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那片海

　　转眼就到了圣诞节。

　　年末圣诞气息浓烈，佛罗伦萨的平安夜别有氛围，共和广场中央的旋转木马亮着柔黄色的灯光，巨型圣诞树早在八号时就已经被点亮。

　　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高达二十米的圣诞树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圣诞挂饰，从树梢蜿蜒至树底，银白色的灯饰、彩色的圣诞球，星星点点的彩灯，以及独特的红色鸢尾花徽章，像是装满惊喜的魔法盒。

　　李昔鱼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圣诞老人，再一次感慨这趟真是来对，光是下雪和极光已经让他兴奋不已，更别提还遇到圣诞老人了。

　　李昔鱼其实是很喜欢圣诞节的，和许多小朋友一样，从小听多了圣诞老人的故事，故而心生向往。但不同的是，他不觉得夜晚会圣诞老人来悄悄送礼物，毕竟他家没有烟囱。

　　维奇奥宫也就是旧宫内的圣诞老人小屋，正在开展信件投递活动，李昔鱼有些蠢蠢欲动，以至于现在都结束旋转木马的游玩，还在回想着刚刚和圣诞老人握手，找圣诞老人要糖的场景。

　　江一树看出了他的犹豫，“怎么不去？”

　　李昔鱼摇摇头，“感觉今年的愿望已经超标了，会不会太贪心了，这样不太好。”

　　江一树还是第一次有人怕愿望多的，“别考虑这么多，想做就去做。”

　　广场上举行着隆重的圣诞音乐会，音乐家弹奏着各种圣诞歌，此时悠扬的歌声传来。

　　一首歌，如同一幅画，能够链接起不同时空的记忆。

　　这首《Christmas List》，还是高中那会临近圣诞节，广播站常在傍晚下课时经常循环播放的一首，因此那时候在学校就算没有圣诞树，没有圣诞老人，却也有着独特的氛围。

　　Then you ask me what I want this year
　　你问我今年愿望是什么

　　Well I already know
　　我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I tried to make my Christmas list
　　我想把圣诞愿望写下来

　　But I don't want a single gift
　　但是我什么礼物也不需要

　　'Cause I've got everything I need
　　因为我已经拥有了需要的一切

　　So I won't ask for anything
　　所以我什么也不会要

　　No shiny toys or fancy things
　　不需要崭新的玩具也不要别的新奇玩意

　　'Cause I've got everything I need
　　因为我已经拥有了需要的一切

　　With you here next to me
　　因为你在我身边

　　.....

　　Because all of Santa's elves could never
　　因为今晚圣诞老人的小矮人们

　　Make a gift for me that's better
　　无论如何也无法给我一个

　　Than this night with you
　　比你更好的礼物

　　I don't want something new
　　我不想要新东西

　　I just want you
　　我只想要你

　　......

　　我只想要你。

　　李昔鱼听到这里，忽而眼睛一亮，看向江一树：“不过我的圣诞愿望，今晚就要实现，你来当我的圣诞老人吧。”

　　说完，他拉起江一树的手。

　　一路上几乎是水泄不通，他们穿过人群，来到Florence Ice Village，佛罗伦萨冰雪村。

　　看着远处亮着粉色灯光的、五十五米高的巨型摩天轮，江一树疑惑地问：“这就是你的圣诞愿望？”

　　李昔鱼没回答，倒是指着摩天轮，对江一树说，“我还是做了一点攻略的，这个就是Florence Eye！佛罗伦萨之眼，对吧？”

　　“其实你去意大利之后，我就一直偷偷关注。”

　　天气预报的置顶也是佛罗伦萨，下雨了想江一树有没有带伞，在同一个时间，不同的空间里做着不同的事情，爱并没有在无数个相爱的日子消失。

　　“其实有一次，我差点就忍不住来找你了。”

　　那是李昔鱼第一次拿到工资，每个月按时还了这么多钱后，终于攒出了一张机票钱。

　　“但最后我没来。”李昔鱼没好意思说，“如果我来了，可能就没有钱回去了。”

　　江一树看着他，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昔鱼在他面前晃晃手，“你在听吗？”

　　江一树说：“那你知道，这里有些摩天轮是季节性的，冬天再建，夏天就要拆除。”

　　“这样吗？这是不是也算是冬天来的又一个好处！我们可以坐摩天轮！”

　　江一树拉着李昔鱼的手，走向了队伍。

　　可能是节日的缘故，摩天轮的队伍长到像是看不到尽头，寒冷的冬夜也抵挡不住大家的热情。

　　他们买了温热的特色美食，也加入到长队中去，天气的确寒冷，两人穿得还算较为保暖，江一树戴的还是李昔鱼送的那条围巾。

　　围巾是出门前，被李昔鱼翻行李箱的时候找到的，江一树根本没有扔，旧是旧了点，但还是被保管得好好的，整整齐齐地叠在行李箱的最底下。

　　李昔鱼当然没有取笑他，但还是嘀咕了一句，“还说我演戏，慢慢你更会演。”但说完他不知怎么就有些心酸，决心明年冬天要让江一树戴上新的围巾。

　　不知道等待了多久，可能有将近一个小时，人都快被冻僵时，他们才坐上摩天轮。

　　李昔鱼打趣道：“你现在不恐高了吗？”

　　“还是有一点的。”说着，江一树就去抱李昔鱼，恍惚间回到多年前一起坐摩天轮的那个瞬间。
　　星星点点的灯光勾勒出建筑的轮廓，整座城市的夜景被一览无余，佛罗伦萨天际线的美景尽收眼底。

　　在摩天轮即将到达顶端时，李昔鱼看向江一树，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江一树，我们和好吧。”
　　“这个才是我的圣诞愿望。”

　　江一树盯着李昔鱼看了很久，没有预兆地吻了上去。

　　唇舌交缠的瞬间，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这个吻有点沉重。

　　“不是早就和好了吗？”

　　“是这样吗？可是那晚你不是说......”

