是我教得不好,得重新教你。”
话音刚落,
他微微低头,温热的唇覆了下来,没有急切的掠夺,只是温柔地厮磨,带着极致的耐心,一点点抚平她的抽噎。
程橙睫毛轻颤着,慢慢抬手环住他的腰,仰起头回应,呼吸交缠间,这个炙热的吻渐渐深了些,藏着隐忍多年的珍贵,直到她喘不过气轻推了推,周亦哲才退开些,抵着对方的额头,眼底带笑地问:
“学会了吗?”
—
病房里,谢书衍手中捏着几张检查报告,说:“手术安排在明早八点。”
他目光掠过监护仪上跳动的曲线,数值还算平稳,平静道:“夜里要是有什么情况,及时按铃。”
谢声澜半靠在床头,呼吸浅缓,他试图从儿子脸上找出一点波动,担忧、紧张,哪怕是不耐烦也好。
可谢书衍始终毫无情绪,冷淡得像个陌生人。
方媛婷正替谢声澜掖了掖被角,抬眼看向谢书衍,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却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谢书衍交代完注意事项,干脆利落地合上病历板,转身就要走。
似乎并不打算以儿子的角色面对谢声澜。
“书衍…”
谢声澜的声音很轻,带着无力和沙哑。
谢书衍脚步停顿,却没回头。
方媛婷连忙站起身,走到谢书衍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你爸爸好好聊聊吧,两父子哪有解不开的结。”
她轻手轻脚带上门,病房里的空气瞬间沉了下来,只剩监护仪的声响。
谢声澜望着谢书衍的背影,看上去比七年前更加挺拔稳重,却也陌生遥远,那身躯壳里的冷漠像一条无法破解的冰河,坚硬得找不到一丝裂缝。
“书衍,你恨我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落寞。
谢书衍这才转过身,垂眸看他,问:“你是希望我恨,还是不恨。”
谢声澜沉默了。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多余,恨或不恨,都扭转不了当年的局面,也填不满这七年的鸿沟。
谢声澜并非不爱谢书衍,只是身为掌控者惯有的固执己见,让这份爱化作带刺的牢笼,他亲手将儿子困在里面,任由他撞的头破血流,却未清醒半分,那些自以为是的“爱”,早已生了刺,扎得彼此鲜血淋漓。
空气太安静了,监护仪的声音突然显得格外清晰,像在急催促着什么。
“没别的话,我出去了。”谢书衍打破了这份沉寂。
“当年的事,”谢声澜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清楚了些,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沉重,“是爸爸不对。”
氧气面罩上泛起一层薄雾,又很快消散。
谢书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心里没有多大的触动,并没释然,也并非快意,只有一点意外,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这次手术……谁也说不准能不能再下来,”谢声澜重重喘了口气,胸口的钝痛又冒了上来,“有些话不说,就怕没机会了。”
谢书衍不自觉綣了下手,脸上依旧没有波动。
“这些年,确实让你受委屈了,”谢声澜望着他,眼底翻涌着迟来的愧疚,“你委托找人的事,是我在暗中拦着,我怕你…再次毁了自己。”
监护仪上的心率线微微起伏。
“爸爸不求你原谅,”他喘了口气,声音又低了些,“但别怨你妈妈,出国这些年,她一直都很挂念你。”
这番话听上去他像是已经放下固执,接受了无法扭转的事实,或许是出于遗憾,或许是多年亲情疏离养出的悔意,又或许,只是濒死之际,被人性牵出的一点愧疚。
但这些缘由,于谢书衍而言,都无关紧要。
他静静地看着谢声澜,眼底的细微涟漪快得令人抓不住。
当年若不是谢声澜,他不会和谈尧错过这么多年,即便能用未来的时光去弥补,谢书衍也觉得远远不够,当初被他逼到走投无路的窒息感,那些积压的怨与恨,曾像藤蔓缠绕在心里,但当他重新握住谈尧的那一刻起,那些固执的情绪,竟被悄无声息地抽离了。
“避免影响明天的手术,”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静,“请保持心情平稳。”
—
小公寓里只亮着盏床头灯,暖黄的光晕漫过谢书衍的肩头,把他靠在床板上的身影勾勒得格外安静。
谢书衍手里的平板还亮着,屏幕上是明天手术的策划方案,密密麻麻的标注和影像图在他指尖滚动,修长的指节划了两下,最终停在关键步骤的注解处。
谈尧刚洗过澡,黑发被热风烘得蓬松柔软,黑色睡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他在床旁站了两秒,没出声,脱了鞋便悄无声息地爬上床,床垫轻轻塌陷。
“还在看?”他开口时,声音还裹着点水汽的微凉,“会紧张吗?”
毕竟明天躺在手术台上的不是陌生人,是谢书衍的父亲。哪怕横着七年的隔阂,那份血缘牵扯的压力,总该是有的。
谢书衍的目光从平板上移开,转头看谈尧,语气冷静:“不会。”
“你很担心?”他反问。
谈尧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闷闷地“嗯”了声,又补了句:“有一点。”
谢书衍把平板放到一旁,伸手揉了揉他的后颈,掌心蹭过那块微凉的皮肤,忽然问:“明天想去吗。”
谈尧明显愣了下。
自从那天被方媛婷撞见,他就再也没敢去医院,怕自己的出现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更怕扰了谢书衍的心神。
他抿了下唇,不确定地问,“可以去吗?”
“可以。”谢书衍的回答干脆,将他往怀里带了带,谈尧顺势靠过来,他便低低喊了声,“谈尧。”
等对方抬头看他,才继续说,语气是惯常的冷静,“以后不会有任何人能对我们的关系造成影响。”
“你把这颗脑子拎清楚,不用再胡思乱想。”
“不要退缩,不要松手。”
“明白吗。”
谈尧没说话,身体里那根紧绷的弦一下突然就松了,他收紧手臂抱住对方,把脸埋进他胸前,闷闷的呼吸融化在睡衣薄衫里。
这人还和七年前一样,总能看穿他藏在心底的不安与焦虑,耐心地,一点点引导他交与信任,又用最明确的态度给了他坚定,和一个毫无保留的答案。
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
谈尧忽然觉得,或许他并非全无运气,那些散落的、不起眼的好运,大概是全积攒在了一处,才让他能在这漫长的黑暗里,刚好遇见谢书衍。
有一股细密的膨胀感逐渐挤满整颗心脏。
过了好一会儿,谈尧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语气带着点生硬的真挚:“谢书衍。”
“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他顿了顿,声音发紧,却异常认真,“我也会对你好,最好的那种。”
空气安静两秒,
才轻轻补了句:“我爱你。”
谢书衍罕见地微愣了一下。
谈尧从来不是擅长说情话的人,他们之间甚至很少用这么直白的表达,大多时候是沉默的依偎,或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手指掐住他的下巴,微微抬起,逼他和自己对视。
“说什么。”
“你装什么。”谈尧有点烦他明知故问的德行。
“再说一次。”
“…”
谈尧绷着张脸,耳根烫得厉害,但还是盯着谢书衍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重复:“我爱你。”
这次更清晰些,冷冷的,尾音却微微发颤。
谢书衍盯着他看了看,眼神里的重量几乎要快溢出来,忽然低头吻了下来。
这个吻不像平时的那样,是带着强烈的占有欲,舌尖霸道地撬开他的齿关,长驱直入,像是要把他刚才那句话吞进去,彻底据为己有。
直到谈尧呼吸错乱地反抗了下,带着怕他失控的急,谢书衍才退开一点,拇指缓缓蹭过他湿润的唇角,低声说:“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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