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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人
“从你的这番话，可以听得出来，你爱极了你的夫君。”沈息魄缓缓说道，“而你打小便与他相识，知道他日后会成为一个商人，注定同你，聚少离多，但你还是一意孤行地嫁给了他，成婚之后，哪怕心生怨怼，你也多番忍让，并未拦着他出去，这般善解人意的你，为何会骤然发难，狠狠地跟他发泄了一通？”
闻言，妇人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答道：“我说了，是因为我不想再过那种孤苦伶仃的日子了。”
“是吗？”沈息魄不置可否道，“怕是不止于此吧。”
“客人，你还未成家，又不是女子，自然理解不了女子的心境。”妇人说道。
“我确实理解不了女子的心境，但我却极为谙熟人性，你之所以会忽然翻脸，肯定有其他的缘由。”沈息魄不疾不徐道，“若是你不肯说，我便随便猜了。”
“……”
妇人不语。
“你方才说了许多，却唯独没有提到妾室，想必你的夫君，并未纳妾，你和他之间，一直都只有彼此。”沈息魄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不论你是不是一个善妒的人，你应当都无法容忍，你们之间被他人横插了一脚，但你的夫君，有一个商队，又三不五时地需要出去，便是跟商队中的谁，看对了眼，日久生情，也算不得是什么奇事。”
“随着他出去的次数，越来越多，你渐渐发现，你的夫君的心，好似已经变了，是以，你才会心焦地让他不要再出去。”沈息魄继续说道，“但你怎么都没有料到，他嘴上答应了你，暗地里却带着他的心上人，彻底远走高飞了，将你留在了城中。”
“如何？”沈息魄看向妇人问道，“我猜得可对？”
“客人，你真会说笑。”妇人扯出了一抹笑意，眼中却仿佛凝了一层寒冰，“我的夫君，是断断不会变心的。”
“是不可能，还是不会？”沈息魄意味深长道，“掌柜的，何必自欺欺人呢？只是一个见异思迁的男子罢了，真的值得你在此白白地耗上一千年之久吗？”
“客人，你不懂！”妇人的声音，陡然尖利了起来，“我知晓，他是爱我的，只要找到他，一切便会水落石出，作为他的妻室，我不曾也永远都不会被他抛弃！”
“公子……”金风忽地拽了一下他的衣袖。
“无妨。”沈息魄低声安抚道，“都疯了一千年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了，且让她发泄着吧，在我们回答了她的问题之前，她应当都不会对我们出手。”
“嗯。”金风乖巧地点了点头，“其实，她也挺可怜的，但当局者迷，她又偏执了这么多年，心中的执念，怕是早就已经斩不断了。”
“你可怜她？”沈息魄一挑眉梢，“看看她的这副皮相，还不知是从哪个活人的身上，扒下来的，而这种事，在千年间，她已经做了无数次，你还是觉得她可怜吗？”
“我……”金风不由得语塞了起来。
“你且记好，永远都不要可怜诡灵。”沈息魄沉声说道，“若是实在情绪泛滥，便可怜可怜自己吧，倘使无法醒来，说不定下一次，她便会是你的模样了。”
“公子，我懂了。”金风将头垂下，“不必在意我适才说的那句蠢话。”
“确实是蠢话。”沈息魄颔首道，“但所幸你不是一个蠢人，还有得救。”
“公子，我们究竟怎样做，才能醒来？”金风问道。
“她不是已经说了吗？”沈息魄淡淡道，“帮她找到她的夫君。”
“……公子，我们当真要帮她找人？”金风迟疑了一瞬。
“帮，为何不帮？”
“可是——”金风压低了声音，“一个死人，还是一个已经死了一千多年的人，如何找？”
便是找到了，怕是也只剩下一堆枯骨，妇人见到之后，真的能够化去心中的执念吗？
“确实不好找。”沈息魄应道，“但总会有法子的。”
“什么法子？”
“想。”
“想？”金风讶异道。
“嗯。”沈息魄点了点头，“她不是说了吗，这个问题，没有时限，我们可以慢慢想。”
“哦。”金风仍是有些神不守舍。
“我们暂且各自想上一个时辰吧。”沈息魄说道，“一个时辰之后，不论你想到了什么，都可以与我说说。”
“我？”闻言，金风微微吃了一惊。
“嗯。”
“公子，我真的能行吗？”面对妇人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她还算是有几分信心，结果却是大错特错，令她已经有些畏首畏尾了。
“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在吗？”沈息魄一派淡然地说道，“你只管想便是了。”
“是，公子。”
于是，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个时辰，沈息魄甚至阖上了双眼，也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暗暗思索。
