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家养实录

　　傍晚时分下过一场阵雨，地面湿漉漉的，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晚上气温低了不少，星澜灌了一口酒，合了合领口。作为人鱼怕冷怕热是他们基本的生理反应，天气再寒冷也比不上他的心冷，肩膀上被颜月刺穿的伤马上就要好了。

　　他眸色一凛，再次沿着即将愈合的痕迹把伤口撕开，或许只有痛得时候他才会清醒一些，不然又会想起她，自己给自己洗脑，她不是故意的，她有自己的原因，从前也是如此。他就是这么给她找借口，慢慢变得心里扭曲，不然他没有办法活下去。

　　昏暗的巷子没有任何照明设备，他踩到一片水汪，打湿了球鞋，他毫不在意地接着踩了上去。现在的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就像曾经他以为自己已经死定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在海里。丹宸国不见了，巫临城也消失了，她也消失了。只留下他一个人惶惶不安，他想上岸，却害怕再次被伤害。自我逃避的找了个地方生活，渐渐他忘了怎么说话，不愿意去回忆，可总是一次又一次在梦中哭醒。

　　他恨，他怨，可是又不敢去报复，痛苦不停地折磨着他，在漫长的岁月里，他开始学着接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恨意变成了执念，他开始给自己洗脑。被狠狠背叛伤害过，竟然还爱着那个差点杀了他的人。

　　他是矛盾的，也是懦弱的，又是孤身一人。恨意变成了执念，执念变成了贪欲，再次相遇他既害怕又开心，一开始以为她转世了，不记得自己了，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而自己常常摸不透她的想法，但是没关系，只要跟她在一起他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不计较曾经受过的伤害，不计较她欺骗自己。她喜欢自己单纯的样子，他就保持天真无辜，可是最后还是这样。

　　星澜觉得自己真可笑，就像小说里写得那样或许是有受虐倾向，对于一个曾经狠狠伤害过他的人，稍微对他好一点儿，他就原谅她了，他真觉得自己够轻贱的，烈酒入喉，烧得他嗓子疼，连连咳嗽了几声，酒水顺着他嘴角流到下颌。他按着血流不止的伤口，这一次一定不会了，他再也不要原谅她了。

　　可是这个世界上和他有联系的人只有她了，自己没了她还剩什么，他对生活没有期盼，对所谓的未来也没有期望。这八百年来他都在自我折磨和给她找借口中度过，人鱼一生只爱一人，一旦爱上了不死不休。

　　星澜酒量很差，更别说这种酒精度数高的烈酒。他喝了一半已经感觉头晕了，摇摇晃晃地往自己寄住的小旅馆走去。他有些醉了，可是再也哭不出来了。就像她说得那样，哭是最没用的，酒越喝心越痛，痛得他日夜难眠。身后有个脚步声，他感觉得到对方的气息非常不寻常，不是人类而是妖族。

　　星澜走一步后面的人跟一步，不会又是哪个看上他的女孩子吧，自从去了那家地下拳击场，每天都有很多女孩子追着他要电话号码实在太烦人。竟然追到这儿来了吗？星澜不想理会，可是她一直跟着自己，他回身把酒瓶丢过去，“别跟着我！”

　　没听到酒瓶落地的声音，反而听到了对方接住酒瓶晃了晃酒瓶的声音，“小鱼学坏了，还学人家喝酒。”

　　熟悉的声音让他不敢相信，是听错了吗？她竟然来找自己了，颜月踩着高跟鞋缓缓走过来，一头焰红长卷发，黑色低胸毛衣，把她的身材勾勒的性感又窈窕。星澜靠在墙上，自嘲地笑了起来，他不想承认，但是又不得不承认，看见她的那瞬间心里是高兴的，他笑自己懦弱无能，永远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你来做什么？”

　　星澜的声音很冷，就像秋风一样让人感觉冷飕飕的，从前的天真无辜完全消失，颜月感觉好陌生，“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星澜捂脸大笑，“你当我是你养的一条狗吗？打一顿赔个笑脸就可以了，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当做没什么发生过。”

　　颜月心里堵得慌，他说的没错，自己当时实在太冲动了，误会他把自己当替身，结果是自己当了自己的替身，还打伤了他，“星澜，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先跟我回去，我回去慢慢跟你解释。”

　　颜月去抓他的手，他的手冷得没有温度，星澜甩开她的手，“够了，我不想再跟你有牵扯了，放过我吧。”星澜走入深巷，天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星澜已经来到了旅馆门口，身后没有颜月的身影，他既难过又觉得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可是心实在太痛了，痛得让他想把这颗心掏出来丢掉。

