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渡惊鸥鹭

　　“里面……”鸣玉手心里捻着身侧衣服的一角，
　　“纪棠溪个祸害，”纪承影红着眼，“老天爷才不乐意让她上去添乱呢，”

　　忽然，鸣玉想起吴兴颜，她没再说什么，拉着孟昭从尹家出去了。
　　在街上，鸣玉拽着孟昭一路小跑，
　　“吴兴颜或许有办法，我们回去看看，”
　　孟昭恍然大悟，顿时觉得鸣玉说的在理，吴兴颜医术高超，说不定能有个什么新方子。

　　鸣玉跟孟昭离开后，江家院子里的月色，独独留与小双与姜琛两人，
　　“双双，这些年，辛苦吗？”姜琛看向小双，
　　小双摇摇头，“你呢，琛哥哥，累不累？”
　　姜琛也是摇摇头，接着，他开始讲起这些年遇到的趣事，有晴岚捉弄他们的玩笑，有科举结束后考生互相讨论的各自千奇百怪的答案，还有他做县令时遇到的令人啼笑皆非的案件，
　　小双被逗得一阵阵发笑，姜琛讲完后，她也开始讲起属于自己的趣事，有猜灯谜，有做纸鸢，还有放河灯，
　　讲着讲着，小双望着姜琛的笑脸，忽地顿住声音，

　　两人四目相对，笑着笑着……

　　“琛哥哥，”小双鬼使神差地喃喃出声：“你能，再唱一下那首歌谣吗？”
　　话刚落地，小双便猛地回过神来，她“咻”得红了耳垂，揉搓着衣料的一角，赶忙垂下眼眸，“不唱也没关系，我胡说八道的。”

　　“村口老树上，喜鹊筑起巢，院里屋檐下，燕子衔来泥，烟囱里，炊烟起，锅里蒸着糖三角……”姜琛轻叩手指，打着节拍，
　　听到声音，小双慢慢抬起眼，对上姜琛的笑颜，
　　渐渐地，小双也和着旋律开了口……

　　歌谣声随风飘荡，像是要被送上夜空……

　　吴兴颜的房间里，茶香氤氲，然他泡的茶，或多或少，总是带着些苦味，
　　这种苦味，尝到它的人往往会不由自主地皱起眉，
　　只有第五薇会随他一起，细细地品味，
　　此刻，第五薇与吴兴颜，正端着茶杯，倚在窗户两端，沐浴在月光之下，静静地饮着。

　　晴岚屋里，则是一副忙碌的景向，她将每种月饼分下一小块，
　　每吃一小块，即咂摸咂摸嘴巴，提起笔，在一旁的纸上写下她能尝出的所有配料及当下口感，
　　停笔后，喝杯温水漱漱口，在拈起下一块吃掉，如此反复并乐此不疲。

　　时间一点点流逝，歌谣又一次唱到了末尾，茶水逐渐变得寡淡，对最后一块月饼的描述停了笔……

　　该休息了，但鸣玉跟孟昭仍没有回来，虽说以他俩的身手，很难会让一般歹徒占到便宜，然街上的热闹都已经散尽了，却还不见两人的身影儿，江家众人不免忧心渐起，
　　可就在大伙儿打算出去寻找他们之际，两人自己却着急忙慌地跑回来了，
　　一看到吴兴颜，鸣玉直直地冲了过来，
　　还不等询问，她便焦急地问道：“纪棠溪难产，吴公子你有什么好的法子吗？”
　　“发生了什么？纪姐姐怎么会难产？”晴岚很是震惊，
　　“事发突然，”鸣玉道：“已经两个多时辰了，屋里面一点消息都没有，”
　　“两个时辰，”吴兴颜略略思考下，开口道：“女子生产一向辛苦，两个时辰尚不算太多，”
　　“可听说她的月份不足，”吴兴颜的话，并没有让鸣玉放下心来，
　　“月份不足？”吴兴颜的语气有些沉重了，“我这就开服提气的补药。”

　　鸣玉跟孟昭送去尹家时，纪棠溪所在的屋里面尚且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纪承影正急得团团转，屋内情况不明，他已经有些暴躁，
　　古特尔被交到一旁的家丁手中，他不愿意去休息，硬生生地等到现在，迟迟不见屋里人安好，他愈发着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别哭了，”纪承影使劲揉了两把自己的头发，“你为什么不听我话，为什么乱跑？”
　　家丁看到纪承影如此，心慌地哄着怀里的孩子，想要他快点镇定下来，
　　“你娘不是交代过你，在找到纪棠溪之前，一切都要听我的，你为什么非得赶在这个当口，我不带你找，自然是有我的原因，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我一下？”纪承影压着嗓音，道，
　　他说得快，又用的官话，古特尔不能完全听懂，但是从他的神态以及空气里弥漫的血腥气来看，古特尔自责得厉害，“小天坏蛋，不能原谅小天。”

