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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0 章
母后瞧见我,便放下了碗筷。
“惊蛰?”她说。
“是。”我说。
“你……你提早两日便到了?”
“是啊。”我说,“或是母后念我念得急。”
她笑着道:“快进来。”
我与她用了饭后,我便扶着她,在院中,在那些花儿旁走走。
“母后,儿媳这次来,可是有事要与您一起做的。”
“什么?”
“是去江上,湖上游船,是最近这几年,我朝有一个奇商做出来的事,究竟是奇在哪里,儿媳也未去留意,然而游船,确是他提出来的生意。”
“其实,游船的价格,也并不算昂贵,只是寻常人家,攒个一两年的,也能出来,阿鼎近来,也对这事颇为重视,说不得,是要官商一同做的事。”
“至于清净与否的事,母后也大可放心,游船与游船之间,是隔着很长的距离的,免了与人打招呼,至于船夫,可以是我们自己的,也可以借人家的。”
“儿媳晓得,母后这些年,是喜一人独处,然而有些时候,母后也得与我们一同,便当是给儿媳一份薄面。”我说。
母后磨不过我,便也只能与我一道去,而真正坐上那条游船后,便是只听得那些潺潺的流水声了。
入夜之后,我终于是将我带来的那些藏酒亮出来。
起初是我与母后二人对酌,之后,困云与春芳姑姑,风摇与流月和阿锁姑娘,是也敞开了去喝。
深夜时,这一船人,都是醉得人事不省,全没了规矩。
我抬眼,便从船边,瞧见上头的星辰,也给予我的心一份静谧。
我们又游了两日后才下船,快到小宫殿时,已是晚间了,却不想,一伙人从我们的返回的必经之路中蹿出来,该是要劫财的,而……
就在这时,一个男子从天而降,三下五除二,便将那伙贼人收拾干净。
他也是上了年纪了,可双眼,却是那样的明净,整个人也显得自信张扬,他在前头,与流月她们说过几句之后,我以为他就要离开,却不想他突然抬眼,恰好与我,四目相对。
那样的眼神,却在我回屋之后,扰了我半夜。
“太后。”
今夜,我站在小宫殿二楼的廊边,瞧着前头的树林里,又是那个人的身影,虽是离得太远,然而那样的身形与身法,却是能让人一眼就瞧见他的。
“怎么就有那么多贼人,可供他铲除的。”我说。
流月回答:“听附近的百姓说,是几年前,有伙贼人作恶多端,祸害百姓,那位大侠,便因此与他们结怨。”
“而近了王族陵园的地方,总是也有一些心怀不轨之徒的,前头的守卫,也足够抵挡他们了,更何况,这里离陵园也还是很远,那里头的守卫,更是层层叠叠,太后是不必忧心了。”
“是啊。”我说。
之后,我便再没有见过他。
而明日,我便也要回到王宫去了,母后身上又犯了一些小毛病,今夜去做游船的,便只有我。
只是游到一半,我便突然察觉到,有人落到了我的船上。
一会儿后,守卫来报,说……
是他,是那夜出手相助的人,只是今夜,他受了重伤,在这江面之上,最好是能停下上一些药。
他坐在了我对面,隔了一道帘,却还是能隐隐约约,瞧见他的身影。
他确是健朗,我也让人,去送了一些药给他。
那是守卫们为他找的地,是为了确保我的安全。
只是……
我起身,便往船头去。
快天明时,我便瞧见了他抱着双臂,在离我不远处,瞧着另一面江面上的景色。
“你……”
“怎么说,我从少年时,便行走江湖到如今了,弄晕一些人,倒是不成问题。”
“什……”
“别急,我并非是忘恩负义之人,不会伤害你的守卫的。”
“我……”
“我晓得,你是当朝太后。”他笑着瞧向我说,这夜幕之中,是连天上的哪颗星辰,都不如他的那双眼眸明亮。
“我还晓得,一会儿,你便要回宫去了。”他说,“还要出来吗?一月后,我也要离开此地了。”
“若是你要再来,说不准,还能在这江面的游船上瞧见你,之后……”
“我或是再要浪迹天涯,或是,也该有个家了。”他说,“我想着再在江面的游船上,瞧见你。”
我再瞧着那把剑,确是有些破旧磨损,那上头的玉,也有几块碎片是不晓得掉落到哪里去了。
“太后。”
风摇这会儿,是笑着端着一盏茶进来。
“左右,奴与您,也算是从小相识,今日,不如王后就准许奴,不以主仆身份说话。”她说。
“准。”
“太后,虽说如今,也是六十多岁的年纪了,然而面上还是红润,有颜色,是从某个时候起……”
“也像个怀春的小姑娘一般了。”
“什么?”
