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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风朗气清,是个艳阳光照的好日子。
阳光透过纱窗外投射到屋内,照耀着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
镜中女子,皮肤细嫩水滑,眼睛清丽明亮,唇色红艳娇软,谈不上花容月貌,但赞一句秀美端庄,绰绰有余。
只是那颈子上的红痕,不免让人对这端庄打上疑问。
纪棠眨眨眼睛,镜中人也同时对她眨了眨眼。她对着脖子照了又照,轻声叹了口气,丢开手中瓶子,拿起台子左边的一个,往手心中敲打二三,倒出些白色细粉来。
门“笃笃”响了两下,她喊了声“进”,继续忙自己的事,掬了小捧清水,将手中粉末润开,两手交合,揉搓几下,便往脖子上抹。
明梧从外进来,在她身边站住,对着镜子中的她端详了会儿,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脖子都上了妆,打扮得好漂亮。”
纪棠脖子抹得雪白,看不出红痕后,才拿眼睛瞅他,停了片刻后,目光溜到他脖子上,那里也有片片红痕,颜色比她的深,块头也大些。
“比我的还像……”
她唇齿微动,话音低柔,明梧大抵没听清,嗯了一声,面带不解地低着头看她。
红莓果味鲜,能止咳生津,用来泡水煮粥都很好,但表皮附着的青绿颗粒,若不能清洗干净,食用后,面上或脖颈上便会生出红斑,因不痛不痒,药石无医,只能等三四日自己淡去。
昨日的米粥,纪棠加了此物,他比她多吃一口,留下更深的痕迹,实属正常。
她手绢上沾了点粉,在他脖子比划量两下:“我也给你抹点,免得叫人看见了误会。”
“叫人误会你清洗红莓果不仔细么?”明梧笑了笑,看着她眼睛说,“你马马虎虎何止于此,可还记得自己手绢丢哪儿了?”
纪棠手往袖子里一模,果空荡荡的,不见手绢踪迹。
明梧笑着,指指窗外:“洗净晾在外头了,上面有不少红点,是擦拭那些果子留下汁水?”
“我洗了快半个时辰,做出的粥那样难吃,早知如此,还不如晒干了,留着泡水喝呢……她话语忽顿,啧了一声,“都被你绕进去了,快坐下,我给你抹抹,一会儿单书就来了,叫他看见不好。”
“不好?”明梧看着她,“什么不好?有何不好?”
瞧他一脸纯良,纪棠笑了笑,没回话,起身将人按在自己坐的椅子上,一手扶了他右肩,另一只捏着沾粉的丝帕,一下一下扑打在他脖颈的红痕上。
阳光入户,洒出几道金色光线,照出两个交缠在一起的身影。
细粉将红痕大半掩住,顶上面的,许是没沾到水的,轻飘飘的,被她手指带起的风,吹至空中,洋洋洒洒,抖动翩翩,像是初冬极其细微的雪屑。
片刻,纪棠直起腰,看着自己杰作,满意道:“一点也瞧不出来了。”
脖颈、下巴、唇、鼻……她的目光逐一而上,最终滞留在那双眼眸上。日光下,犹如金曜石一般的眸子,带着笑意,凝望着她。
纪棠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偏过脸,却见他耳廓红了半边,于是又转过脸孔,故意凑近他一笑。
明梧伸出两指,抵在她额头,笑着说:“又做什么?再近,就贴脸贴脸了。”
她打开他的手:“没想做什么,就是听到一点声音,模模糊糊、似有若无的,想听清楚罢了。”
“什么声音?”
纪棠站住身,抬着右手,握拳、展开、握拳、又展开……如此三四次,笑道:“砰砰砰的,你听见没?可知道是什么?”
明梧不答,离开座椅,只留下一句:“饭菜好了,来吃。”
瞅着那略带局促的背影,纪棠抿唇,笑意更深,丢开丝帕,紧跟在他身后:“昨日是谁一口孩子一个孩子,一口相公一个相公的?睡了一觉,怎把脸皮睡薄了?羞得心跳那样快!”
凉棚下摆好了茶饭,不多,只一屉包子并几块糖糕。
纪棠咬了一口包子,菜馅的,她不由一笑,很快吃完。
又尝了几口糖,一时口干,倒了半盏茶,忽又想到,以明梧之细心,早晨怎可能没汤水?目光在桌子上一扫,便瞧见还角落有一个盖着盖子瓷盆,她问:“里面是什么?豆浆还是梅子汤?”
