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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1 章
出了门来,走过了拐角之后,等到身后没有人跟着的时候,林晚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手脚冰凉发软,从医这么多年来少有的会感到这样的无助。
她没想到那孩子的状况比她预计的还要差,若是再晚上一些,她自己都有些拿不准究竟能不能将人救回来。
但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晓月在身后跟着她,见着她有些打晃,便立马扶助了她,她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暖和着,那手冷的吓人,这手的温度只有自己之前在解剖室中解剖的尸体时才感受过。
其实刚才她就已经发现了林晚的不对,她写那张方子的时候,自己就站在一旁,她能看出她的手在微微的颤抖,刚才她还特意的侧了侧身子,将她的手挡了一部分下来,惟恐那些人看除什么异样来。
但好在有惊无险,所有事情都办妥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给她一个支撑,撑住她走回了刚才她们来的那个厢房之中。
三日后。
晨光微熹中那昏睡了许久的小凤终于睁开了眼。大胡子夫妇俩喜极而泣,一家三口抱在一起痛苦不已。
刀疤脸把自己看到的事情立马便传到了林晚这边,他说:“林大夫,大胡子夫妇俩想当面来跟您道声谢,您看。。。”
他搓着手等待着林晚之后的回复。
只是林晚并没有看他,仍是用那冷清的声音说道:“不必了。治病救人本就是本分。她命中有此一劫,亦有一线生机,如今生机已至,是她的造化,与我何干。”
这话说得玄而又玄,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超脱,将这一场精心策划的救治轻描淡写地就归咎于了天命造化,彻底撇清了她与别人的恩惠。
晓月坐在一旁,看着刀疤脸还想说些什么,随即开口道:“好了,林大夫这里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若是没有其他事你也先出去吧。”
刀疤脸被晓月这样一说,原本还想要继续给大胡子夫妇两人说情的话咽在了口里,他看了看仍是冷清淡漠的林晚,最后举了个躬走出了门。
等到人都走远了,晓月这才跑到了里间去,对着此刻正在悠闲品茶的郭幼帧和宁安公主说道:“小姐,那孩子醒了。”
郭幼帧点了点头,将茶碗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刚才听到了。”
而此刻林晚也跟着晓月进了来。
宁安公主看到进门的两人略微挑了挑眉,她看向依旧气定神闲的郭幼帧,悠闲地说道:“鱼饵吃了,钩也咬实了。现在不去收线,更待何时?正好借着他们感恩戴德,把假药的事捅开。”
可是郭幼帧听了她的话却摇了摇头,她的嘴角擒着一丝淡笑,那笑中似乎蕴藏着她的运筹帷幄:“公主急什么,这鱼刚咬钩,还没溜光身上的力气呢,迟早会脱线的。”
见周边的几人不解,郭幼帧又继续解释道:“他们感恩是真的,但那大胡子骨子里的疑心不会这么快就根除。你们可还记得前几日,那样危机的关头他居然还在质问林姑娘的真实性,我们若是此刻真的急吼吼地去揭破,他感激之余,肯定会猜想为何会如此巧合?我们这边刚救了他的女儿,那边阿砚就上门来求取了他们仓库里的那些假药。这目的性太强了,反而会让他们警觉。”
她放下茶盏,目光深邃的看了一眼眼睛有些迷离的林晚:“林大夫刚才说得很好。恩情太重,反而容易成为他们身上的负担,让人想着尽快还清便两不相欠。只有这种‘施恩不望报’的疏离,才会让他觉得欠下的不止是恩,更是一份难以触及的人情和敬畏。他心里的那根刺,才会扎得更深。”
林晚缓缓抬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了一丝极淡的复杂,她或许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做这样的事情。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郭幼帧起身走到窗边,一旁的三人跟着也走了过去,她们四人并肩而立,默默的看着院子里刀疤脸对等候的大胡子夫妇高声解释着什么,也不知道他解释了多久,居然在这一盏茶的功夫中那两人都没有要走的迹象,而那大胡子脸上明显展露出了失望却又更加敬重的神色。
“你看,”郭幼帧轻声道,“他不仅更信你了,而且,因为见不到你,这份想报答的心意无处安放,自然会想在其他方面为你做些什么。”
