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花月 此女成了老爷

　　姜唯的微笑消失，脸色顿然如死灰。

　　"不……"
　　姜唯眼神黯淡，喃喃道:"他三日多前留了信，之后便没有消息，我也不敢确定他在哪，甚至是否平安..."

　　声音逐渐如细如游丝。秦子回听懂其意，同时也发现老爷神忧的模样，尤其提到流风时更为明显，那双原本就已经疲惫的眼睛，像极瞬间老去数十岁，令人于心不忍。

　　秦子回心中不忍，他从燕易的口中得知流风为了救姜唯，将自己与恶人困在暗房，至今死生不明，而他则想起那日禁屋夜话，流风曾坚定如磐石，说自己绝不会背叛老爷。

　　---先生不需知多，只需明白一事，那便是江府的一切，永远在我之上，这一点绝对不会改变，也请先生不必再探究真意，因为这就是真意。

　　流风说这句话时，一直以来总是令人看不透的眼睛，顿时清澈无尘，仿佛他能随时不顾自身的性命，为江惟越踏平一切阻碍与危险，而且，甘之如饴。

　　一个连李修辰都明言佩服，一个百年难得奇才，竟能忠心隐忍至此。

　　秦子回不禁汗颜，并深觉自己犯下的罪无可饶恕。他带着愧疚，缓缓垂下双手，结果这时一个青年狂奔而来，是满脸大汗，满脸惊慌的沈晖。

　　然而沉晖离亭子的距离还远，未听见其中，姜唯和秦子回的持续对谈。

　　只听秦子回垂着双手，无力的说道:"...我知道老爷您这是护坦我，但不管如何，子回还是背叛了您的恩情，若是子回当时多分心眼，少了那些信，现在这些惨况便不会发生，也不会有那么多无辜丧命。"

　　姜唯从失落中回神，叹了一口气:"先生勿要给自己蒙添冤罪，可憎的是那背后操纵之人，意图己私，谋害西北良民善子，且犯下如此大恶，还妄想嫁祸于我。"

　　原本睡眼惺忪的姜唯，随着话锋慢转，突然厉眉怒目起，好似早已猜透背后真凶的真面目，且那股打从心底的憎恶，正是怒视着这个无形凶手。

　　要不是那幢困住流风的废屋正处暴民所占之处，他恨不得杀过去，让人凿开石墙一探究竟，不管流风是否还在里面，甚至是他们可能离去的线索，姜唯掘地三尺都要找出来。

　　他最不愿的就是有人为了自己牺牲。
　　而且，还是一直以来，自己多次误会伤害的人。

　　流风。
　　姜唯咬紧了牙关。自从失去流风后，这些日子来审思许多事，流风为姜唯做的事太多，甚至在潼萧关口护他们冲出重围，若是流风真想姜唯死，那次是个大好时机，但他没有这么做。

　　姜唯明白他俩的确有摩擦过，但那也是因为自己夺取了这具身体所致，流风做了一个正常人该做的事。

　　我不是江惟越。
　　这句话如刀割石砸，不断重击提醒姜唯莫要忘记。

　　虽然才穿到这个时代半年左右，姜唯却感觉恍如数年，发生了太多事，让他有时甚至遗忘了自己真正的身份与时代，遗忘这具身体里那颗不速之客的灵魂。

　　这让姜唯感到害怕。

　　过了一会，怒火渐渐被疲惫所削弱，此时午后的清风抚去凝结的雪花，带来了几许清香。

　　姜唯深吐了一口气，他望着秦子回，眼神转而温和，道:"流风的信上短短提及，他认为先生是无辜的，内容描述据实据理，我这就是不信也得信，因此先生别要继续责怪自己，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赶在京城卫军到来前，处理好西北的事。"

　　秦子回点点头，凝视姜唯许久，正当要开口时，身后赶到的沈晖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秦子回有些惊讶沈晖的到来，只见沈晖喘着粗气，上不接下气地，同时也意外秦子回早他一步，并错愕于两人间微妙的气氛。

　　被突然的闯入，姜唯沉下目光，相当凝肃的看着沈晖，挑眉问道：“是沈晖啊，怎么了。”

　　沈晖一听，赶紧抚平凌乱的下衣，向姜唯拜身道:"老爷，沈晖不知您正和秦先生商谈，恳请原谅，实是老爷交代的事情都已经都办妥，燕大人正在大门等您。"

　　原本毫无反应，死水般的宁静的姜唯，一听此言，突然间回满精神，直起身子板，对着沈晖倾身问道:"那么，王府可有了消息?"