明梧揭开盖子,将瓷盆推到她面前。
白烟自盆能而起,所到之处,凝结出细小冰晶,纪棠只觉得凉气袭面,一瞬间,好似从夏日到了寒冬,置身冰雪世界。
瓷盆雪白,更衬得内里汤汁浓稠如胶,漆黑似墨。
纪棠咽咽口水,这自然不是嘴馋,而是害怕,她没看明梧,仍清晰觉察出那目光深深地盯着她,满含期待,盼她吃下。
半梦半醒中锅碗的叮当声,犹在耳边回荡,她心中泛起不忍和怜惜,于是将那浆糊样的东西,舀了一勺放到碗中。
太子殿下对做饭还真是坚持啊。
纪棠端起碗,移向唇边,酸酸的,类似草茎的味道直冲鼻子。她克制住不去皱眉,干笑两声,说道:“闻起来挺独特的。”
“一直盯着火候,放心,”明梧顿了顿,似想她安心,语气稍重,“没糊。”
还不如糊的呢,起码知道不是有毒。腹议归腹议,喝还是要喝的,纪棠咬了牙,端起碗,凑到嘴边。
彼时阳光灿烂,微风吹在她脸上,拂过她发梢,和煦温柔,她心中却是萧萧易水、视死如归般悲壮。
黑汁粘稠,酸味更浓,纪棠又咬了咬牙,闭上眼。
期待的目光一时更亮,刺得她头皮发麻。
啪——
她抓起一边的茶盏,“咕咕咕”猛往嘴里灌水。
明梧的目光停滞在蒸屉边,没有说话。
它边上,是被纪棠撂下的碗,碗中是她一口未动,他做的饭。
喝够了水,纪棠喘着气道:“你做的汤、粥……”一连吐出几个词,都觉得不妥帖,只能掠过,称赞说,“一看就很好吃,可惜,我被日头晒得忽然口渴,眼下已喝饱了水……”
明梧瞧着她脸上歉疚又惋惜,还夹杂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神情,缓缓道:“不想吃便不吃,没人强着你。”
纪棠干干笑了两声:“想吃的,只是吃不下了。”
明梧不说话,夹起糖糕,静静吃着。
她又偷瞧了几眼,见他神色淡淡,波澜不兴,心情并没有转坏,于是也安心进食。
剩下两个包子时,单书抱着文书进门,对他们行完礼,往书房而去,和前几日一样,明梧收拾了碗筷,擦干净手,也回了书房。
纪棠坐在凉棚下,翻了几页话本,看日头已高,便准备去叶绯玉那里看看情况。
荷倾上门的后续,是她落得一个“仗势欺人、强抢有妇之夫”的骂名。
纵然真相是叶绯玉隐瞒了成亲,辜负两人,但谁让她恶名在外,是妥妥的纨绔呢,听得只言片语的众人,再为她添一笔罪名,再正常不过。
当时的她,气过恼过,不久被新人勾去心思,也就放下了,却没想到,乔芸芸会出手。
纪棠想着,已走到门口,忽见敞开的大门外,升起一股小旋风,飞尘散去,系着玉白腰带的听末,提步走来。
他双手捧着一条长带,如丝如绸,瑕光熠熠。
纪棠看了一眼,说:“是天绫丝?”
听末笑着点头。
眼前不由浮现出那个绕错路的青年,脸上浮出笑意,她又随口问了句:“永和县的往生薄修补好了?”
听末长叹一声,“找殿下就是为了汇报这档子事情呢。缉魂司的说,用天绫丝将往生薄前前后后缠了好几圈,等丝线与书帛融合好,再次翻看,原先销户的地方,仍是朱笔勾画的红叉。”
“去被销户的人家里看过吗?”
听末眉头皱得更深,“这就是最要紧的点,派了两拨人,前后去了王家,回来都说人家十几口人,生活得好好的,没一点事儿。”说完,他对纪棠行了礼,快步往前走了。
纪棠望着他走入书房,目光一偏,瞧见书房被支起的窗户,窗子开不大,单书立在一边研墨,书案正中,明梧低垂眼眸,提笔写着什么。
她看了一会儿,转身往门外走,还没踏出门槛,听见背后传来喊声。
“仙君留步!”
是听末的声音,他边跑,边往袖子里塞着一张信封样的物什,等他站定,纪棠问:“什么事?”
听末脸上绽出笑意,说道:“仙君要去找叶绯玉,巧得很,殿下也要我给他送东西。”
“你知道他家在哪里?”
“自然自然。”
纪棠拍拍他肩膀,笑道:“那真是赶巧,我不知道,本想问问地仙他家住址,有你在,这一步可就免了。”
听末还笑着,却加快半步,避开纪棠落在他肩头的手,纪棠正要说话,就见他朝着书房边努努嘴,压低声音说:“殿下看着呢,小的不敢和仙君靠太近。”
纪棠轻声一笑,“有甚好怕的?”
听末脸上显出半真半假的哀求之色,“仙君是不怕,我们可不敢。”
纪棠错开一步,不再逗他,也学着他的模样,压低声音说:“我现在离你远些,你可算欠我一份人情,等过会儿离了他眼前,我有话问你,你不许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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