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败类

　　这事原本不该把杜涛扯进来，怪只怪这个世界太小。
　　让我们把时间倒回几个小时前。
　　“怎么又是你？！”
　　江珅和杜垒两人傻眼的看着对方，谁也没料到几分钟前刚解决完上一起肇事事故的他们，几分钟后又因为新的肇事事故再次碰头。
　　上一轮吵架都自认没发挥好的杜垒和江珅两人又一次燃起了战火，语言冲突很快上升为肢体推攘。
　　弟控十足的杜涛看着杜垒被江珅狠狠的推了一把，再也坐不住了，解开安全带，拉开副驾驶的门就准备上去拉架。与此同时，另一辆车的副驾驶上也走下来一个人，比他速度更快的一脚横在了杜垒和江珅中间，攥着两人的手腕，制止了这场纷争。
　　杜涛看着来人，楞了，“怎么是你？”
　　几个小时前，候车室里帮完自己又怼完自己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于是，一场矛盾冲突就这么变成了交友大会。
　　杜垒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笑嘻嘻的分发给江珅和周正。
　　发到周正手里的时候，周正的脸色瞬间变了，盯着杜垒手里的烟盒，厉声问：“哪儿来的？”
　　杜垒起先没反应过来，见周正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烟盒，这才恍然大悟，冲周正扬了扬手里的东西，“你说这个啊？我自己店里的啊。”
　　周正又问：“你店在哪儿？”
　　杜垒答：“荣民批发市场你知道吗？”
　　听了这话，周正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要上来拿人。
　　杜涛一个箭步横在杜垒身前，张开胳膊把杜垒护在身后，“你要干嘛？”
　　周正掏出警官证，晃了晃，“不干嘛，奉公执法，麻烦你让一下。”
　　杜涛：“我能知道你是在办什么案子吗？”
　　周正：“不能。”说完，绕开杜涛，伸手去抓杜垒的胳膊。
　　杜垒哪是周正的对手，挣扎了两下，三十秒不到的时间已经被周正反扭着胳膊抵在了车身上，疼的龇牙咧嘴的直呼“冤枉”和“救命”。
　　就在周正扭着杜垒准备移交当地公安局法办时，杜涛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腕，只是拉住而已，没有用力。
　　周正抬头看向杜涛，“部队难道没有纪律不能随便袭警吗？”
　　杜涛沉默了半晌，开口：“我弟他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周正冷笑一声，“你下一句话该不会要跟我说他还只是个孩子吧？”说完扫了杜垒一眼，讥讽道：“诶，二十来岁还没断奶呢？巨婴宝宝。”
　　“你说谁还没断奶呢！”杜垒气的扭过头刚想跟周正理论几句，就被杜涛一个极富威慑力的眼神吓退。
　　杜涛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像樽雕像一样依旧握着周正的手腕，挡在周正前面。
　　周正：“让开，别给你身上这身军装丢人。”
　　杜涛沉默了半晌，松开周正，慢慢抬手，当众拉开衣服上的拉锁，脱下外套递给江珅，又伸手去解皮带。
　　在接下来的画面向着少儿不宜发展前，周正连忙制止他：“你不会以为你这样，就能帮你弟逃脱法律追究吧？”
　　杜涛：“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如果他真的做了触犯法律的事，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他。可如果他没有，作为他哥哥，我也不会让人轻易带走他。所以，麻烦你至少告诉我你抓他的依据是什么。”
