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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细雨落到她的发丝上,身上穿的T恤被雨水润湿,膝盖沾上泥土,她毫不讲究地坐在温梨旁边的碑石上。
声音极其嘶哑地说:“梨梨,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
说着说着,她神色突然空了一下,仿佛大脑里那最后一根弦也崩开了,有什么东西正碎裂而去,无声无息。
不知是空中湿湿黏黏的空气让她难以呼吸还是山顶氧气稀薄,她有点闷闷的。
孤独感悄然而至,没来由的一阵心酸让她眼睛有些氤氲。
细雨吞没了她的低泣声。
期间,宋笙也过来祭拜了温梨,她抱着一束菊花摆放在一边,又从包里掏出一个手镯,放在了墓碑上,“这是小舒的妈妈送给我的,我曾经很珍爱她,但是后来我发现不太合我的手腕,戴起来不太舒服,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一定很适合你。”
她对着墓碑鞠躬,又回到了山脚底下的车里拿准备好的午餐上去。
梁舒在上面待了很久,夜色正浓,保安开始正常巡视并且驱赶她离开这里。
宋笙带着全身湿透的她离开了墓地,当晚梁舒就发起了高烧,在医院住了两天的院才开始退烧。
这场感冒她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完全好透,本就吃不了东西的她变得更加嶙峋。
梁舒看着房间书桌上那个摆放完好的盒子,犹豫再三之后还是打开了它。
盒子的里层是红原木色,里面的东西都被密封袋仔细的打包。
梁舒拆开密封袋,映入眼帘着一张照片,那是读高中时她趴在桌上浅睡的一张睡颜照,角落还有被压住的书本。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张照片,仔细瞧瞧又翻开背面写着两行字,“阿舒可爱的睡颜,留作纪念。”左下角还有用蓝色画笔花上的卖萌小猫。
温梨很喜欢这种卖萌小猫的表情包,经常给她发。
勾起的回忆让她心里酸涩,苦笑地扯了扯嘴角又拿出另外几张照片。
有她第一次参加机车比赛邀请她去当观众的,有穿着机车服和她一起合照的,还有一起去游乐园的照片,一起去海边的合影,温梨从胆怯害羞的神情逐渐变得大方开朗,梁舒发现每一张合照温梨都没有看镜头,眼神始终在她身上,合照的每一张背面都写着充满爱意的文字。
“阿舒带我去看比赛,她真的好厉害好飒啊!”
“和阿舒一起去游乐园坐了摩天轮,不争气的心脏好像要跳出来了,冷静一点。”
“第一次和阿舒去海边的酒店,好紧张,好喜欢她。”
……
诸如此类的合照很多,可笑的是她竟然一次都没有发现。
她的心脏绞着疼,有些后悔打开了这个盒子,她发现了温梨真的很爱她的事实。
她对她们之间的感情有了质疑,她爱着温梨,这份感情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她在心里又反复询问着自己,她是否像温梨爱她一样爱着温梨,只可惜没有答案。
盒子里除了合照还有一本日记本。
一本红色皮革的日记本,梁舒捧着这本日记,仔细端详确定没有见过。
翻开第一页,就是一张用蜡笔画出的风景照,白色的茉莉和洋桔梗交错在一起形成了一张柔美温婉的画作。
画作的中间用黄色的签字笔写上了LS两个字,只一眼梁舒就明白这个含义是她的名字。
“那是我在操场第一次遇见她,一股好闻的松木檀香味让我情不自禁地寻找着她,她就那样坐在操场上,阳光成了她的聚光灯,微风仿佛变成了造型师,漫不经心地擦着头盔,只第一眼,我就看入了迷……”
日记里写着温梨初遇梁舒的第一印象。
