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依山尽

　　途经巴东，华皓乾和陆伽衣跟着老渔人的乌篷船往云梦去。渔者歌：“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比海蚀洞好看多了。”陆伽衣惊叹巴蜀之地竟别有洞天。
　　“《水经注》有言，‘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今亲眼所见，诚不欺我。”华皓乾在边境摸爬滚打得多，名山大川也去过不少。但此次来巫峡，赴云梦，倒是他第一回逍遥自在游玩。
　　“老伯，天色已晚，此地可有借宿处？”陆伽衣担忧太晚行船危险，又提醒道：“此处水流湍急，夜色行船恐难辨别方向。”
　　“哈哈，两位小友是第一次来巴东吧。刚过申时，不晚。”老渔人悠闲道：“除了正午能看到太阳外，其他时候都昏暗无光。酉时就能到云川领地了，小友若是因云川的名气而来，恐怕要失望而归了。”
　　“哦？此话怎讲？”华皓乾饶有兴趣问。
　　“来云川者，多半慕梦师之名，可如今云川世家为官商者多，继梦师任者，唯云庭一人而已。云庭上一次帮人解梦，还是在十年前。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点过离魂香了。恐怕云庭不会帮你们解梦啊。”老渔人答。
　　“离魂香？我们在江陵云深谷中见过此毒药，云庭为何要点燃离魂香呢？”陆伽衣想起在江陵时宁然然中的毒。
　　“梦师以云梦泽底的离魂草提炼的离魂香，能催人入梦混沌阴阳。在二十多年前，南疆毒门来了个小姑娘，偷偷潜入云川将离魂香的提炼工序学了去，又稍改变，制成了江湖上和断肠散齐名的剧毒——离魂香。而此离魂香是无味的粉香，却并非梦师手中的柱香。”老渔人聊道。
　　“原来如此，我们也并非来求云庭解梦的。”华皓乾帮老渔人划桨。
　　“那个毒门的小姑娘，你可认识她？”陆伽衣睁大眼睛。
　　“几十年前我曾载着她和她的夫君去过江陵，我不记得她的模样了。只记得一身火红的衣裳。”老渔人转头笑语完，盯着陆伽衣看了半天，他半晌不说话后缓缓开口道：“姑娘，看着你和小少侠，我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几十年前呢。天造地设的眷侣啊，你们可有成亲？”
　　她刚刚在脑海里寻母亲的踪迹，就被老渔人这句话窘红了脸，转过去逗着船上鱼篓里的香鱼。
　　“老伯你眼光还不错，以后若有机会，你要来喝我们的喜酒啊。”华皓乾倒是大大方方笑谈。
　　“你还没问我同不同意呢。”陆伽衣辩驳道，怎么能说得跟家常便饭似的。
　　“哈哈哈，年轻人啊就喜欢吵吵闹闹。”老渔人看穿一切。
　　陆伽衣就听华皓乾跟老渔人一路谈天说地。说到云梦风俗人情，华皓乾欢呼雀跃巴不得现在全去体验一番；说到如今大宋罢黜武将，华皓乾义愤填膺吓得乌篷船左右摇晃；说到如今穷苦百姓徭役增加而将相恩荫，华皓乾又陷入沉默的愧疚和对出路的思考。
　　“二位小友，有缘千里来相会。云川渡口到了，上去吧。”老渔人很高兴陆伽衣买走了他的香鱼又嘱咐道：“丫头，这香鱼你买去要好生烹饪，才不辜负这番美味。”
　　“不瞒您说，论做鱼，我可是有点本事的呢。”陆伽衣嘚瑟道。

　　二人安顿下来后陆伽衣端出烤香鱼，华皓乾很诧异她居然没有清理内脏。这让他不知如何动筷子。
　　“好，在下舍身试毒。”华皓乾奉承道。
　　陆伽衣拉着他再三强调：“少主哥哥都说我做的鱼比任何人都做得好吃，你快尝尝。”
　　“少主哥哥，哼。”华皓乾挑出内脏扔一边。
　　陆伽衣制止道：“别扔，香鱼的香就香在它的内脏，没有内脏的香鱼是没有灵魂的。”
　　“真的假的？你别忽悠我啊。倒是第一次听说。”华皓乾本着相信她的初心尝了尝，诶，还可以呢。
　　“你不会又生气了吧。”陆伽衣托腮笑。
　　“生气倒是没有。”华皓乾吐露心声，只是有点嫉妒。
　　“不要嫉妒，没有人能和你比。”陆伽默默走到他身边揽住他的脖子。
　　“算你有点良心。”华皓乾得意笑起来。
　　时光不可回首，有什么是永恒的呢。一夜西窗闻虫鸣，唯恐梦中故人归。云尽月如练，心有戚戚忧。
　　云川世家为了举办江湖上四年一度的盟主选举大会，从三月准备到五月。云庭四月昭告天下要退位武林盟主，五月的云梦就已经聚集了天下豪杰。
　　“盟主从渤海运来冰棺，是不是太早了点。”耶律重元仰头信步而来，戏谑道。
　　蓝底白衫的盟主云庭落下“武”字最后一点，停下手中的毛笔。