　　沈晖点点头，不敢有任何隐瞒，正经回道:"回老爷，不只消息，听闻殿下一得知后二话不说派了精兵百余，现正在西关口待命，由陈将军领头，一切筹备就绪，就待老爷一声令下，至关口与陈将军会合。"

　　姜唯露出了三日来难得的笑容，高声爽快答道。

　　“很好---!”
　　随后他站起身，面上的笑容破除方才笼罩的阴暗，仿佛胜券在握。

　　接着上前，将秦子回一把扶起。

　　虽然面上还有着倦容，但比之方才的无神，姜唯此时简直判若两人，他拍了拍秦子回的肩膀，眼中带笑，有一股振奋人心的鼓舞力量，像在诉说这一切即将要结束。

　　“先生，现在开始，我可要麻烦你和我走一趟死门关了，不知方才我那一顿信任，能否换先生这一趟陪？”姜唯微笑道，没有强迫。

　　秦子回顿了一顿，坚定的点点头，颔首道：“死而甘愿。”

　　姜唯摇摇头，笑回：“我们不会死的。”

　　"至少你不会。"
　　最后一句很小声，但却仍然听得很清楚。

　　接着二人迈步走出石亭，沉晖紧紧跟在后头。

　　这时刻，已经等得太久太久。

　　是时候该让这出歹戏拖延的戏码，一击勾销，然后，回京继续做他的逍遥多金老爷。

　　当然前提是，他能够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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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关口前。

　　大批精良的带刀卫士，驾于高马上群聚于此。

　　顶头，大雪无止尽洒落，停掉在冰冷的铜甲铁刃上，寒意无情渗入四肢百骸，但这群立于雪荒中的卫士们，各个面不改色，眼睛炯炯有神，众人不约而同地静默谁人到来。

　　前方的领头王老将军，银甲披挂，一身沙场征战老将的肃杀之气，他不断回头望着城内方向，同时捻了捻自己垂落的胡须，虽看似无焦躁，但眼神却逐渐藏不住紧张之色。他非常担心所等之人，会在路途上遭遇不测。

　　所幸此念刚出，远方胧胧白茫中立刻奔出一道长队，王老将军当即认出领头人，是王府护卫的小将，殿下贴身的心腹护卫，而其身后被卫士紧紧团拥的漆红方轿，则是自己此行将要保护的重要人士。

　　---江惟越。

　　王老将军心念着此名，忍不禁冷哼了一声，吐出的空气在寒风中化为白烟。
　　他让身旁的副将代替自己打马上前，向到来的小将接应接下来的护卫任务，随后自个展现沙场老将独有的领袖风范，高举单手喝令众人准备出发。

　　马儿受缰而高鸣，停滞已久的卫队开始前进，漆红的马轿则停在这组武装军旅中央，像极王朝出塞使节的阵仗，好不壮观。

　　王老将军穿过无数人，对着西关口命令口开门。

　　沉重的红铜大门缓缓对开，门外一股草漠清风顺势打入，这是一股来自边疆之外，中原内陌生的气息。许许多多人面对着这道风，面容敛色，但陈老将军却偏偏应着这道风，深深的吸了一口，他对这股气味十分熟悉，因为他自己正是在这股气息下，厮杀弑血了大半辈子，京城的鸟语花香反倒成了陌生的存在。

　　乘着风，陈老将军来到马轿旁，俐落的翻身下马，在马轿前抱拳。

　　“老夫奉殿下之命，前来护位大人出关。”

　　王老将军的声音苍劲有力，虽年迈，却仍然高亢有力。

　　车轿内先是安静一阵，随即锦帘轻启，一道高瘦挺直的身影从门内走出，来者身披着狐裘黑纹衮，轻盈的走下轿梯，来到了王老将军面前。

　　姜唯包裹在华服内，敛眉含笑，回应老将军，抱拳道:“草民惟越拜见王将军，将军名号威震西北，青史大周，惟越有幸能得见将军一面，实在... ...”

　　话到一半，姜唯谦礼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王老将军给止下。

　　王老将军丝毫没有感谢之情，在背风向中，朝着姜唯沉眉道:“老夫听过你的传言，江惟越，若非情势所逼，加上殿下亲口嘱咐，老夫非常确定你我之间不会有任何交集，所以就免去那些礼俗，赶紧完成任务，莫要耽误时机。”

　　大雪寒冻刺骨，伴随王老将军刺人的眼光，狠狠打在江惟越低头颔首的礼姿上。

　　姜唯低着头，面无表情。

　　身后车轿内，顺着帘缝看着的秦子回，不禁替着老爷捏了一把冷汗。
　　紧随在马车旁的燕易，则毫不惧怕的，朝王老将军露出敌视的眼神。

　　显然江惟越的恶霸名声，一点也不受清风傲骨的王老将军欣赏。这也难怪，除了难听的传言，拐妻敛财的陋名之外，江惟越再怎样名声赫赫，家财万贯，终究也只是个商人，士农工商，武人高位于士，王老将军会轻视江惟越，也就不怎么意外。

　　正当一阵难言的尴尬，姜唯反倒抬起头，笑容清然不变。

　　“王将军，惟越也没想能和将军有此一缘，但国家有难于前，匹夫有责，英雄不问出身，且问他能否为用，不然就算祖上万功，也传不过纨裤，想然身为大周子民，这等危难之前，你我也是足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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