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帝国

作者:Rotensh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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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州帝国(一百)暗流涌动》


      含元殿内,金炉吐瑞。吏部尚书韦瑞辉手持一份奏报,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陛下洪福!天佑大唐!巴川郡主李姣、节度使安守义,感念天恩,体恤朝廷艰难,已俯首领旨,承诺即刻补缴历年所欠税赋,解送京师!此皆陛下英明决断,德被四海,方使藩镇恭顺,解我中枢燃眉之急啊!”

      他手中的,正是司封司主事王元朗自巴川带回的“喜报”。年轻的皇帝李弘熙端坐御座,数月来因财政拮据和藩镇隐忧而紧锁的眉头,此刻终于难得地舒展开来,一丝久违的、属于少年天子的轻松笑意浮上略显苍白的面庞。他微微颔首,对韦瑞辉的赞誉颇为受用:“韦卿所言甚是。安守义、李姣,深明大义,忠心可嘉!当为诸藩表率。”

      殿内一片称颂之声。然而,在这看似祥和的颂扬之下,几位重臣却沉默得如同殿角的铜鹤。刑部尚书罗淑瑰,这位以刚直著称的女官,低垂着眼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象牙笏板光滑的边缘。她深知那“喜报”背后,多半是巴川一场精心导演的戏码,更清楚此刻席卷帝国的真正风暴。大理寺卿何文钦,眉头微蹙,目光掠过御座上那难得展露的笑颜,终究将喉头翻涌的谏言咽了回去。御史大夫陆孝羽,素来以风闻奏事为己任,此刻也罕见地缄默,袍袖下的手微微攥紧。无人愿在皇帝这片刻的欢愉上泼下冷水。

      他们心知肚明,王元朗所见所闻的“恭顺”,不过是冰山一角。真正的暗流,正因朝廷仓促推行的“南民北填”国策的巨大漏洞,在帝国广袤的南方汹涌激荡,民怨已如沸鼎。

      这道旨在缓解中原凋敝、充实中原人口的旨意,到了地方,却成了各级官吏借题发挥、层层盘剥的饕餮盛宴。税赋,这本就压在百姓肩头的重担,在“配合北填”的名目下,被地方官巧立名目,平均增加了五六成!交不起这如山赋税的贫民,成了第一批被“填”的对象;官商勾结,被构陷、罚没了土地的贫农,转眼便被如牲口般登记造册;牢狱中尚有刑期的囚徒被提前“清空”;街头的乞丐、无家可归的流民,乃至一些来路不明的江湖人士,都成了“充实北方”的“材料”。虽有极少数自愿为求一线生机而迁移,但当他们历尽艰辛抵达都畿道、河南道等“安置地”时,才发现朝廷承诺如同泡影。沃土良田早已被当地豪强或经手官吏瓜分殆尽,轮得到他们的,只有贫瘠的边角荒地。那微薄的钱粮补助,更是经过层层克扣,到手时十不存一。

      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于是,迁移者中出逃者络绎不绝。他们如惊弓之鸟,逃离那名为“安置”实则更深的陷阱,漫无目的地寻找着能喘息一隅的角落。

      而此刻,在帝国西南边陲,戎州丘北那片莽莽苍苍、瘴雾弥漫的原始山林深处,一个名为“济世堂”的地方,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膨胀着。

      仅仅一月之前,九月中旬,这里还只是一个依托于简陋药堂、容纳不足千人的临时据点。如今,它已俨然成为一个初具规模的庞大村镇。昔日的密林被成片伐倒,开垦出大片大片的黑土地。简陋却足够遮风避雨的屋舍沿着山坡搭建起来,炊烟袅袅。核心处,那座规模不小的“济世堂”药铺,门楣上的隶书大匾厚重依旧。然而,这里的生机勃勃之下,涌动着一种异样的力量。

      人流,源源不断的人流,从四面八方涌入这片山谷。衣衫褴褛的农夫、面黄肌瘦的流民、眼神警惕的江湖客、穿着破烂囚服的身影……短短一月,人数已激增至两万有余!他们大多沉默,脸上刻着苦难的印记。

