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

　　凌晨三点，卧室里只剩下小夜灯昏黄的光晕。江野睡得很沉，手臂还牢牢圈着沈漠川的腰。沈漠川是被一阵尖锐的绞痛惊醒的，疼意来得又急又猛，他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牙关咬得死紧，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可那疼痛实在太剧烈，腰腹处的肌肉都在痉挛，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

　　“唔……”一声压抑的痛吟还是从喉咙里漏了出来。

　　江野几乎是立刻就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手下意识地往沈漠川身上摸：“小乖？怎么了？”

　　指尖触到的皮肤一片冰凉，还沾着黏腻的冷汗。江野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清醒了大半，撑起身子去看沈漠川。少年蜷缩成一团，额头抵着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白得像纸，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胃不舒服？”江野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手试探着往他肚子上放，“我给你揉揉？”

　　手刚碰到沈漠川的小腹，就被他猛地攥住。“别……别碰……”沈漠川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疼……”这不是平时那种隐隐的钝痛，而是痛到浑身发颤、连话都说不完整的痉挛。

　　“是不是胃溃疡犯了？”江野的声音也跟着发颤，“我送你去医院！”

　　“不……不用……”沈漠川咬着牙摇头，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老毛病……忍忍就好……”

　　“忍什么忍！”江野急得额头冒汗，掀开被子就想下床，“都疼成这样了还忍？听话，去医院！”

　　他伸手想把沈漠川扶起来，可对方疼得浑身发软，刚撑起身就又倒了下去，闷哼一声。

　　“别动了。”江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弯腰将沈漠川打横抱了起来。

　　少年的身体轻得像片羽毛，却烫得吓人，冷汗浸透的睡衣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单薄的轮廓。沈漠川被他抱起来时闷哼了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头无力地靠在他肩上。

　　“忍忍，马上就去医院。”江野的声音在发抖，脚步却异常稳，抱着人快步走出卧室。

　　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投下几道银线。江野没敢开灯，怕惊醒长辈，可走到玄关时，怀里的沈漠川突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怎么了？是不是碰到你了？”江野连忙停下脚步，低头去看他的脸。

　　沈漠川摇摇头，嘴唇咬得发白，眼角却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江野的颈窝，烫得他心尖发颤。

　　这声痛呼还是惊动了江晚晴和沈清舟。主卧的门很快打开，江晚晴穿着睡衣走出来，看到江野抱着沈漠川站在玄关，脸色瞬间变了：“怎么了这是？”

　　“妈，漠川胃痉挛，得去医院！”江野急声道。

　　沈清舟也跟着走出来，看到沈漠川惨白的脸，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我开车，快！”

　　江野点点头，抱着沈漠川快步往门口走。江晚晴连忙去拿外套和医保卡，一边走一边叮嘱：“别急，路上小心点。”

　　沈漠川靠在江野怀里，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只觉得胃里的绞痛一阵比一阵厉害，耳边全是江野急促的呼吸和脚步声。他能感觉到江野的手在发抖，抱着他的手臂却勒得很紧，像是怕把他摔了。

　　“江野……”他迷迷糊糊地开口。

　　“我在。”江野立刻回应，低头用脸颊蹭了蹭他的发顶，“别怕，马上就到医院了。”

　　沈漠川没再说话，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些。即使在剧痛中，这个怀抱的温度和力量，还是让他莫名地安心。

　　医院急诊室的灯光白得刺眼，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江野抱着沈漠川冲进急诊室：“医生！医生！他胃疼得厉害！”

　　护士连忙推来推车，江野小心翼翼地把沈漠川放上去，看着他被推进抢救室，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家属在外等。”护士说完就关上了门。

　　江野僵在原地，看着紧闭的门，手还保持着抱人的姿势，指尖冰凉。沈清舟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漠川这孩子从小胃就不好，医生会有办法的。”

　　江晚晴也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喝点水，冷静点。”

　　江野摇摇头，眼睛死死盯着抢救室的门，手心全是汗。他从来没这么慌过，哪怕是小时候跟人打架被打断胳膊，哪怕是知道父母离婚，都没有现在这种感觉——好像心脏被悬在半空，随时都会掉下来摔得粉碎。

　　抢救室的灯亮了很久，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江野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沈清舟和江晚晴坐在长椅上，脸色也很凝重。

　　终于，门开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说：“急性胃痉挛，有点胃溃疡的迹象，先留院观察一晚，挂点水应该就没事了。”

　　江野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腿一软差点没站稳，连忙扶住墙壁。

　　沈漠川被推了出来，已经睡着了，脸色虽然还是白，但比刚才好了很多，眉头也舒展了些。江野快步跟上去，看着护士把他安顿在观察室的病床上，手忙脚乱地想去帮忙，结果差点碰倒旁边的输液架。

　　“小心点。”护士嗔了他一句。

　　“对不起对不起。”江野连忙道歉，脸都红了。

　　等护士走了，江晚晴看着江野这副样子，无奈地笑了笑：“我去给你们买点吃的，你在这儿看着他。”

　　“嗯。”江野点点头，眼睛一刻也没离开沈漠川的脸。

　　沈清舟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办手续，有事给我打电话。”

　　观察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江野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看着沈漠川安静的睡颜，心里又疼又软。他伸手想去碰他的脸，又怕吵醒他，指尖在半空停了停，改成了轻轻握住他露在外面的手。沈漠川的手很凉，指尖还带着点冷汗的黏腻。江野把他的手整个包在自己手心里，用掌心的温度一点点焐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漠川的手指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还有点迷茫，看了看四周，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医院。