“报恩,只有让他主动去做,这样我们才好将他引入到我们下一步的棋局里。”
眼瞅着便到了小年日,今日的张砚一如既往的被邀请到了这朱墙之中。整个镇北王府当年便只剩下了自己一人还苟活着,元天皇怕自己年幼孤单每年小年之前便会派人邀请自己来着宫墙,直到过完初三送了年之后才放自己回家去,而直到自己长大后除了小年和元夕再来一次宫内给元天皇请安施礼外,便少有的再踏入进来了。
他害怕,越长大越害怕这个父亲去世,血洒满的地方。
今年的元天皇病重,因此元明皇便像是往常一般学着自己的母皇邀请了自己来这宫中入宴,其实他本无意想来的,但元明皇的第一次盛情邀约若是他就这样明晃晃的拒了的话,那么谁的面子上都不好过,因此,他便只好无奈前来。
今年的小年宴比往年更热闹些,或许是因为得到了许多寒门世子,皇帝感觉心情大好,因此这新科及第的前十位举子们便得了恩典,破例受邀入宫与宴。
皇宫中心,九重楼的檐角铜铃在寒风中被吹的生生作响,似乎在回应着这个冬季的寂静空无。
张砚踩着未化的积雪走进华重殿的时候,这殿内早已经觥筹交错多时。他先是上前去向着皇帝请下了今日晚来的罪责,然后按着往常的习惯走到了自己惯常坐着的位置。
那是左首的第一位,虽然镇北王早已死去多年,这朝中的兵权也早已不在他们张家人的手里了,但半面杀神的名头直到现在仍然被人所传颂,这大南的江山永固,百姓安乐有起码大半的功劳都应该算在他父亲的头上。
所以即使是这个位置空置了多年,也没有人敢上去僭越,直到他承爵之后才有了人烟。
皇帝看着他来了,眼角便堆起笑纹,招手道:“张砚(字)来得正好,朕刚温热的花椒酒,快来喝了暖暖身子。”
今日的皇帝似乎很高兴,他嘴都笑的合不拢了,看着张砚喝下了那杯温热的酒之后才开始继续观看自己的舞乐。
张砚坐下后,仍是像往常一般懒散的摊在那里,他仍是病怏怏的没有骨头一般,但那双眼睛却在喝酒吃肉的时候没有停下过扫视这殿内的一切。
今日的宴席,有些许的不同,或许是因为加了人的缘故,老臣们按着次序一个个的端坐在了东席,而自己的面前便是自己最讨厌的吴晏。
新科举子们居盘在西席的末尾处。他一一扫过,有些人见过,有些人没见过。而直到扫过一个人时他的目光才短暂的停留了一下,那是郭珮,郭幼帧那个便宜哥哥,今年的新科状元。
与往常见着他生龙活虎的样子不同,今日的郭珮似乎有些异样,在张砚观察他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斗在低着头,那面前的菜肴也丝毫未动,酒盏满盈,似乎对着这周遭的热闹恍若未闻。
此刻,坐在左手边的萧明阑正在和身后的柳墨卿论诗,似乎是有些争辩不过他。那萧明阑拉扯了一下一旁的郭珮,但那郭珮并未理他,他还以为他又在装什么清洁高雅,便觉得无趣,随即又开始自顾自的与柳墨卿斗起勇来。
看了半晌,张砚也觉得有些无趣,他刚要收回目光,却没想到那郭珮突然便抬起了头。烛火照见他眼上的血丝,闪现出两道惊心的血痕。
张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立马便挪开了眼睛,可等到心头的跳动平缓之后再回望过去时,郭珮又变成了之前的那个样子。
一时间,他竟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刚才看错了。
宴会进行到了一半,皇帝看着这满堂的其乐融融,一时间有些高兴,他在上位开口说道:“又是一年春到了,朕瞧着宫里的寒梅,今年倒是开得迟了些”。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过无妨,外头的花开得晚,可这殿内,早已是寒梅满堂,新枝压旧枝,枝枝竞秀啊。”
他举起酒杯笑着说道:
“老枝经霜,自有其厚重,新枝初绽,亦带锐气。朕常想,这朝堂之上,若只有老干而无新芽,未免太暮气沉沉了。可若尽是嫩枝而无根基,又恐难经风雨。”他微微抬手,示意众人举起酒杯,
“所以啊,朕今日看着诸位,老臣持重,新锐奋发,恰似这梅树,新老相济,新枝倚老干,方能经风霜而不折,老干发新枝,才得见岁岁年年春!朕愿我朝,便是这一株生生不息的寒梅,新旧相济,共担风雨,同沐春光!来,满饮此杯,愿我朝人才辈出,基业长青!”
这番话,既褒奖了这新人寒士的茁新锐气,又肯定了以往这些老臣所建下的根基,使得整个殿内一片和谐共济,顿时便响起了一片附和之声。
“陛下圣明!”
“臣等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望!”
众人纷纷满饮就睡,满殿之中又是一派其乐融融之象,只是在这和乐之下,有多少人心思流转,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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