　　要论拗劲儿，周正怎么也算得上是黄金级别了，从小到大，不论是周女士、江城还是X市局那帮同事，拗得过他的人一把手就能数过来。可偏偏，他今天遇到了个比他还拗的主儿，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半天，后面的车队都不耐烦的摁起了喇叭催促，再僵下去招来交警是迟早的事。
　　周正这趟来M城是便衣，后面一连串的任务都没完成，实在不宜太过招摇以免打草惊蛇。
　　想到这儿，周正无奈的松了口，冲江珅指了指杜涛，“带上他，跟我来。”
　　经过一番简单的询问，周正算是厘清了杜垒这事，说到底，就是个被朋友拉下水卖了还喜滋滋帮人数钱的傻缺。
　　据杜垒交代，半年前他高中一关系不错的同学来找他，问他要不要一起做烟草生意。那位同学拍着胸脯告诉他，只需要投五万元的初始资金就能得到翻倍的利润，而且不用签合同、法人也不会写他的名字，简直一点儿风险都没有，完全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一月连工资带奖金加一起还不到五千块的杜垒心动了，跟哥哥杜涛打了个电话谎称自己急用钱，然后把骗来的五万块一股脑儿全投了进去。
　　事后，杜垒也很后悔，他害怕因为自己一时冲动把哥哥的钱全打了水漂。好在，他这位同学还算靠谱，三个月后就开始将分红陆陆续续的转给他。从最初的几百到后来的几千，短短两个月，杜垒先前投进去的五万就回了本。那位同学还特意领着杜垒到荣民那家烟草店里转了一圈，证件齐全，经营规范，再加上又尝到了甜头，杜垒彻底放下心来，又把刚回来还没捂热的本钱和找高利贷借来的十五万投了进去。
　　要不是周正今天闹的这一出，恐怕杜垒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眼里正正经经的生意，居然会跟贩D攀上关系。
　　知道了真相的杜垒当即就挨了杜涛一记重重的耳光，委屈巴巴的捂着脸哭诉：“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也没想到他会摆我一道啊，亏我高中那三年那么照顾他，还借他作业抄、帮他给他喜欢的女生送情书，他怎么能这么骗我呢？！那可是贩D啊，我要早知道是这生意，借我十个胆子、给我再多钱我也不干！”哭着又委屈巴巴的问周正：“警察叔叔，我不会被枪毙吧？”
　　“警察叔叔？”周正挑眉。
　　杜垒机灵的迅速改口：“警察……大哥？”
　　“大哥？”周正蹙着眉，一副还是不太满意的样子。
　　杜垒立刻领会精神花式尬吹：“宇宙无敌帅气、正义的警察大哥，你会……枪毙我吗？”
　　周正被夸的心情不错，“枪毙你干嘛？送你去拉低整个地府的平均智商吗？”
　　杜垒：“那我……”
　　周正：“结合目前本案证据材料判断，你的行为属于确不知情的情况下给犯罪嫌疑人提供资金，虽不构成犯罪，但我建议你还是尽快去公安局自首，顺便找个专业毒品犯罪辩护律师，以备不时之需。”
　　杜垒高兴的连连鞠躬，“谢谢警察叔……大哥！”
　　嘴甜外加识时务，成功救了他一命。
　　处理完杜垒的事，周正拉开江珅的车门，刚系好安全带，副驾驶上也跟着坐进来一个人。
　　周正搭着方向盘，转头看向身旁的人问：“几个意思？”
　　杜涛：“帮你。”
　　即便杜涛没说的太明，可此举几乎也等同把“我就是来还你个人情”这几个字刻在了脑门上。说到底，无非是这位弟控达人感激周正给自家弟弟留了个自首争取坦白从宽、从轻处理的机会，所以才这么上赶着来帮忙。
　　搁别人，这会儿多个高手自愿来帮手嘴都得乐歪。可惜周正是一点儿情都不领，毫不留情的开口赶人：“添什么乱，下去。”
　　杜涛自顾自的系好安全带，一本正经道：“我身手好，不会给你添乱。”
　　“你已经在给我添乱了。”周正冲他使了个眼色，“我是便衣，便衣什么意思你懂吗？”
　　杜涛低头看了眼下身的军装，沉思了两秒，从车窗探出头去，“杜垒，你来一下。”
　　杜垒俯身，趴在窗口问：“哥，咋了？”
　　杜涛：“上车。”
　　“哦。”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杜垒还是照做了。
　　他前脚刚关上车门坐好，后脚杜涛就扭过身来，一脸认真的对他说了一个字，脱。