      药柜后,面容清癯的“黄先生”,依旧沉稳地称量着药材,青布袍洗得发白,一派悬壶济世的儒雅。只有偶尔抬眼望向窗外那无边无际的简陋棚户和人头攒动时,那深潭般的眼底,才掠过一丝鹰隼攫取猎物前的精光。他身边,昔日的“天王之一”的老孟,早已丢下了不称手的刨子,尚让也不再满足于分拣药材。一种更直接的力量正在这片山谷中凝聚。

      在山谷另一端新开辟的校场上,肃杀之气取代了田间的劳作号子。近千名精壮汉子,虽大多仍穿着粗布短褐,但队列已然分明。他们手持削尖的木棍、简陋的刀斧,甚至藤条编制的盾牌,在一名身材魁梧、目光如电的汉子指挥下,进行着基础的进退攻防操练。此人正是当初与黄巢一同杀出重围的“铁枪将”邓天王!他嗓门洪亮,气势逼人,将这支混杂的队伍强行捏合成形。对外,他们宣称是“济世镇保安队”。对内,黄巢和他的核心旧部都清楚,这是一支蛰伏的利刃,是他“咸鱼翻身”不可或缺的根基。他急需一块真正的根据地,一个能让他真正东山再起的契机。

      而支撑这一切悄然壮大的,除了山林本身提供的隐蔽和资源,更有一条隐秘而强大的暗线——越王李弘杰。这位天潢贵胄,对坐镇岭南、手握重兵且与他素有旧怨的节度使林辅庆,早已视作眼中之钉。黄巢这股在朝廷眼中已成“癣疥之疾”的力量,在李弘杰看来,却是搅动岭南、除掉林辅庆的绝佳棋子。他暗中提供的庇护与有限的资源,如同给济世堂这堆暗火添上了干燥的柴薪。他在等,等一个足以让黄巢这把刀狠狠劈向岭南、让林辅庆万劫不复的契机。

      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的广袤北方草原,寒流比往年更早地侵袭。枯黄的牧草在凛冽朔风中伏倒,一片萧瑟。契丹王帐内,可汗耶律布日古德面沉如水。可怕的瘟疫再次降临,牛羊成片倒毙。凛冬将至,若再无足够的粮食和物资,整个部族将面临灭顶之灾。他布满老茧的手,一遍遍抚摸着腰间的弯刀,目光锐利地望向南方富庶的唐土。劫掠,成了生存下去唯一的选择。

      同样焦灼的还有北庭节度使完颜诺达。他的辖区直面草原,既要防备朝廷万一突袭,自身也因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和严寒损失惨重,粮秣储备捉襟见肘。向朝廷求援?朝廷多半不给。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顺势而为?他需要一场“胜利”,一场能震慑朝廷、更能为自己和部下攫取过冬资源的“胜利”。他的目光,也投向了南方看似混乱的疆域。

      契丹需要粮食,北庭需要筹码和资源,草原的严冬和瘟疫将他们逼到了悬崖边。南下,劫掠富庶的唐土,是他们眼中唯一的生路。耶律布日古德磨利了他的弯刀,完颜诺达整顿着他的边军,他们都在屏息等待,等待一个边境防卫出现松动、或是南方混乱牵制唐军主力的最佳契机。

      含元殿内,李弘熙的笑容尚未褪尽,韦瑞辉的颂扬声犹在耳畔。然而,巴川的“恭顺”奏报如同一层薄薄的窗纸,掩盖着帝国肌体上正在溃烂流脓的伤口。南方,“南民北填”的恶果正孕育着丘北山林中蛰伏的巨兽;北方,草原的瘟疫和饥寒正磨砺着指向中原的刀锋。朝堂上短暂的宁静之下,各方势力都在无声地积蓄、窥伺。

      一个足以点燃整个帝国烽烟、彻底改写所有人命运的契机,如同暴风雨前沉闷的雷声,已在遥远的地平线上隐隐滚动。它可能来自岭南一道措辞激烈的弹劾,可能来自丘北一次失控的冲突,也可能来自草原一声突然响起的号角。所有人,都在等待那一刻的降临,无声地积蓄着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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