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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0 章
又是酒店。
又是卧室。
像一个循环往复的噩梦。
金姐熟练地检查,测脉搏,量血压:
“还心悸吗?”
缪绡的睫毛颤了颤,声音虚得几乎听不见:
“胸口很闷......连带着心口疼......胃里也不舒服......想吐......”
金姐不禁蹙紧眉头:
“我先给你打一针,睡一会儿吧。”
针剂推入皮肤,药效很快淹没了她的意识。
确认她已经陷入昏睡,金姐才直起身,转向一直僵立在床尾的靖合:
“靖合,你跟我出来。”
靖合深深看了一眼床上,抿紧唇,无言地跟着金姐出去。
门轻轻合上,隔开了里间的静谧。
走廊的灯光是另一种冷调,映照着昂贵壁纸上的暗纹,奢华却毫无温度。
金姐猛地转过身,把手里的听诊器狠狠摔在他胸口:
“你想让她死吗?!”
听诊器又弹落在地毯上。
靖合的侧脸在光影切割下显得格外阴冷。他避开她的目光,别过头去:
“我有分寸......”
金姐冷笑一声:
“呵......分寸?把她送进棺材的分寸吗?”
“金喜厚!”
靖合猛地转头瞪着她。
然而,金姐没有丝毫退让,仍是直直地看着他。
他颓然垂下头。
“对不起......”
“对不起?”
金姐向前逼近一步。
“这句话,你最该跪在她床边说,而不是在这里对我说!”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彻底冷下来:
“靖先生,我必须郑重地提醒你。躺在里面的那个人,现在经不起任何刺激,长期的精神焦虑和应激反应已经导致了严重的自主神经功能紊乱,胃病只是表象,真正危险的是心脏。今晚她出现的胸痛、心悸、濒死感,是典型的心脏神经官能症急性发作。如果——如果你再用这种所谓的‘分寸’刺激她一次,你就可以直接替她准备后事了。”
金姐看着他,
“我没有一点夸张。”
靖合咬着牙,沉默良久,才说:
“她现在怎么样?”
“暂时用强效镇静剂压下去了。”
“但这是饮鸩止渴。况且这针剂量不小,很难保证后续没有副作用。接下来至少一周,她需要绝对的静养。”
她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冷笑:
“靖合,你和你哥,骨子里真是一路货色......”
她转过身,语气沉重:
“我知道,有些事情我无权过问。但作为医生,我的职责是维护患者的健康。请你,为了她的身体着想,务必控制好你自己。别让她......步上你爷爷的后尘。”
走廊只剩下灯光的低鸣。
这番话说的太重。靖合的脸色白了又青,最终,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情绪勉强被压下。
“......我知道了。谢谢你,金姐。”
“我今晚住隔壁,随时观察情况。”
说完,她不再看他,径直走向隔壁房门。
“金姐。”
靖合叫住她,
“秦医生那边,有问出什么吗?”
金姐的手停在门把上,没有回头,只是叹了口气:
“她们早就串好了词,问不出来的......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
她转头:
“缪绡绝不是在遇到秦姐之后才得的病。根据秦姐话里透露的意思,她的病应该由来已久,只是今年施侨出了事后就急剧恶化了,又因为干预得太晚,期间她故意在外人面前装出没事的样子,更加重了病情,所以到了药物和心理疏导都难以完全控制的程度。”
她终于完全转过身:
“靖合,抛开最近这些事,你想想,她相对正常地待在你身边时,有没有一些容易被忽略的迹象?比如长期食欲不振,肠胃特别脆弱,睡眠极浅容易惊醒,情绪非常敏感?”
靖合也叹气:
“从我认识她开始,她的身体就是这样子了......”
“不过那个时候.....她的性格不是现在这样的。她爱笑,待人亲切周到,让人如沐春风。但我也很怀疑,她是不是一开始就是装的,现在这幅敏感易碎的样子或许才是真的她。她大概也心力交瘁了吧......”
金姐点了点头:
“我大概有数了。你去照顾她吧,我再回去梳理一下她的病历,想想有没有更稳妥的方案。”
说完,她推开隔壁的房门走了进去。
门关上。
靖合又被抛入一片孤绝的寂静之中。
长长的走廊,此刻仿佛没有尽头。
又是他一个人,壁灯的光昏黄依旧,像是两年前在拍《慧剑问情》时,他和缪绡告别的那夜。
那晚的灯光成全了他的告白。
可现在,还是类似的走廊,还是类似的灯光,却什么都变了。
缪绡装不下去了。
而他,也露出了最不堪的一面。
他缓缓地抬起右手,举到眼前。
光线穿过他微微颤抖的指缝,在墙上投下一片扭曲的影子。
就是这只手,几个小时前,在那间琴房里,曾那样用力地扣住缪绡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迎向他被怒火烧红的眼睛。
指腹的触感还记得她肌肤的细腻,也记得那细腻之下,骨骼的脆弱,以及她无法控制的颤抖。
恶心......
痛苦从指尖开始蔓延,反胃感沿着血管倒涌而上,心脏骤然收紧。
......恶心!
怎么会变得和哥哥一样呢?
怎么会......
明明哥哥那副样子是自己最讨厌的不是吗?
控制一切、摧毁一切......
可那一瞬间,他完全失控了。
当她的眼神开始涣散,当她的嘴唇开始颤抖,当她被掐住后颈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时......某种蛰伏在他灵魂深处的黑暗开关被粗暴地扳开。理智断裂的声音清晰得可怕。
然后,他在她惊恐的瞳仁里,看见了自己——
扭曲、狰狞、充满破坏欲——
竟与记忆中哥哥的脸骇人地重叠在了一起。
为什么......
缪绡......
是因为爱吗?
这扭曲的、几乎要将彼此焚毁的情感,也能称之为爱吗?
还是因为恐惧?
恐惧失去她,恐惧回到没有她的、冰冷空洞的世界,恐惧她抛弃自己爱上别人,以至于只能用伤害来确认拥有,用疼痛来铭刻存在?
仿佛只有看见她因自己而痛苦着,才能自欺欺人地证明她属于自己。
更令他绝望的是,在这铺天盖地的厌恶与恐惧之下,在那冰冷的心悸之余......竟然,还翻涌着一丝可耻的、无法言说的餍足。
是的,餍足。
当她所有的反应——疼痛的蹙眉,惊惶的泪水,无助的颤抖,甚至此刻病弱的昏迷——都明确地指向他时,某种黑暗的满足感,像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
回想起那种感觉,他胃里一阵翻搅,强烈的呕吐感冲上喉头。
缪绡......
我该怎么办?
他深吸一口气,随后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衬衫袖口,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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