　　杜垒瞪大眼睛反应了两秒，连忙伸手去拉车门。周正反应比他还快，蔫坏的抢在他前面把车门落了锁。
　　不一会儿，车里传来了杜垒的求饶哀嚎声。

　　也许是出于愧疚，又也许是出于后悔，杜涛中刀倒下后，杜垒发疯一样冲上来揍米乐泄愤的时候，周正没有拦着，眼睁睁看着杜垒发泄的差不多了，才嘱咐江珅拿了根绳子把米乐捆好丢到一边。
　　救援人员很快到了现场，所幸杜涛没有伤及要害，人虽然一直处于昏迷中，但暂时没什么生命危险。周正放下心来，把杜垒和江珅一齐打发上救护车，自己则留下来守着米乐等警队支援。
　　心情烦躁的要命，周正习惯性的伸手去摸烟，摸了一手的空气，他不爽的“啧”了一声，视线落在被绑着靠坐在墙根儿的米乐身上，径直走了过去，蹲在他面前，伸手扯开他外套就摸了进去。
　　除了烟以外，还摸到了米乐腰间另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是枪。
　　周正楞了一下，抬头看向米乐。他身上明明有枪，可为什么刚刚一直用刀在搏？
　　侦破了多少起要案、命案的脑子可不是摆设，个中缘由周正稍微想想就明白了。他舔了舔唇，偏头别开视线，沉默的拿着从米乐身上摸出来的烟盒，打开叼了一根在嘴里。
　　米乐开口提醒他：“火在我左边的兜里。”
　　周正没有伸手，叼着烟在米乐面前坐了下来，两人四目相对的看了片刻，异口同声的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起来。
　　警笛声由远及近的响起。
　　周正把烟夹在手里，把玩着，率先打破沉默，“抱歉，当年的事连累你了。”
　　米乐：“没什么好抱歉的，当年的事我们四个都有参与，说到底还是我自己怂，才会被人拿捏在手里，也是我自己作死才选了这条死路，你说的对，这锅确实不该扣在你头上。”顿了顿，又道：“抱歉，当年把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推下去，害你没能跟江城一起参加高考，还无端的怨了你这么多年……”
　　周正打断他：“抓紧时间说两句有用的行不行？废话都快赶上郑斌了。”
　　“说到郑斌，也不知道这家伙债务还的怎么样了。”米乐仰头靠在墙上，看着大敞的仓库门外的天空，释然般的出了口气，“不止是郑斌，还有候启、江城、你，我……挺想你们的。”顿了顿，笑道：“……如果我还能有命活着出来，咱们找时间聚聚吧。”
　　周正：“放心，不会那么便宜你，你最后一定会死在郑斌和候启手里。”
　　“哈哈哈……”米乐笑了笑，看着周正问：“那你和江城呢？”
　　周正：“他挖坑，我鞭尸。”
　　米乐笑的更大声了，“那我还真是不得好死了。”
　　周正：“我有个问题要问你。赵杰这个人虽然变态，但还没变态到一点江湖规矩都不遵守。当年我受了那么重的伤、错过了高考，也算是把这事平过去了，他为什么还要揪着江城不放？”
　　米乐讶异，“这事你居然还不知道？看来江城瞒着你的事不止一件啊。”
　　周正：“你知道什么？说。”
　　米乐：“赵杰之所以会跟江城结怨，确实不是因为当年咱们替吕梦出头堵他拍裸照的事，而是有另外的原因。一来是因为赵杰他对你似乎有什么别的想法，情敌相见自然分外眼红。二来是因为当年赵杰被判三年管制全是拜江城所赐。这样的渊源，要不结怨也属实够难的。”
　　警笛声越来越近。米乐靠在墙上，轻轻的叹了口气，看着周正开口：“正哥，咱们久别重逢，我也没什么礼物送你，就送你个三等功吧。”说完，顿了顿，才又继续：“两年前，M城城外一个景区的山顶附近新开了家攀岩体验店，法人跟我这家店的法人是同一个人。”
　　周正脑子里闪过自己被敲晕前看到的那个名字，赵桀。
　　赵桀……
　　看着周正皱眉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茅塞顿开的样子，米乐笑着肯定道：“对，你猜的没错，那是赵杰的新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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