“她像只猫,有点可爱,不知道摸摸头会不会缩回去。”
“最近好像总能遇见她,她好调皮呀,不过看见她被老师批评的样子有点像小猫炸毛。”
“采风也能遇到?完了完了,太丢人了,她肯定以为我是个笨蛋,怎么办啊……”
“她居然主动留我的联系方式,山里的花有这么香吗?真好闻。”
“她邀请我看比赛,还要送我回家?好开心啊!可是我好狼狈,她肯定以为我是个怪同学。”
日记的右下角总是附着一个心情记录小兔子简笔画。
栩栩如生的兔子此刻就像温梨的那些生动又可爱的表情。
“让她正式的记住了我的名字,添加了联系方式,有了只属于我和她的对话框。”
“用了一点小手段,和她成为了同桌,她又一次送我回家了。”
“和她第一次逛公园,满天的桃花真的很美,她送了我比赛的奖品,我一定会珍藏的。”
“她发现了我一直在画她,她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很恶心。”
“她带我去泡了温泉,她竟然咬我……我也要咬她。”
“和她一起去了游乐园,原来她很怕鬼,胆子很小呢,又发现了她可爱的一面。”
“和她的第一张合影,好紧张啊,她应该没有发现我正在看她吧。”
“和她坐摩天轮,夕阳照在她的脸上柔和又美好,真希望时间就此停止。”
“她带着我去了海边,那里的景色很美,在我欣赏美景的时候耳边传来的告白声让我顿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的心脏从来没有跳的那么的快过,滚烫的脸颊和一片空白的大脑让我愣在原地发懵。
梁舒跟我表白了,她说她喜欢我,我没出息,但还是抖着声音答应她,那天是我最幸福的一天。”
“和她第一次亲吻,她的嘴唇软软的,甜甜的,那股好闻的松木檀香味萦绕在鼻尖让我有些飘飘然,由于太紧张,我忘了换气,还有些腿软。”
“和她一起挂许愿条,梁舒与温梨生生世世。”
梁舒当时并没有看见这条,只知道温梨写了两条。
眼泪晕染了字迹,她颤抖着看着那些记录美好的文字,此刻却像刀子一片一片剜着她的心。
看到后面,日记变成了食谱记录,上面写着梁舒喜欢的菜品制作教程和营养实录,没有了日记,只剩下了详细的菜谱。
梁舒忍不住呕出了一摊血在木地板上,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开始剧烈咳嗽起来,缓了半天,屋子才重新恢复宁静。
本子后面变成了空白,盒子里除了梁舒送她的东西还有一支录音笔。
梁舒擦了擦手指上的血迹,打开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柔柔的声音响彻在空荡安静的屋里。
“还是被你发现这支笔了,阿舒,没关系的,别担心,你要好好生活,好好吃饭,别为我难过。
我们曾经度过了一段很开心的时光,这就够了。
我真的很开心能够遇见你,和你在一起。”
温梨嬉笑的声音传出,“你知道吗?自从爸爸妈妈不在了之后,我感觉我的人生就只剩下了照顾奶奶,很空旷虚无,直到遇见了你,人生开始变得有意义,我好像又重新活了过来,谢谢你阿舒,陪我走过了一段难忘的日子,这会是我这辈子最宝贵的回忆。
最后,我想告诉你,忘了我吧,好好生活。”
录音笔哔的一声提示着播放完成,梁舒紧紧握着那支录音笔。
那些被压抑的在心底的哀伤随着痛苦喷涌而出,破碎的呜咽声从喉间溢出。
泪水混着嘶哑的喊叫,在寂静的房间里横冲直撞,感受到喉头一阵腥甜,控制不住干呕起来,哭得狠了,她晕倒了在床边,手里还握着那支录音笔。
三天后……
“你终于醒了。”宋笙看见梁舒睁开了眼睛,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梁舒想起身,发现自己的手打着点滴,看了看周边,用力扯开了手背上的针头。
宋笙着急地制止她,“你干什么?”
