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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群妖飞舞,缠绕左右,暮雨越是拼力驱赶,他们就越是肆虐不止。一层层包裹住暮雨,令她头脑发胀,视线模糊,内心躁动,一点点把她引到发狂的边缘。
暮雨不断劝说自己冷静下来,却挥不去积郁胸中的闷气。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最外层不过是一副皮囊,可怕的是内里的狂暴,只差一点点,皮囊就要被狂暴撕碎,暮雨不再是暮雨,她也不再是她自己。
妖魔们低声吟唱,魅惑的声音钻入暮雨内心深处,引诱着她在其中迷失沉沦。暮雨渐觉疲惫困乏,只想闭目睡去,眼前空空,脑中空空,万物皆空,天地皆无。
而一个念头一直萦绕在她耳畔,把她从困顿中拉出来,提醒着她万不可在此昏睡过去。暮雨抓着那个念头,挣扎着睁开眼睛,眸中布满妖娆魅惑的面容,耳中充斥勾魂摄魄的呻吟。她定了定神,挥一挥衣袖,右手已抽出梧桐花枝,暗暗念叨:梧桐枝啊梧桐枝,于成悦说你可做兵器,今日你就为我所用,斩除妖魔。
手中的梧桐花枝灵气外溢,果然化为一把长剑,寒光初现。
暮雨凌空送出一剑,劈向一个少年,少年即刻如泡影破裂,碎成许多残渣,每一块残渣聚拢复化成少年的模样。
反手一剑,刺中一个少女,亦是残碎后重生为多个少女。暮雨招招直击要害,非但不能杀妖,反而使其越聚越多,他们竟然不惧怕暮雨。一个个贴附在暮雨的长剑上,完全把剑身裹住。
暮雨丹田中渐渐热气升腾,上下窜涌,她狠狠地一甩长剑,弹开众妖,怒道:
“你们究竟是什么妖?要拦我的路。”
众妖的声音高低飘忽不定:
“我是谁?”
“我是谁?”
“我是你的心念。”
“我是你的心魔。”
“有你就有我。”
“有我就有你。”
“我一直跟随你。”
“我和你不分离。”
......
无休无止,没完没了。每一声,都是致命的狂躁,无数的妖包围了暮雨,在她的手上,发上,身上,眼睛里,头脑里,心念里,无孔不入。
勾起她深藏的灼热之气,她满目癫狂,挥舞长剑,快如闪电,斩碎妖孽,也催生更多妖孽,越杀越狂,越狂越颠,静谧的丛林瞬间狂躁起来。
陷入疯魔的暮雨满身煞气,每斩一妖,就增一分戾气,她感知到自己快要窒息,从窒息里蜕变成另一种模样,可怕的,绝望的模样,永生永世困在这越来越多的妖魔中间,斩不完理不尽走不出。
不疯魔不成活,既疯魔何处躲,只需最后一点点助力,便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近乎被魔吞噬,没有牵挂没有过往,没有谁人没有晨风。不!不能没有晨风,晨风啊!初遇的那一缕余光,还在心底悠悠地飘荡。
一见一世,一遇一生,生是为何而来,死是为何而去?生死里都不能没有晨风,心在彼此心上,命在彼此命里,既是生而相遇,就是死后相随。
晨风的命系在自己命里,怎能因为自己放弃了他的命,暮雨忽而明白了什么,举起长剑,深深刺入自己心头,鲜血涌出,魔魇散去,群妖幻灭,一切归于平静。面前怪石嶙峋,山高路陡。
原来诸般皆是心魔!散了心头血,驱逐心里的魔。
夫诸伫立暮雨身后,关切地看着她。
暮雨收起剑,封住心脉,施法掸净衣衫上的血迹,轻声道:
“咱们走罢。”
隐隐听得身后风声鹤唳,似有人语,回头一看,并没有什么人,恐误了时辰,没再停驻,与夫诸一起向上攀爬。
暮雨所不知的是,自出宫烈煞便偷偷跟踪她,直到入了魔林,烈煞亦在众妖痴缠现了真身,却没能闯过林子,湮没在幻境中,不能自已。
恍惚间,烈煞到了一天外仙地,脑中空白,全然忘了自己是谁。但见仙草丛生异花锦簇风袅气清不甚爽朗,层峦叠翠流水潺潺都似没见过的妙境,连心也透澈许多。
往前走去,有看不完的景致繁盛,既生疏又熟识,不知不觉间到了一条溪流边,溪边自生一片青苔,柔嫩绵软。心驰神往下走到青苔边坐下,神智倦怠,闭目养起神来,偶有清风拂面,吹落鬓边一丝黑发。
那黑发卷着出窍的游神飘入溪水,随波逐流,一眼千里,忽又到了另一番天地,只见长河宽阔,金光粼粼,河水清透见底,散发阵阵香甜气息,一岸生着肥美杂草,伫立一棵花开正茂的梧桐。
另一岸生着摇曳芦荡,挺拔一排耸入云间的杨树,不远处,香蒲遮住远山。再往下坠落,落在芦荡的干草丛里,附在一只白壳蛋上,隐入蛋中。
