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飞升后

　　有了那个前车之鉴的“踢”字，众人一路上只要看到古文字就问姚知乐，姚知乐不知道的就问宁初，总之就是老祖宗让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主打一个乖巧又听话，直到遇见前方的一句昭月文。

　　云镶有些傻眼，念道：“左居瘸子，右住秃驴？”

　　程甜甜道：“这不会是什么特殊的古文字吧？乐娘子你快看看。”

　　姚知乐肯定道：“当然不是古文字，只是普通的昭月文而已。”

　　苏九箴道：“开国丞相严青余随始君征战四方时断过一条腿，或许左边就是那位严丞相的墓了。”

　　秦修远点头同意，道：“昭月史书的确有记载，好几位开国元老在离世之后，都随始君一同葬于皇陵。想必中间的墓室主人就是泰然将军，而右边则是文豪叶颂大人吧。”

　　云镶奇道：“太子殿下怎么看出来的啊？”

　　宁初轻笑一声，先秦修远一步回答道：“严丞相跟叶大人向来都不对付，若是让他们自己选安葬之处，必不会挑两个相邻的墓室。其次，会一口一个瘸子、秃驴这么叫的，也只有泰然将军了，至于修建皇陵的那位工部侍郎张不奎张大人，应该是葬在对面的墓室。”

　　姚知乐侧首道：“宁公子似乎对几位先辈十分熟悉，竟连古文字都知道不少啊。”

　　秦修远和程甜甜都知道子潇仙君已经一千三百多岁了，知道什么都不奇怪，指不定还亲身经历过那些事，忙打圆场道：“宁公子家中世代都喜好记载史料，知道这些也不奇怪嘛哈哈。”

　　宁初点头道：“祖辈有些研究罢了。”

　　猪猪一脸揶揄，看破不说破的表情，贱兮兮的又勾着爪子去挑衅晓白。

　　姚知乐道：“原来如此。”

　　安肆笑道：“这会儿来都来了，你们不如进去墓室里面看看，现下也没有别的出路不是么。”

　　苏九箴道：“也好。”

　　宁初轻轻拍开猪猪偷摸伸来够晓白尾巴的爪子，又把晓白放回地上，道：“你们自己去玩吧，别跑太远。”

　　猪猪“咚”的一声跳到地上就朝晓白扑过去，安肆拍了拍身上微不可见的几根白毛，道：“小朋友玩闹一下就熟悉了，阿免以后不在你身边，猪猪少了玩伴就该来闹你，有个晓白在这，刚好分散一下它的精力。”

　　宁初笑道：“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

　　安肆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众人最先进入的是严青余丞相的墓室。

　　墓室没有很大，正中央规规矩矩的放着一尊棺木，勉强够三四人并排通行。但也没有很小，四周的墙壁上密密麻麻雕刻着这位丞相的平生事迹，几乎囊括昭月开国时期的大半历史。

　　几人举着火折子细细看过去，还寻到了许多昭月正史上没有记载的战争与朝事。

　　程甜甜道：“若不是看见这些壁画，我都不知道昭月立国之前还经历过这么多场战乱，正史有记载的就只有两成嘛，当时的史官未免也太不尽责了。”

　　秦修远摇了摇头道：“并非史官不尽责，而是相比较那段时期，大大小小的战乱与事件太过常见，所以他们只会挑几件重大事迹去撰写。”

　　安肆道：“就好比正史不会详细记载君王的一日三餐，但如果是发生了重要变故的宴席，那就一定会记录下来。”

　　程甜甜不由感慨道：“这样一对比，近百年的昭月真的好安逸啊。”

　　其实不止是近百年，自昭月立国之后，就再没发生过几件大的叛乱变故。于皇室子弟而言，最大的危机不过储位之争。

　　宁初静静在棺木前上了三炷香，随后又看了几眼始君创建昭月之前的战争壁画，无一不凶险，几乎大半数的战事都是险中求胜，哪怕多一次败战，对军中兵力和始君的威望，都是极大的影响。

　　这时某一处壁画的下方，云镶垫着脚，向上伸手够了好几次画中的人物。

　　姚知乐走过去，问道：“这处石画是有什么异常吗？”

　　云镶指着墙上的一处道：“我在找机关呀，你们没发现吗？在这处之前，始君陛下的画像都是蓄了胡须的，而这之后都没有啦，我想看看这个异常是不是设置的机关按钮。”

　　众人瞩目一看，果不其然，之后那些始君的画像中，都没再蓄过胡须了。

　　苏九箴轻轻笑了下，道：“云小娘不用够了，这不是什么机关，而是檀山之战后，始君陛下故意为之的。”

　　见云镶依旧是一脸不解，秦修远调笑道：“檀山之战你们不熟，那始君陛下那段唯一的情缘往事，你们应该很熟悉了吧。”

　　闻言，在场的几位姑娘不约而同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羞意也渐渐蔓上脸庞。

　　安肆却是转头看向宁初，仍不知所以。

　　宁初道：“始君一生都未曾立后，只因在檀山征战期间结识了一位本地的姑娘，并与其结亲诞下一子。据野史记载，那位姑娘是因为不愿离开故地另居他乡，故而始君的后位才一直空在那里。”

　　云镶道：“难道始君陛下是因为那位姑娘不喜男子蓄须，所以才把胡须刮掉的？”