梁舒想告诉她,她的东西不见了,她要去拿,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宋笙似乎知道她要干些什么,急忙拿出那个盒子,“你是不是要找这个?没丢没丢,在呐。”
梁舒立刻抱着盒子看了看里面的东西,确定没少才稍微放心。
做这些让她使了不少力气,此刻的她有些脱力,她躺在床上,手里抱着盒子。
宋笙叫来护士重新给她输液,护士带着口罩叮嘱道:“这次可别再弄掉了啊。”
宋笙点着头道谢。
回来看见她呆愣愣的望着天花板,宋笙告诉她,“你胃出血了,很严重,医生说你要是在不规律饮食的话,神仙也救不了你。”
宋笙敲了敲床边,“你说说你,我只是出门了一会儿,你就把自己搞成这样。”
看梁舒也不说话,宋笙也没理她,把门反锁之后,在另一边的陪护床开始小睡。
这三天是她一直守着梁舒,就怕有什么状况,连眼睛都不敢闭上,现在好不容易她醒了,自己也可以放松一会儿了。
医院里有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梁舒闻到这股味道秀眉微蹙,她不喜欢医院这股难闻的味道,也不喜欢这样安静的氛围。
她微微侧身,眼泪又开始不争气地落下来,她一边捂着自己的胃一边哭,每哭一声胃都在隐隐作痛。
一周后,在宋笙的精心照顾下,梁舒总算出院了。
宋笙拿着那堆合同递给梁舒,“这是这一个月以来堆积的必须要你本人签字的文件,已经不能再拖了,你今天必须把它给签完。”
翌日,宋笙和梁舒离开了榕城。
温执打算在榕城定居,就在温梨以前的房子旁边,黎言陪着她一起住在那栋房子里,不管去哪儿都陪着她。
温执的身体好像变差了许多,不能多出门吹风,所以她长时间都呆在家里。
就算想去看看温梨,黎言也给她里三层外三层加衣确定好了才陪着她出门。
她只要一去看温梨,不在上面待三个小时以上是不会下来的,所以黎言准备了很多东西。
温执一会儿擦擦墓碑,一会儿告诉她温兰的近况,一会儿又跟她说起最近的故事,黎言也耐心地陪着她。
沈悦和顾含轻也住在不远处,偶尔周末会去看看温梨,给她做吃的带去。
六年后……
梁舒在这六年把自己名下的房产和商铺尽数转到了宋笙的名下,那些转移不了的资产全都以温梨的名义捐赠了出去。
开始的一两年她励精图治,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工作机器,公司也因此上升了一个新台阶,到后来卷不动了之后就开始逐渐放权给宋笙。
到了现在,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因为自己的放任导致胃病越来越严重,第三年已经达到切掉半个胃的程度。
宋笙第四年就跟她的小女友结婚了,看着梁舒日子过得越来越糟糕,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到了第六年,梁舒彻底退出了集团的管理层,打算一个人背上行囊去榕城定居。
宋笙明白她的心情,也没加以制止,只是叮嘱她一定要遵从医嘱,按时吃饭,有事随时告诉她。
梁舒走的那天,桉城依然在下雨,十二月的天气冷风迎面吹来,像是有人拿着冰块在脸上摩擦,冰雨让温度更加骤降,湖边都已经开始结冰。
她突然多了许多白发,面容也苍老了不少。
梁舒曾经设想过自己的三十岁,可是万万想不到居然是这样的,瘦弱的身躯连登山装也撑不起来,大大的背包在她背上就像一个厚重的龟壳。
她不想在坐飞机,选择了高铁的通行方式,从早上坐到了晚上才到。
休整之后,第二天她回到了她们以前读书的地方。
整修过的大门口让她多了几分陌生感,关于高中的记忆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游着游着,她到了以前她们去过的公园,那里现在变得有些残破,就连那棵开起来很美的桃花树此刻也变成了枯木立在那里。
公园椅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开始腐烂,这里彻底变成了没有人会来的废弃公园。
故地重游没有让她感到怀念,有的只是一个人的孤寂与萧瑟,她坐在快要腐烂的椅子旁边的台阶上,从包里翻出一个冷掉的饭团。
