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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最新的战报果然印证了周悬的料想,阿顿珠退兵了。
那纷乱的铁蹄声逐渐远去,就和他们来时一样,像一阵怒卷的狂风,留下的是遍地狼藉。
只是杜如涛战死沙场,也没有回来,剩下的龙羽卫由林胜甲带领回来了,重新编好队,接受了陛下分发的赏赐,每个人的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松了一口气,觉得这场风波能够戛然而止,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只是天愈发冷了,景瑛惦记着周悬的腿疼,每日在他来的时候总要把殿内的火燃得足足的,再烧好一壶粗叶子,两人最近时常这样——可能也不怎么交谈,就坐在屋内喝点苦涩的茶,再一同看看外面的天。
和战场上的好消息随之而来的,还有屈宣传回的信,南方的雪灾并没有意料中那样糟糕,灾民已经得到了很好的安置,虽说房屋倒塌了不少,但并没有出现大范围的死伤,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们都输了,”景瑛手欠地去扒拉淼淼的尾羽,“看来阿顿珠并没有真的打到京城,周大人精囊妙计,该立个生祠。”
淼淼一仰脖,准备激情开骂,被周悬轻轻地捏住嘴,小鹦哥儿左右摆头没挣扎开,就睁着双无辜的眼站着不动了。
“随着阿顿珠的离去,董泽那里也终于有了回音,说是在草原迷路难走,贻误军情,自愿受罚,”周悬看着对方,“陛下以为,如何处置才好?”
景瑛略微思考了一会,就叹了口气:“将军也身不由己,解甲归田,给他一个体面吧。”
周悬轻笑:“陛下真稚子心肠。”
“你觉得我还是心软难成大业吗?”景瑛侧过头想亲他,被对方躲过了,就有些不高兴地说,“晋阳守备军里不少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我也是怕再生事端。”
周悬放开了手,淼淼逮着机会仰起脖子,刚要张口,又被捏住了。
“其实生不了什么事端,”周悬回道,“陛下仁慈,这样也好。”
他似乎玩淼淼上瘾,那细长的手指终于放开了鸟喙,却也学着景瑛的手欠,去扒拉鸟尾巴,气得那扁毛畜生懒得搭理这两人,直接拍拍翅膀飞走,立在院内的梅枝上打盹。
其实也不是周悬有意欺负淼淼,实在是他不想再被骂了。
毕竟昨天晚上,被西门云足足骂了两个时辰。
中间还要亲自为人家添四回水。
罢了罢了,谁叫西门云立了此等大功,还身负重伤,差点把命落在茂城呢?因而当被骂道祖宗十八辈的时候,周悬默默地继续为他添水,然后老老实实地挨骂。
同样老老实实坐在一边的,还有面色苍白的薛茸。
“血流的太多,又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梁燕在一旁小声解释,“能活下来算她命大。”
周悬对于薛茸的一箭之仇已经忘的差不多了,但他介意的是阿霜之死,为了查清当年稷太子一事,薛茸和水党众人逼死了阿霜,留下了孤儿寡母,至今还在晋阳相依为命,不肯离开故土。
刚刚四下无人时,周悬问西门云是否喜欢那个薛茸,毕竟这人之前走马章台,放荡佻达,可是第一次带姑娘回来。
“唔......”西门云含糊地说,“小跟班吧,这家伙手艺不错,惯会偷鸡摸狗的,此次茂城也有功劳,嗐,你看着办吧。”
“那我就留她一命,”周悬淡淡地说,但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等等,她是不是摸走了我的荷包?”
西门云撇他一眼:“不就个荷包么?我替她赔了。”
周悬幽幽地开口:“陛下送的。”
西门云哽住:“哟,御赐之物啊。”
周悬继续:“亲手绣的。”
西门云:“......那她就自求多福吧。”
因而这会好不容易逮住西门云骂累了,喘气的功夫,周悬看向薛茸:“你之前是否偷了我一个荷包?水绿色的,嗯......绣功倒是一般,里面装的是木芙蓉。”
薛茸想了好半会,才依稀记得有个跟猪肚子似的荷包,好像是自己被周悬抓住时趁机摸走的,后来一直带在身上,又被西门云给拿走了,于是就无辜地指着对方:“喏,后来被他抢走了。”
正润嗓子的西门云也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从薛茸身上摸出一堆形色各异的荷包,但把里面的细软拿出来后,剩余的他也忘记怎么处理了,就冲周悬眨眨眼睛,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周悬叹了口气,心里还是惋惜。
好在西门云骂累了,也拒了在周府住下的提议,带着薛茸离开,临走前表示,如果再替周悬办事,自己就跟他姓。
所以周悬今日实在不想再挨骂,看着淼淼飞出去的背影,长长地出了口气。
“算起日子,陛下也快到生辰了,”周悬突然想起来,“腊月二十六......我听礼部的人说,今年不准备操办了?”
“嗯,”景瑛点点头,“劳民伤财的,实在不想折腾。”
“那陛下想要什么?臣好做准备。”
景瑛似笑非笑地看着周悬,给人家看出了一身白毛汗。
“......不用紧张,”景瑛笑着拉着周悬的手,把人扯到怀里,“那天陪我走走就好,去看看外面的天,吃吃常见的小食,什么也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闭了嘴,看向外面。
景瑛自从眼疾后,听力就格外的好,这会儿可以听出外面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如若是伺候的宫人,绝不会发出这样大的动静。
周悬也似有所感,坐正了身子,一同注视着慌忙跑进来的小太监。
“陛、陛下!”松烟差点没摔倒地上,脸色煞白,“安定门那里出事了,叛贼闯入!陛下快先行躲避,龙羽卫已经在迎敌了。”
海公公也在后面气喘吁吁:“那贼人来势汹汹,陛下先保重龙体......”