　　秦修远点头，这在皇族不算什么辛秘之事。

　　安肆道：“既然是在檀山征战，那位姑娘莫不是因为这事，所以才不愿跟始君离开。”

　　战争一旦触发，当地的百姓免不了要受些苦难，而檀山之战算是始君征战史上唯二的大战乱了。

　　宁初道：“当时，始君带领的军队在檀山的确是打了一场硬仗，而敌方就是当地的民众组织。那位始君中意的姑娘就是组织中的一员，不过么……那位姑娘的确是因为留念故地，所以才不跟始君离开，倒不是敌对的缘故。”

　　程甜甜托着下颌道：“有点复杂，他们既然是敌对关系，又怎么会互生情谊。如果双方的关系不是那么难以缓和，那直接坐下来谈判岂不更好。之后的檀山之战，据说是以始君一方险胜为终的，檀山的民众组织想必也没讨着什么好吧。”

　　宁初道：“各方有各方的坚持吧。不过情爱一事本就玄妙，哪怕立场敌对，也是无法阻隔的。”

　　秦修远指着后方壁画的一处战争，道：“看这里，檀山之战后，始君无往不胜，直到这场东门之乱，始君的盟友北赤王背叛了他，严青余丞相也在这场战争中断了一条腿。”

　　程甜甜道：“据说这次战事结束后，始君还是被一个小兵从尸山里背回来的，当时他的身上全是染血的箭矢，好在始君陛下洪福齐天，那位翼王也医术了得，这才将人救了回来。”

　　苏九箴思索着道：“不过有一点很奇怪，那时的翼王随始君征战四方，也算战功累累，因此始君才封赐他为“翼”。但为何他死后没跟始君埋入皇陵，也没入自家墓地，甚至连牌位都没让后人立一个？”

　　安肆拍了拍中间那个大棺材旁的台阶，懒懒坐下道：“或许他比较有自知之明，十年前翼王一脉牵扯出来的那些事还记得么，那些利益链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得好的。”

　　话落，众人联想到翼王一脉那滔天富贵，无论是昭月建国前，还是昭月立国后，都离不开翼王的支持。但若是将此事沿着这个方向往深处想，那就……

　　一时间，几人的氛围变得沉默又压抑，他们大多生活在昭月温暖谐和的光辉之下，但都不曾想过，光辉背后的真相如此血色、黑暗。

　　程甜甜沉声道：“这样便说得通了啊。”

　　秦修远问道：“什么？”

　　程甜甜道：“十年前翼王一脉齐聚沁泽，又十分突然的全都亡于一场大火，你们不觉得很巧合么。”

　　姚知乐点头道：“是很奇怪，而且在这之后，翼王的那些幕僚像是全都消失了一样，要说全都在那场大火中身亡也不无可能，但巨石落于湖中后却未曾溅起一点儿水花，这就很反常了。”

　　程甜甜道：“所以只有一种情况，也是最不可能的情况，翼王他们是约定好了的。”

　　云镶一头雾水道：“约定好了什么？一起赴死？”

　　宁初道：“不无可能。如今的昭月繁荣昌盛，已不再需要那条灰色的利益链来维持运转。但若是将这条线突然断开，必定会带出埋在更深处的污泥。如此，倒不如从上到下一起烧个干净。”

　　苏九箴颤抖的抿了抿唇，道：“是陛下的命令？”

　　苏氏一族尊崇道义仁善，善若发现自己侍奉的历届君王，竟都在行此不义不仁之事，对他们来说是不小的打击。

　　宁初轻轻叹了口气，道：“应该只是翼王的意思，这些事皇族未必知晓。”

　　安肆道：“如果皇族知晓内情，面对如此之大的利益，要么隐下不发，稳稳将翼王一脉控在自己手下。要么为维护昭月皇族表面上的光鲜，暗中处理掉翼王一脉。绝不是像翼王还在时那样，形成皇族、祭司、翼王三角对立的关系。”

　　秦修远和程甜甜低头敛眸不语，心底思绪难以言说。实在是这翼王一脉太过复杂，既让数万丢失幼儿的家庭恨得牙痒痒，又会揽下滔天的腥恶为庇护百姓的大树提供养分。

　　而作为受益者的昭月皇族，又有什么资格对其进行评议呢？

　　云镶轻轻地拍了拍程甜甜，道：“我们还是先找找看有没有出口吧。”

　　几人点点头，又各自忙碌起来。

　　宁初驻足于最后一面壁画前，注视良久，这面壁画上记载的是昭月立国后的第一次叛乱。

　　头戴冠冕的始君立于高台之上，下方是厮杀的双方士兵，此时墙上的画面定格于双方士兵瞩目于高台之上的瞬间。

　　——那位始君陛下被一柄修长的利剑贯穿胸前，而行刺之人则是他身后距离半步的一位大将。

　　安肆起身双手抱怀，与他并肩而立，看着壁画笑道：“看来这位昭月始君错信他人了啊。”

　　宁初道：“人性难辨，可能始君也没想到，那次东门之乱将自己从尸山里救出来的小兵，会将他再次推向深渊。”

　　说罢，他抬手按住壁画上那把刺在始君胸前的利剑，将剑刃刺得更深。

　　于此同时，墓内的响起了机关转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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