　　“明年二十五岁，现在准备后事也不早了。”云庭笑，生死有何惧。
　　“难道盟主也相信梦师的宿命不可更改？”耶律重元不懂，为什么梦师都活不过二十五岁。
　　“冰棺先抬进去吧。”云庭走出长亭，这才打量了眼前的男人，器宇轩昂，绝非等闲之辈。
　　“想必阁下就是辽国天下兵马大元帅，耶律重元吧。”云庭舀一瓢水洗手淡然道。
　　“果然是梦师，名不虚传。”耶律重元以为他真的有预知的能力呢。
　　“听闻元帅曾令渤海工匠百日造冰棺，云庭才猜想，渤海除了耶律重元，应该找不出第二个人和阁下一样，给人杀伐决断的感觉了。”云庭自行拿起竹架上的手帕擦手。
　　“好，中原的武林盟主，倒是让我有几分欣赏。”重元直接表明来意道：“那么你猜猜本元帅为何来云梦寻你？”
　　“你且去擂台上等我片刻，云庭会在盟主大会上告诉你答案。”云庭心想，这场盟主大会，只要楚良姜那边没什么差错，白墨生就能顺利接任他的盟主之位。这样他就不用担心这江湖上多生是非了。白墨生，他不会比自己差。
　　武林大会热闹非凡，慕城公主和陆伽衣竟然在大会上碰面了。而同时，毒门弟子也来了。陆伽衣看到了魅女和秦大哥，但唯独没有看到少主哥哥。
　　锣鼓声中，台上有不少豪杰大展身手，但都没有获得云庭的认可。
　　“看得出来，各位英雄都是抱着一统江湖武林的志向来云梦参加盟主选举大会。云庭在此问一句，何为武？”云庭希望白墨生快点来。
　　“强壮体魄，人不敢来犯。”山西五剑魔先答。
　　“逍遥人间，自在无阻。”秦飞浪答。
　　“金戈铁马，保家卫国。”慕城答。
　　“以战去战，以暴易暴，以杀止杀。”华皓乾答，他负手傲立人群中，惹得云庭注意。
　　人群议论纷纷，口水四溅。云庭摇头，这些人，他怎么放心将盟主之位让出。
　　“生有浅见，止戈为武。”是白墨生，他出现了。云庭大喜。
　　陆伽衣看去，少主哥哥穿着他最喜欢的月色长衫，身后跟着楚良姜和蘅儿。他俊秀飘逸走过众人面前，站在擂台之上对云庭说：“我愿挑战盟主。”
　　云庭问：“止戈为武，白兄可否解释一番？”
　　“武的最高境界，便是化干戈为玉帛。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制敌千里，造福千秋。而非以杀戮来反抗杀戮，以暴力来制止暴力。”白墨生解释道。
　　在白墨生和云庭比武之后，众人纷纷对白墨生刮目相看。没想到这江湖卧虎藏龙，竟然还有人武功胜过云庭。那他绝对是当之无愧的武林盟主。
　　五月初，白墨生当选武林盟主。秦飞浪和楚良姜纷纷祝贺，陪他痛饮大醉。
　　云庭离场时，耶律重元问：“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云庭摇头答：“我已经回答了。”
　　耶律重元问：“可你还不知我要问什么？”
　　云庭答：“梦师并不能助人窥探天机，只能助人窥探人心。治国之道，并无天意，事在人为。元帅若看中的是帝王之位，不妨看看此卷。”
　　耶律重元接下云庭的书卷，看着他的身影在云雾缭绕的菱湖桥上渐行渐远。
　　重元读到：“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天不为人之恶寒也，辍冬。地不为人之恶辽远也，辍广。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也，辍行。天有常道.......”
　　原来这是中原的儒家学说，大宋倒是能人志士，数不胜数。
　　重元立于菱湖之畔，念叨：“我何时希望和皇兄争夺帝王之位了。”可他又隐隐害怕自己的欲望，会让他不甘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既然这一切都不是上天在掌控，那么他来找梦师也是徒劳无功。既然没有所谓的天机，那么他一定要靠自己。
　　皇兄近年来不听重元劝阻，在西夏亡君之际出兵西夏，却落得个大败而归的下场被人笑话。重元心里很是难受，若皇兄肯听他的，笼络海岛小国寻三桑，以金银财富补给民生，让百姓过上富裕的日子也不至于和西夏打得死去活来。大宋时明白这个道理的，但大宋不该一点武力都不要。皇兄为什么不听他的劝呢？
　　“秦大哥，好久不见。”华皓乾和陆伽衣出现在秦飞浪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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