景瑛站了起来:“叛贼是何人?”
松烟和海公公都摇摇头,而阶后一个跟着的小黄门突然张口了。
“那叛贼好像是樊由将军,”他紧张地吞着口水,“之前靖王之乱的时候,奴才见着了他的脸,那坐骑也挺特殊的,浑身黑黝黝没一丝白毛......”
周悬站在后面,沉声问道:“那安定门怎么会被闯入呢?不是有龙羽卫......”
安定门离福宁宫,走路不过半个时辰的距离。
海公公稳了稳心神,才颤着嗓音回道:“是太后......太后娘娘亲自打开的城门,放那叛贼进来的。”
*
周太后明明被疾驰而过的骏马差点撞到,却仍推开了秋霜嬷嬷的搀扶。
“来啊,”她枯槁的脸由于兴奋而微微抖动着,满头珠翠都跟着晃动起来,“我的稷儿也要跟着回来了!”
秋霜惊惧地看着被砍杀的龙羽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小瑛子借着羊汤一事,嫁祸于我,形同软禁,”太后的眼睛亮得惊人,“趁机夺权,在朝中巩固势力,好狠的心呀,他好狠的心呀!”
“娘娘,”秋霜结结巴巴地看着凶神恶煞的闯入者,“那您也不能这样,引狼入室啊......”
太后仰天大笑:“先帝在时,我最最恨的就是淑妃那个狐媚子,可是她的景获也死了,变得疯疯癫癫,我也是后来才真正懂她,生在深宫中的女人,哪个不是苦命人呢?走吧,咱们去看看她。”
说着,太后就旁若无人地向前走去,身后的宫娥太监都没有吭声,连交换个眼色都不敢,低着头跟在后面。
从安定门到淑太妃所在的地方并不远,太后也不肯坐轿,更不听后面那喧闹的厮杀声,带着扭曲笑意快步疾行。
眼瞅着就快要到了,却被凌云拦住了去路,小公主只带了五六名侍女,静静地立在路上,嘴唇没有血色。
“给太后请安,”她勉强笑着,“太后甚少来我的凤阳阁坐坐,今日雅兴。”
“不去你那,”周太后明明在笑,眼神却冷得令人胆寒,“哀家去看看淑太妃,孩儿可要一起?”
凌云上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太后留步,刚刚的事我也听说了,怎可......这般糊涂!”
似是没有料到一向乖巧温顺的公主这样顶撞,周太后略微怔住,就在她愣神的当下,听到对方继续说。
“母亲爱子之心谁都理解,但稷哥哥已经薨逝四年,”凌云的声音逐渐稳了下来,“太后怎可听信他人谗言,然后将叛贼放入宫闱?后果谁承担得起!”
“你闭嘴!”太后厉声道,“稷儿还活着!他现在深陷北狄,但总会回来的,樊由也不是叛将,他只是假装投降蛮人,实则带领两万将士去漠北找我的稷儿,现在已经找到了,不日就可将其迎回!”
她恨恨地盯着凌云,小公主由于畏惧而躲闪了一下眼神,但转瞬间又上前一步,咬着唇与她对视。
“稷儿回来后,你依然是大齐的公主,此事与你无关!回你的凤阳阁去,哀家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凌云轻笑一声:“正因为我是大齐的公主,所以更不能袖手旁观,太后真是糊涂,宁肯听信谗言,也不信陛下,阿顿珠刚刚撤离,又出如此事端,难道是想我朝百年基业,就此毁于一旦吗?”
“陛下不是先帝所出!”周太后因为愤怒而大吼,连鬓上的凤钗都跟着摇摇欲坠,“景瑛心思歹毒,哪怕今日我不放樊由进来,身为他的嫡母,大齐的圣母皇太后,哀家废了他都是合乎礼法的!”
“都说周家外戚专权,”凌云声音平静,“我看的明白,其实周悬大人一直为苍生奔命,自己殚精竭虑至今孑然一身,甚至一直在隐隐放手,为陛下铺路......真正为了家族而弄权的,只有太后你吧?”
“放肆!”周太后斥责道,“你给我滚开,区区小女,我今日不同你计较......”
“区区小女?”凌云站得已经和太后近在咫尺了,“我敬你是太后,是我的嫡母,因而愿意在你膝下奉承,愿意忍受那令人作呕的熏香,但我绝不同意你拿我朝的命数开玩笑!”
她突然高高地举起右手,里面的物什闪着银光,正是前两日景瑛给予她的虎牌,可调动宫内的禁军。
“我是陛下钦命的戎政都督!”凌云的脸色煞白,声音沉稳有力,“我令龙羽卫立即拿下太后,以听处置!”
那旁边驻立的侍卫不再犹豫,立马上前将太后团团围住。
“你不能再去打开城门了,”凌云把手缩回袖内,掩饰那克制不住的颤抖,“我知道太后此时没心情去看淑太妃,你压根不在乎她......她前几日就死了,没有大张旗鼓地发丧而已,你只是为了再去打开阜成门!”
太后没有再说话,冷冷地盯着凌云,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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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01章 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