　　“醒了？”江野立刻凑过去，声音放得很轻，“还疼吗？”

　　沈漠川摇摇头，喉咙有点干：“水……”

　　江野连忙倒了杯温水，用棉签沾湿了给他擦嘴唇。温热的水沾湿干燥的唇瓣，沈漠川舒服地眯了眯眼。他看着江野，少年的头发乱糟糟的，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鼻尖还有点红，显然是急坏了。刚才在急诊室外面，他其实醒过一会儿，隐约听到了江野跟医生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慌得不成样子。

　　“过来。”沈漠川的声音还有点沙哑。

　　江野愣了一下，连忙凑得更近了些，几乎把脸贴到他面前：“怎么了？”

　　沈漠川抬起没输液的手，轻轻抓住江野的手腕，把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别慌，”他的声音很轻，眼神却很认真，“我没事。”

　　江野的手被按在沈漠川温热的额头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和轻微的脉搏跳动。那温度像个锚点，瞬间稳住了他慌乱的心绪。刚才还在脑子里乱撞的焦虑和恐惧，都被这指尖的温度抚平了，只剩下踏实的暖意。

　　原来，他的镇定，需要沈漠川的触碰来锚定。

　　“嗯。”江野点点头，眼眶有点热，“没事就好。”

　　沈漠川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嘴角几不可查地扬了扬，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困了。”

　　“睡吧。”江野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掖了掖被角，“我在这儿陪着你。”

　　沈漠川闭上眼睛，很快又睡着了。这次睡得很安稳，呼吸均匀，眉头也没再皱起。江野一直握着他的手，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过去。观察室的灯光很亮，照得人有点睁不开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野也有点困了，趴在床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手却还牢牢握着沈漠川的手。

　　江晚晴买回来吃的，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两个少年手牵着手，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趴在床边，睡得都很沉。

　　她放轻脚步，把吃的放在床头柜上，没有叫醒他们，悄悄退了出去。

　　那天晚上，江野睡得很轻，稍微有点动静就会醒。

　　快天亮的时候，沈漠川醒过一次，胃里已经不疼了，只是有点空。他看着趴在床边的江野，轻轻动了动手指，江野立刻就醒了，江野猛地抬起头，眼睛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蒙，手却先一步攥紧了沈漠川的手指：“怎么了？又疼了？”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显然是熬了整夜没合眼。

　　“没有。”沈漠川摇摇头，指尖轻轻蹭过他手背上的青筋，“就是想喝水。”

　　江野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起身去倒温水。他动作有点急，倒完水又快步跑回来，把杯子递到他嘴边，还不忘试了试水温：“慢点喝，别烫着。”

　　沈漠川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温水滑过喉咙，带走了干涩的痒意。“你也睡会儿。”沈漠川把杯子递回去，“趴在这儿会着凉。”

　　江野摆摆手，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又坐回椅子上，重新握住他的手：“我不困，陪着你。”

　　“犟什么。”沈漠川皱了皱眉，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命令，“上来睡。”

　　江野愣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不太好吧……床这么小，我怕压到你输液的手。”

　　“让你上来就上来。”沈漠川没给他反驳的机会，往床内侧挪了挪，腾出小半张床位，“靠边点，别碰到针头。”

　　江野看着他不容置疑的眼神，他脱了鞋，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躺上去，身体绷得像块木板，只敢用半边身子贴着床沿，生怕稍微一动就会碰到沈漠川。

　　床确实小，两人几乎是肩并肩挨着，沈漠川侧过头看他，发现江野正睁着眼盯着天花板。他忽然低笑一声，伸手拽了拽江野的衣角：“放松点，我又不吃人。”

　　“不是……”江野的耳根红了，转过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紧张，“就是怕弄醒你。”

　　“我没那么娇气。”沈漠川的指尖滑到他后颈，轻轻按了按那里紧绷的肌肉，“你昨晚没睡，再不睡该垮了。”

　　他的指尖微凉，按在颈后的皮肤上，江野的身体果然放松了些，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了靠，鼻尖差点碰到他的肩膀。

　　“靠过来点。”沈漠川往他这边挪了挪，声音放得很软，“枕着我肩膀睡，能舒服点。”

　　江野闻言犹豫了两秒，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头靠了过去。沈漠川的肩膀不算宽，甚至有点单薄，却带着让人踏实的温度。

　　“这样就对了。”沈漠川的手搭在他的背上，轻轻拍着，“睡吧，天亮了我叫你。”

　　江野“嗯”了一声，把脸埋在他颈窝处，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他确实累坏了，神经绷了一整夜，此刻被沈漠川这么安抚着，困意像潮水般涌来，眼皮越来越沉。

　　临睡前，他迷迷糊糊地想：原来被沈漠川照顾的感觉，是这样的。不像他平时的霸道，也不是装乖的温顺，而是带着点笨拙的温柔。

　　沈漠川感觉到颈窝处的呼吸渐渐平稳，江野的身体也彻底放松下来，甚至无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他低头看着江野的发顶，少年的头发有点硬，蹭得他下巴有点痒。指尖轻轻划过对方的发旋，沈漠川嘴角几不可查地扬了扬。他转了转手腕，小心地避开输液管，然后伸手，把江野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让他靠得更稳些。

　　等江晚晴和沈清舟回来时，就看到两个少年在窄小的病床上相拥而眠，江野的头靠在沈漠川肩上，沈漠川的手搭在江野背上。

　　江晚晴拿出手机，悄悄拍下这一幕，然后拉着沈清舟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孩子们感情真好。”

　　沈清舟点点头，看着紧闭的病房门，轻声道：“是啊，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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