　　纪承影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努力让自己的理智回笼，
　　纪承影心急，接过药方，丢给一旁的大夫让他检查，
　　送完药方，在离开之前，鸣玉走到古特尔跟前，她取出块帕子，小心地为他擦去脸上的污渍，揉揉他的小脑袋……

　　回去的路上，孟昭向鸣玉讲起那日，他跟小双陪着晴岚来尹家找纪棠溪时，纪棠溪所说的那番话，
　　静静地听完，鸣玉继续沉默着，
　　许久，她才道：
　　“吴公子的医术高超，纪棠溪一定会没事的，”
　　“一定会，”孟昭侧过脸，看向被月光笼罩的鸣玉……

　　第二天一大早，鸣玉跟第五薇刚出门，准备去大理寺之时，有个人影急匆匆地从马背上翻了下来，堵住了两人的去路，
　　他嘴角通红，着急上火得厉害，心急如焚地开口道：
　　“昨天晚上的药方，是谁写的？
　　“纪承影？”
　　鸣玉登时一咯噔，“怎么了？”
　　“我找他要方子，”纪承影接着道：“我姐还在难产，快救她，”
　　不等鸣玉跟第五薇回应，他便大踏步地冲进江家，
　　屋里的吴兴颜似乎早已有了准备，他先交予纪承影一粒药丸，让他快回去让产妇服下，
　　纪承影先一步骑马走了，但吴兴颜却不熟悉去尹家的路，
　　鸣玉本想与他一同前去，
　　但是先前待在吴兴颜这里的孟昭注意到后，他提出由自己陪同吴兴颜前去，而鸣玉跟第五薇两人先去大理寺，一旦有好消息，他必定去大理寺告知她们，
　　孟昭说完，吴兴颜也表示出了赞同，
　　时间紧急，没有时间犹豫，鸣玉跟第五薇也就点头应下了。

　　吴兴颜赶到纪家后，首先就是将一个稳婆从房间里叫出来问明情况，他细细听着，皱着眉头思考了良久，才提起笔，
　　但这回，他写的不是一张，而是两张。

　　房间里已经被血腥气染透了，
　　“相公，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怪古特尔，”纪棠溪满头大汗先前被药丸提起的劲儿慢慢消失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弱，
　　尹崇锦将她的手越握越紧，“小溪，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
　　“你好好的，”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我会拼了命地往下活，你也要这样，”
　　尹崇锦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现，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闪现，他喉咙就像被堵住一样，发声无比困难……

　　纪棠溪力气在一点点流失，眼皮越来越沉重，
　　丫鬟端来参汤，近乎是用灌的方式送进她的嘴里……
　　稳婆往纪棠溪的嘴里又塞了参片，让她于舌底含住。

　　纪棠溪的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口哨声，
　　最后一次听到它，是她成亲那日，
　　可她，始终没有见到她的身影，但她知道，她一定见证了她的出嫁，
　　最后的最后，她掀开盖头，捧着烛火，翻上屋顶，她站在那里，她想让她看到自己披上嫁衣的样子。

　　她们是彼此的挚友，是彼此的知己，是世间的另一个自己，却又是彼此一生难解的迷题，
　　她们约定好去寻找答案，她们约定好不再相见。

　　视线朦胧，尹崇锦的轮廓变得模糊，她喜欢他的每一个样子，但最喜欢的，还是那日他身着一身红衣的样子，
　　她告诉他，她心悦他，他惊慌失措，
　　她向他走一步，他朝后退一步，
　　她欲转身说告辞，他却挽起她的手，问她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她想起了爹娘，想起了家人，她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的对不起。
　　她用上剩余的全部力气，她想把另一个生命带到这个世上，是酸是甜是苦是辣还是咸，她都想让小家伙儿一一去品尝。

　　“药呢，药怎么还没好？”纪承影在院子里站不住，他恼怒熬药之人太过无能，这么久都不能将事情办好，终于他忍不住了，抬脚就要去厨房催，
　　这时，终于有人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急匆匆地小跑过来了，与他走了个顶头，
　　纪承影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汤药，他跑得更快，
　　一口气飞奔到门口，欲将门踹开时，纪承影似是察觉到不妥，把药塞到守在门口的丫鬟手里，心急地吼道：“快进屋送药，”
　　丫鬟接过药，也来不及敲门了，她推开一条缝，侧身闪了进去，
　　一股浓烈血腥气顺着门缝冲了出来。

　　古特尔依然执着地在院子里等着，
　　纪承影的拳头重重落在屋门口的柱子上，看向古特尔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些许恨意，他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何心软，真的带他来京城了。

　　纪棠溪喝下药后，顿时觉得胸口处像是有团火在燃烧，这团火越燃越旺，迅速引燃全身，
　　这是要以命相博了，纪棠溪不免暗想，血气上涌，一手攥紧床单，手背上的筋管鼓得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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