寒风冻的手指有些僵硬,撕开包装显得有点笨拙,包装袋被她放在了包旁边的垃圾袋里,她开始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良久,她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离开了那里。
海边的空气似乎更冷了一点,梁舒缩了缩脖颈继续向那座挂满许愿牌的山走去,偌大的海边只有梁舒一个人,海浪肆无忌惮地拍打着礁石。
好不容易,她带着行囊爬到了那个地方,许愿牌被风吹的叮当作响,远看就像树上鲜红的花在肆意飘扬。
她赤着双手一个个查看起来,找到很久,找到手指僵硬通红隐隐作痛,还是没找到温梨挂上去的那块牌子。
梁舒鼻子被冻的红红的,佝偻着脊背在背风的地方歇了一会儿。
没多久,就开始下起了大雪,她搓了搓手指继续找着许愿牌,大雪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
找到大雪覆盖了那座山,树叶支撑不住雪花的重量被压弯,雪花落到了梁舒的眼睛里。
大雪一直下到了晚上的八点才停,周边白茫茫的一片。
梁舒在大雪停止的时候终于如愿以偿找到了那块牌子。
她小心翼翼将打结的地方拆下又放到自己的口袋里。
跑到药店开了一支冻伤膏随便在手指上涂抹了一番。
踏着夜色,她换了一双轻便的鞋子朝着山顶走去。
因为天气恶劣,路上湿滑,她慢悠悠地上山,走的十分小心,害怕不小心滑倒,她甚至拿出了一根登山杖。
天气寒冷,保安在保安室里不愿意外出巡视,一个多小时后,她顺利爬上山顶,如愿以偿看见了伫立在那里的那块被白雪覆盖的墓碑。
看见墓碑那一刻,她僵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那双好看的丹凤眼变得柔和起来。
不顾疲惫地跑上前,用冻伤的手拂去白雪掩盖的痕迹。
从包里拿出一块新毛巾将墓碑擦的干干净净,碑石也一尘不染。
做完一切,她气喘吁吁地躺在碑石上,呼出的白色雾气飘远。
“梨梨,好久不见,我终于把我该做的事情做完了,这下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了。”
“这么久不来看你,你会怪我吗?”
滚烫的热泪落在冰冷僵硬的脸上,梁舒又开始委屈起来,手臂捂着眼睛,哽咽地说:“这些年好累啊,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回到我们第一次遇见那刻,这一次,换我来好好爱你……”
声音逐渐变小,伴随着越来越微弱的呼吸,梁舒的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恍惚里,她眼前出现一道白光,温梨穿着那条熟悉的白裙子朝她笑,她没有犹豫地跑向她,用尽全力抓住了那只念了六年的手。
温梨看起来温婉又甜美,拉着她说了一句,“阿舒,我想你了,要跟我走吗?”
梁舒开始大声地哭起来,用力地点头,“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她们牵着手消失在白光里。
翌日,保安巡视发现了一名冻僵的女子躺在墓碑前,立刻报了警并且联系了救护车。
据保安看电视回忆,那名女子已经断气很久了,从那时候起,那座墓碑旁就多了一具新的墓碑……
至此,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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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第一次写文,花了我大半年的时光,后续其实摆烂了一段时间,但是始终想着应该给一个结尾,这样才算有始有终。
其实写着写着才发现原来自己笔下的人物真的有生命,我赋予了单纯留白的框架,而人物用血肉将它一点点填满,写到后面我发现她们不再是我笔下的人物了,她们是有生命的人,鲜活的人,不是我赋予了她们生命,而是她们成就了我的烂文。
拜拜,梁舒温梨,黎言温执,沈悦顾含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