　　星澜回到房间，无力地躺在床上，衬衫被血染红，他脱下衬衫，把快要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血又涌了出来，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用手按着伤口。可是心还是好疼，“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吵得他非常不耐烦，“谁？”

　　对方没有回答，继续敲着门，星澜不耐烦地拉开门，颜月站在门口，看到他血流不止的肩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你的肩膀——”

　　星澜没有回答把门一关，却被颜月抵住，“星澜，你的肩膀在流血。”

　　“跟你没关系，我不想看见你。”星澜用力关着门，颜月比他还用力地抵着门不让他关上，再这样下去这扇门非掉下来不可，星澜最后放手了，颜月推门进来，以他的自愈能力来说那个伤口应该早愈合了，怎么会这么多天还血流不止。

　　狭小的房间里一盏昏黄的灯，床边放着几个空啤酒罐，还有拆开了的半包烟。“你到底想做什么？”星澜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

　　他整个人看上去消瘦了不少，身上有不少淤青，是打拳的时候留下的，雪白的脸上有些胡茬，反而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沧桑和野性，看起来更为邪魅狂放。从前的他纯白单纯，像白雪易逝。现在的他像匹狂放不羁的野狼，尤其是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充满攻击性，迷人又危险，这种致命的吸引力实在令人难以抗拒。

　　颜月心里却在默默流泪，她天真可爱又软萌的小鱼怎么变成一个冰山美人了，“你看够了吗？看够了马上离开。”星澜冷言冷语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从前单纯的样子。

　　这就是他的本来面目吗？她还是更喜欢那条天真的小鱼。“你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星澜不难烦地拿起烟包，点了一根烟，还没吸几口就被呛得咳嗽不止，颜月夺过他的烟卷掐灭，“你都学了些什么？还学人抽烟了是吧。伤口在流血你还想着抽烟，不觉得痛吗？”

　　“痛？”星澜眼中含泪，抓住她的手腕，“痛，怎么不会痛？我只是在提醒自己这些伤痛到底是谁带给我的，绝不会再卑微乞求你了。”

　　颜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心里更难受了，是她亲手扼杀了那条单纯的小鱼，“星澜，你可以恨我，但是不要伤害自己。”

　　星澜，“我自己的身体，我想怎样都跟你没有关系。没别的事，请你离开吧。”

　　今天的一切都是她造成的，不就是拉下脸皮吗？这有什么难的，颜月马上换上一副泪眼汪汪的表情，看上去马上就哭出来了，星澜也没想到会看到她这个样子，颜月勾起他的手指，“对不起，我那个时候不知道。觉得你把我当别人的替身，我也是个女人，会吃醋会嫉妒，想到你心里还装着别人，怒火就烧得我失去了理智。我承认我就是个自私的女人，我想拥有全部的你，不止你的人还有你的心。”

　　她自己都不知道其实自己哭起来非常动人，他就是块石头心也得软上三分。更何况她说得是真心话，她就是想独占他。

　　星澜确实动摇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哭了。颜月擦了擦眼泪，眼眶红红的，楚楚可怜的样子谁受得了，“你不想见到我，我可以马上走，但是让我先替你把伤口处理好了，处理完我马上走。”

　　颜月我见犹怜的样子，星澜哪里还说得出赶人的话，颜月拉着他的手坐到床边，他肩膀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颜月擦去他身上的血迹，雪白的肌肤看得她耳根发烫。星澜上身未着衣物，虽然瘦了一下，可是这腹肌和肩膀实在馋人啊。不行她得忍住，继续装。“我去买药，你先等我一下。”

　　颜月刚起身，星澜拉住了她的手，冰冷的样子也缓和了不少，“不用了，一会儿就愈合了。”

　　颜月擦擦眼角的泪，“那——那我走了——”她转身的时候故意让他看见自己飘飞的泪眼，出了门她竟然真地哭了出来，原来被心爱的人无视是这种感觉，这算报应吗？她从前不就是这么对他的，颜月越想越难过，竟然一路哭着走出了旅馆。

　　星澜看着她边哭边走的样子，反而更加心痛，他从未想过让她哭，看到她落泪比她刺伤自己那一下还要痛。拳头攥地生疼，他好恨自己，为什么总是做不到真正恨她。还要被伤害几次才能真的长记性离开她，雨越下越大，颜月已经分不清眼泪和雨水了。这都是她自己造成的，他会恨自己不正常吗？当她还是木兮月的时候是怎么利用他的纯真，把他折磨的生不如死的？颜月浑身湿透了，踩到泥坑还摔了一跤。

　　秋天怎么这么冷，颜月的视线被雨水模糊，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脱下跟鞋，脚踩在泥水里，寒彻入骨，一把黑色的雨伞撑在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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