不知过了多久,再见天日时,黑发已成破壳而出的白鹭幼鸟,附在黑发上的游神自也成了小白鹭的神识,眼见自身白羽灼灼,周围一派祥和景象。
挨着小白鹭的也是一只才出蛋壳的小鹭,稚嫩柔弱,嘤声脆鸣,以喙轻啄自己,显得亲密无间。
面对这样的情形,小白鹭顿生厌恶,摇摇晃晃往前走几步,站在河畔,看着水中的倒影,发觉自己已由黑发再生为一只白鹭,身形体态和方才那只小白鹭无异,唯独额间多了一抹黑羽。
正值此时,一只风仪玉立的大白鹭缓缓飞来,落地化为袅袅娉娉的白衣女子,唤道:
“我的儿。”
一手一个揽过两只小白鹭,极尽温柔地摩挲两个小脑袋。两只小鹭身上的白羽逐渐褪去,化身两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儿,一个和母亲一般白衣粉嫩,另一个则是黑衣冷峻。样貌和身材如出一辙,一眼便看出这是一对儿孪生兄弟。
白衣男孩在母亲怀中撒娇道:
“娘亲,娘亲。”
母亲亲了亲他,柔道:
“我的小召允。”
转头又亲亲黑衣男孩,毫不介意小男孩不情愿的扭头躲避,道:
“小烈煞,你天生额间一丛黑羽,才得这一身黑衣,咱们白鹭族数千年来从未有这样的奇事,注定你生来不凡,将来必是娘亲的引以为傲的儿子。”
烈煞低着头,口中不言语,心中却道:说什么生来不凡,那分明是我的真身黑发所化,不想在此投胎成白鹭孩童,还有一对不可理喻的母子,真叫人不痛快。
兄弟俩性情迥然不同,召允每日里朝气蓬勃欢天喜地,烈煞却总是阴沉冷漠独行其是。流年如梭,二人很快长成翩翩少年,烈煞仍是不愿搭理召允和其他同伴,除了刻苦修习,便常常孤身一人在河岸游荡。
这一日,烈煞又在河边踱步,于浅水中发现一株从未见过的绿芽,颇为好奇,拼尽全力施法遁形,沿着绿芽钻入河底一探究竟。竟见小芽根须长不见底,越到河底淤泥深处就越粗实,往下探了数丈,发现根须比人身还粗。怎奈他修为浅薄,施遁形之法已耗费太多心力,实在难以再深入下去,不得不抽身回到岸上。
收回神识,烈煞累得满头大汗,几乎昏厥。恍惚中见河里暗流涌动,有一物自暗流下现身。定睛一看,原是一只大龟浮上来,游上岸,化作一个白眉白须的老者,慈眉善目,温厚亲切,笑问道:
“你便是烈煞吧?”
烈煞惊道:
“你怎么识得我?”
老者收起笑容,温和中带着些许严厉:
“小儿唐突无礼,你该叫我龟爷爷,这也不怪你,你不认得我情有可原。我却一眼能认出你,白鹭族唯一的黑衣少年,仙河里有谁不知。你儿时我还替你母亲照看过你们兄弟,一晃你都长这么大了,白鹭族天生俊美,你兄弟二人更是其中佼佼者,皆是你母亲教养有方的功劳。你与召允果然是双生子,音容样貌难以分辨,要不是你天生着一身黑衣,怕是你母亲也分不出来。”
烈煞努力回忆,貌似记起零星关于这龟老头儿的片段,不过印象极其模糊,也只得勉强道了声‘龟爷爷’。
龟老人满意地点头答应,道:
“少年无畏,但是切记莫要用强,否则损伤的终是自己。方才你遁入河底用神过度,是要干什么?”
烈煞正对河底的根须疑惑不解,便随口道:
“岸边浅水里生着一株小小的绿芽,看着柔弱,其根茎却深不可测,我探了探,也没望到底。”
龟老人笑道:
“仙河里奇花异草数不胜数,有些是天界也寻不到的,你眼中看到的只是一河清流,实则是无穷无尽的灵力在流淌,无论是什么草木生灵,但凡扎根于此,便能得仙河精气,绵延不绝。然万物灵根各有不同,草木亦是如此,即使同在仙河,也是各有差异的。但修习要量力而为,不可莽撞行事,循序渐进,方为长远计议。”
烈煞对鬼老人的劝诫不以为意,而是追问道:
“龟爷爷,仙河是灵气凝聚而成,这里的一切皆因此受益,生灵毓秀。那仙河底呢?可是埋藏着更多的精华灵气?”
龟老人怔了一下,随即笑道:
“孩子,你心思果然与众不同,各族在此生息繁衍不知多少岁月,仙河灵气的灵气于我们而言已是取之不歇,未曾有谁觊觎仙河底下是否埋藏着仙灵之源。或许,这无尽的灵力皆是从河底散发,河水之下聚集着更多更强的灵力。仙河水域是我们的故土家园,各族皆是安守在此,何须贪欲无度,毁了眼前的安逸自在。”
烈煞没有表示认同龟老人,也没有出言反驳,行礼拜别龟老人。从此,烈煞愈加心事重重,默默筹谋多时,找到离开仙河的法子,一天夜里,趁母亲和召允熟睡,独自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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