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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神对话（10）
蓝瑙星，总督府邸。
木桌上的茶盏积着厚灰。窗外，大地已经成了一片沙漠，只有蚁群偶尔出没。
祂转回身，侧脸在光下呈现苍白的石质光泽。祂又试着抬了抬手，动作仍然透着几分不自然的僵硬。
“上将先生，您不舒服么？”苏蒂南担心地问道，“让我帮您检查一下，好不好？”
“不。”
“上将先生，您到底怎么了？我很担心您。”苏蒂南的语速加快，仿佛是为了验证什么，“您说过，要给我一个未来的，可现在我们——”
“不用担心，‘现在’仍然属于你们，所以我才行动受限。”祂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人类那边，如何了？”
苏蒂南始终低着头，半跪着，“上将先生，您的妹妹——瑞丽安·瑟兰日前已经带三翼重占哥尔达哈，我本来…我以为您会更习惯那里的环境，所以才特意为您取得了哥尔达哈的控制权。”
“您真的不想夺回哥尔达哈么？哥尔达哈，难道不是您的家么，上将先生？”
“哥尔达哈是囚笼。”祂重新看向窗外，声音低沉无物，“此处，也非我归所。”
“那您为何不...回到您该在的地方？”
腰间忽然传来某种异样的感觉，祂低头看去，原来是一柄刀刃，贯穿了这具身体。
“他…呢？”苏蒂南的语气有些发抖，也有些冷。
祂连指尖都没动一下，苏蒂南的身体便开始渐渐异化，无数血管蠕动着凸了出来。可尽管这样，那双眼睛已久死死盯着祂，那双嘴也固执地问着：“他呢？”
祂有些疑惑，“为什么你这么想要弄清楚他的下落，以至于不自量力？你和雷昭廷一样爱他？”
苏蒂南笑了。
他被自己的血肉包裹着，渐渐失去了人形，恍若一具狰狞的烂尸，“爱？不，我不爱他。我只是…想要追随他。如果他想要毁灭宇宙，我陪他一起毁灭。如果他想要拯救世界，我陪他一起拯救。”
“然而，您不是他。”
他用残存的视野努力装下那道冰冷的侧影，心底却仿佛洞开了一整片天地。
“那样一个人，哪怕他摧毁了银河系，你也无法相信他是邪恶的，甚至还会试图在那双紫色眼睛里寻找无辜。”
“可你竟敢冒充他，罪该万死。”
祂感叹道：“人爱人，自欺欺人。”
“您……曾爱过谁吗？”那坨肉里挤出一抹黏腻的讽笑。
祂的指尖微抬，年轻人退化的速度猛地加快。
“如果爱是腐烂，那她爱我。如果爱是诅咒，那我爱她。”祂勾起唇角，“只是不知为什么，孩子们总是越来越像她。你们人类，难道都是这样的么？”
室内，一地灰烬，无人再回应祂。
祂闭上眼，脑海之中恒星涌现，天空骤然间暗了下去。
瞬息间，夜色降临了整个银河系。
祂能察觉到，果树上所有的果实都在惴惴不安。
“别怕，你们没有未来了。”祂体贴地安慰着今夜的晚餐，“所以，不需要揣测未知，不需要等待救赎，更不需要…心存妄想。”
所有星球都听见了神的低语。
银心学院里，香农环视一圈，成千上万的老师和学生们挤在圆阶上，神色肃穆，仿佛在参加人类的葬礼。他知道，此时此刻，银河系的全体居民，都同他们一样。
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无人有资格同祂对答。在渺小有限的生命面前，祂的存在本身即是傲慢。
天际，一道晶莹的紫色光亮乍现，从银心直直划向银边。
光明重回视野，无数人眼前一亮。
难道是…他回来了？！
可响彻夜空的，却是一道清冷的女声，“提醒你一句，哪怕我们不拥有未来，未来也不属于你。”
“瑞丽安。”祂轻轻念出她的名字。
“德洛没选错人，你果然是与我最相克的存在。”祂惋惜地摇了摇头，“只可惜啊，你太弱了。”
议事厅里，女王身形猛然一歪。她擦掉嘴边的血迹，死死盯着星图。
夜色再度翻涌而来。