　　两人头靠在一起，江一树缓缓开口：“李昔鱼，你总是很迟钝，不过没关系，我聪明点就好了。”

　　“李昔鱼，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永远和我在一起，好吗？”

　　要做上天也拆散不了的爱人。

　　即便李昔鱼从前的承诺都没有作数，但这次却无论如何也想要实现。

　　“好。”

　　排队都花了不少时间，他们回到民宿已经是深夜。

　　江一树几乎是一开门就追着李昔鱼亲，吻极具侵略性，李昔鱼好几次都喘不上气来。

　　这晚江一树实在弄得太狠了，以至于第二天醒来时李昔鱼有点恍若隔世。

　　李昔鱼觉得手腕处麻麻的，低头一看，右手手腕多了根红绳，李昔鱼认出来，那是江一树的戴的那根。

　　算是一种奇怪的默契吗？在看到那根红绳的时候，李昔鱼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

　　其实无需多言，江一树昨晚的行动已经表明了一切。

　　李昔鱼想，江一树大抵还是很了解他的，知道他不想提起，也不想被问。

　　李昔鱼用手摸了摸那根红绳，最后还是决定站起身来，他走到江一树身边，伸手环抱住了他的后腰。

　　江一树有点沉默，李昔鱼却无法再沉默。

　　“你怎么把红绳给我了？”

　　“那些事情，你都知道了，是吗？”

　　“我......”

　　江一树大概知道，李昔鱼过得不会轻松，可也没想到是这般光景。他在还记得昨晚，摘下了手表，看到那触目惊心的伤疤时的感受。

　　所以不是喜欢手表，而是有不得不戴手表的理由。

　　“要平平安安的。”

　　在平安夜的最后一刻，江一树亲手给李昔鱼戴上了红绳。

　　江一树回过身来，抱住李昔鱼，这会像是连对视的勇气的没有了。

　　其实刚重逢那会，他觉得李昔鱼瘦，现在也还是这么认为，可一想到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他的眼眶就湿润了。

　　李昔鱼过得好不好呢？江一树不也自以为是了吗？

　　江一树知道现在自己应当展现可靠的样子，对李昔鱼做出最保有力证，以换取李昔鱼的信任，可他就是太难过了。

　　“对不起。”

　　“我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李昔鱼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很久之前就在思考，为什么他们不能像世间大多数普通情侣一样，要经历这些事情呢？是上天故意设下的考验还是什么？

　　问题的最后是无解。

　　李昔鱼埋在江一树的胸口，“都过去了，现在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

　　“其实我知道不应该说这种话，但那次的车祸让我重新思考了，我真的在想，如果当上医生，我真的会开心吗？”

　　“我妈去世的那一刻，她都还在希望这件事，可是这一开始其实也不是我自己的选的路，我妈希望我当医生，我就说既然选择了一定要做好，我不希望她一直牵挂这件事。”

　　“可后面发生的事情，加上我妈去世了，我好像也没有要坚持的东西了，像是打碎了自己要重新出发，我知道这很困难，但我不后悔。”

　　“你能说这是好事吗？好像完全不可以吧，可是命运不就是这样吗？”

　　没有人会愿意把苦痛当作生命的常态，但李昔鱼原来是那么乐观的人吗？

　　“但你应该和我说的。”

　　“因为我觉得，如果你知道我是因为这些事情和你分开，你一定不原谅我的，我那时候是真的很蠢，很多事情也想不明白。”

　　“而且，我不想你失去你的家。”

　　“那你的家呢？李昔鱼。”

　　李昔鱼一时语塞：“我......”

　　江一树盯着李昔鱼的眼睛，犹豫了许久，才说：“其实我真的想过，发誓过，无论你是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原谅你，无论是工作，还是真的不喜欢我了。”

　　“因为我不想再被你抛弃了。”

　　“可是，当再次听到你的消息，我又犹豫了，重逢后我每次都告诉自己不要靠近，但我只是控制不住，我甚至想过，帮你找个理由，你只要继续和我在一起。”

　　“对不起，如果说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是假的，但我没想到我妈她会做到这个地步，我应该有所发觉，早些采取行动的。”

　　“我只恨我自己......”

　　江一树的声音几乎是带着哭腔的颤，李昔鱼很少见他这个样子，握住他的手，有点安抚的意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痛苦是无法用来比较的，分开的那些时间，我心疼你经历的，你悲伤我经历的，没有谁比谁过得好，但是我想着你好，我就会好。”

　　“不，你好，我才会好。”

　　李昔鱼被他这句反驳逗笑了：“我知道，所以我们分开本来就是不对的选择，两败俱伤，现在纠正过来就好了。”

　　李昔鱼想，以后就算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和江一树分开，他也不答应。

　　说过去的事情多少显得矫情，李昔鱼从前不说，现在也说不出口：“你只需要知道，我没有哪一刻不爱你。对于现在的我而言，还能和你在一起，已经最好的事情了。”

　　江一树又把人抱紧了些，“我也爱你，之前的事情绝对不会再有了，以后都不要顾虑这些。”

　　“你知道的，我会选你。”

　　时过境迁，碎掉的镜子终于被一片一片拼凑回来，连同江一树没找到的那一块。

　　裂痕无法弥补，但爱会治愈一切。

　　破镜不能重圆，但爱是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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