“如何？”一个时辰刚过，沈息魄便睁开了眼睛，看向金风问道。
“公子，我想到了一个法子。”金风冲着他点了点头。
“哦？”闻言，沈息魄的面上，并无一丝讶色，“说来听听。”
“公子——”扫了一眼，仍旧坐在不远处的妇人，金风欲言又止。
见状，沈息魄已然明白了她言语中的未竟之意。
下一刻，他便抬手施了一道术法，一面隐形的屏障，便竖在了妇人和他们二人之间。
“说吧，她已经听不见了。”
“嗯。”酝酿了片刻，金风终于张口说道，“公子，我思来想去，仍是觉得，找到她的夫君，难如登天，更何况，我们还被困在梦里，便是想出都出不去，又如何去找呢？”
“所以，依你看，我们应当怎么办？”
“我们可以骗她。”
“骗她？”沈息魄扬了扬眉，“如何骗？”
“既是要寻人，我们便凭空捏造一个人出来。”金风轻声答道，“她的执念，不外乎两点，第一点，便是找到她的夫君，至于第二点，却是她的夫君，究竟还爱不爱她。”
“的确如此。”沈息魄点了点头。
“只要补上了这两点，她的执念，便会释放出去，我们也就有了机会。”金风说了下去，“是以，我们可以告诉她，我们在路上，发现了她的夫君的骸骨。”
“骸骨？”
“嗯。”金风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我们可以说，那是一整支商队，却好似遇上了土匪洗劫，被尽数屠戮了个尽，只剩下散落风化的白骨，而公子你在路过的时候，凑巧往那儿，看了一眼，便看出了那些人，至少已经死了上千年。”
“如此，时间对上了，商队也对上了。”
“除此之外，若是还活着，他们行进的方向，也是朝着这片沙漠，便能依此断定，妇人的夫君，的确是打算回来的。”
“换言之，他没有失诺，妇人也没有想错，她的夫君，从未想过，要将她抛下，自然是爱着她的。”
“而听完我们的这番话之后，即便我们拿不出任何证据，她的心内，定然也是激荡不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我们说的地方瞧瞧。”
“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只要任意说上一个离此地极远之处，便能成功地将她支开。”
“纵使诡灵再强，想必也无法将手，伸到千里之外，待她走了之后，我们应当就会醒来。”
“而待她发现自己被骗之时，我们早就已经不见踪迹，即便她气势汹汹地杀回来，也是无用。”
“这个法子，虽然无法将诡灵斩杀，却能够保命，也不会误了公子的事。”
“我知道，里面的漏洞，仍是不少，但已经是眼下，我能够想出的唯一一个法子了。”金风叹了口气，“我不清楚从前的妇人，是否聪慧，但诡灵应当是不笨的，若是心中，足够冷静，她大抵会识破我的谎言，但她的执念，让她成为了诡灵，亦是她的弱处，左右不过是赌上一把，我们不一定会输。”
“很好。”从头至尾，沈息魄的面色，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你能想到要骗她，已是很大的进步了。”
“是吗？”金风有些忐忑不安地问道，“公子，你觉得我的这个法子，如何？”
“不大行。”
“……嗯？”听了沈息魄方才所言，金风还以为是自己终于讲对了一次，却依旧被否去了，不免露出了失落的神情，“公子，敢问是哪里不大行？”
“你想要将她支走，是对的，但你有没有想过，她不必丢下我们，而是可以带着我们一起行进？”沈息魄沉声问道。
“什么？”金风微微撑大眼睛，“公子，你是说，她可以将我们所有人带上？”
“有何不可？”沈息魄反问道，“你以为，她真的是一个弱女子吗？你必须时刻记着，它是一个诡灵，不是人，它连客栈，都能弄一间假的出来，只是带几个人而已，根本不在话下。”
“好吧……”金风已然哑口无言，“是我想得太过简单了……”
“还有，想要骗过她，须得有一个前提，你知道是什么吗？”沈息魄又问道。
“前提？”金风思索了片刻，终究是摇了摇头，“公子，我不知。”
“她并不清楚整件事情的真相。”沈息魄意味深长道。
“整件事情的真相？”闻言，金风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公子，莫非她知晓，她的相公，如今身在何处？”
“兴许吧。”沈息魄漫不经心道，“还记得那名老妪吗？”
“……老妪？”闻言，金风怔了一下，在沈息魄点出除了他们之外的三名住客，都是一个人之后，她们便一齐消失了，自然也包括了那名老妪，“记得。”
金风稍显不解地点了点头。
“你奉了我的命，向她打探消息的时候，她曾同你说过一句话——”话及此处，沈息魄顿了一下，“正是因为回不来了，所以才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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