在那样的威压面前，没有人会觉得自己有一战之力。可又一次，某道幽白的力量横亘群星，挡在了人类面前。
人类听见仆人的声音，“抱歉，但我得履行他的意志。”
“不需要为你的忠诚感到抱歉。作为奖励，我赐予你死亡。”神的话音刚落，极乐岛号里，幽白的影子陡然消失。
“六仁！”贺如下意识想要抓住它，却只是触到了一片空气。
她瘫坐在地。
这下，人类真的…没有办法了……
夜色第三次朝着银河系当头压下。
这一次，却是祂自己止住了动作。
祂极轻地开口，“你来了。”
门口，一道身影缓缓出现。
雷昭廷一步步走了进来，军靴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厚重的回响。
“我认为，我已经很有耐心了。我的其祂同类，不会同自己的果树说话。”祂抬眼，那双紫色的眼眸深不见底，看什么都像是在俯视与吞食。
“可你们总是试图在挑战我。”
雷昭廷脚步未停。
“如今的银河系，就是一片临近丰收的果园，哪怕不被你收割，也会被其他存在觊觎。所以，我们要做的，不仅是杀死你，而是要彻底拒绝你，寻回自己头发的颜色。”
祂挑眉，“拒绝？人类不想进化了么？没有我的帮助，你们会落得和其他种族一样的下场。”
雷昭廷毫无波澜。
“那是我们自己要去考虑的事情，就不劳神衹大人费心了。”
祂微微抬手，雷昭廷周身的空气瞬间凝固，如同山峦从四面八方轰然挤来。
“亚森·瑟兰。”雷昭廷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一切，“我想起来了，我们的初吻。”
他垂下眼，似乎在回忆什么，眼神透着些许温柔。
他们的初吻，时空里的一个闭环，一缕羁绊，一道悖论，以及一场战争。
祂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
就在那一瞬的破绽里，雷昭廷已经来到祂面前，右手带着温和却坚定的金色光亮，轻轻按在祂的心口，那光芒并不刺眼，仿佛清晨的阳光，渗入寒窗。
神的瞳眸如同镜面般，折射出一线辉光。时空那头，某道身影，静静地回望过来。
“就是现在。”
雷昭廷的掌心骤然亮起，室内的无线终端闪烁了起来。
与此同时，宇宙的各个角落——
银心学院，梭罗公堂内，天幕被撤下，无数恒星的光亮透过自由树纱，落在人群身上。香农站在最中心，身后是各个年级的学生。所有人的精神力汇聚在了一起，涌向星球终端。
失落之心，浑浑噩噩的梦游者们低着头，喃喃呓语着，一丝丝黯淡的光流从他们身上悄然涌现。萝切站在最上方，低声一笑，无数光线便经由他的身体，奔向了群星。
森林星系，老太太坐在门口，打量着时暗时亮的天际，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人类这是又闯什么祸了？”
哥尔达哈与四方京，以及更多星际城市，密集的光点汇聚成片，在宇宙里愤然地明明灭灭。
蓝瑙星大陆上，风沙呼啸而起，几乎可以听见脊骨相互碰撞的清脆响动。
无数违抗的意志涌向祂，仿佛一场势要淹没宇宙的潮水。
祂周身的石化痕迹迅速蔓延。
蓦地，紫罗兰调的眼瞳轻轻一眨，显出几分清明。那双唇瓣里溢出字句，轻得如同叹息。
“雷昭廷。”
亚森似乎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才说出了后面的话，“这一次，换你。我们得彻底杀死祂才行。”
雷昭廷握住他的手，两人掌心相接的瞬间，一道金紫交接的光柱，如同一柄时空之刃，彻底贯穿了他身体里的那道存在。
“宝贝，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随即，光芒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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