“太后如今,还要隐瞒吗?”风摇笑着说。
“不过,这把那夜,那人留下来的剑,瞧着价值不菲,这该是……”
“或是他行侠仗义,让人送出来的。”我说。
“以此为媒,也是真心。”
“什么?”
“江湖中的游侠,从来都是以贴身武器,赠自己心爱的人,以此为媒,奴以为太后晓得呢。”
我再瞧着那把剑。
“或是,太后也可以为自己余生想想了,左右,先太后说了,自己是再没有心力,管任何事了,若是您想好了,也不会拦着您。”
我只是瞧着剑,心中浮现出那个人,并没有回答风摇的话。
而在半月之后,阿锁姑娘一封急信送来,说是母后得了一场急病,如今也是下不了地了。
我去与阿鼎说了这件事,阿鼎心中,虽也着急,然而却是眼下,是离不了宫的,他扶着我,便从宫道上,去向我宫里,也是为了亲自帮着我收拾一些东西。
“母后,之后还会去游船吗?”上石桥时,阿鼎忽然问我,宫里还是才落过雨,石路也显得湿润。
我还未回答时,便听阿鼎又说:“这些年,王后贤明能干,后宫中,左右也没什么事,便让王后,陪着母后去照看王祖母吧,是孝心,也是有个帮手。”
“好,那便让人去说一声,明日一早,便让王后与我们同去吧。”我说。
母后的急病,还是几位我从宫中带来的王医,夜以继日的照看着之后,才慢慢好起来的。
“母后。”王后过来,小声说,“您撑了快两日两夜了,回去歇一会儿吧,王祖母这里,便暂时交与儿媳来看着。”
“是啊,太后,回去歇一会儿吧。”困云也说了。
母后这边,确是两夜没有出过变化了,我或是也该回去歇一歇了。
我起身,风摇便扶着我回去。
她铺好了床,却见我还是在桌边,便走过来,说:“太后,明日,便是那位大侠说的期限了,您是在为这事烦恼吗?”
我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纵使王上那样说,也该不会真就拦下您。”
“你不晓得。”我说,“阿鼎如今,是一位真正的帝王了,然而他心中的伤,却还是来自幼时,也是我对他不起,父亲已经为了旁人不要他了,母亲若是也再因旁人再抛弃,恐怕……”
“然而这些事,如今我是不在乎了。”我将剑放下,“明日,去找来一把新做出来的宝剑,与他的这柄剑,送还回去吧。”
母后在之后,渐渐好起来,而我,也在小宫殿里,陪了她两月。
“太后。”
今日流月,是带来一个小木盒子来的。
“这个,是从宫中送来的,是王上,要交给您的。”
我将木盒子打开来,里头……是一块碧玉,仔细瞧了,便能瞧见反面的右下方,还写着一个字“灿”。
“王上说,这是从一个民间老板手中买到的,说是当年,罪王还在茶会上时,命他们给打的,书公子买下,送到了王上面前。”
“是这样。”我说,“那便收起来吧。”
“是。”
当年,我将那块玉转卖,却没想到,还能再见着它回来。
我再一次出宫,也是因为母后的身子,而这次,她瞧着是……
“母后。”
“惊蛰,你来了。”她说。
“我……”
“母后可不像别人,说不出丧气话来。”我说。
“我已经活得够久了。”
“才没有。”我说,“母后还要再活太多年,等着未来,儿媳也病体孱弱,说不准,您,我,婆媳二人,是能一块下葬,也是羡煞旁人的美事了。”
她笑了笑,“我算是晓得,那几年,阿鼎那股没正形的劲儿,是随了谁了。”
“外头……”
“外头是再贺新年呢,等母后的身子好些了,儿媳便扶着您,去外头瞧瞧。”
“再有的,便是那游船,如今做的是更好了,母后您忘了,那一年,我们婆媳,主仆,是在那船上,喝得烂醉,没了正形的。”
“儿媳也常常想着呢,这回,儿媳又从宫里,带来了几坛酒,几年前,在这里埋下的那一坛,也该是好了。”
“那酒喝下去,腹中,便会像吞了针一般,也是个刺激,流月瞧着,是沉默寡言的,实则也爱那一口,还是儿媳那年撑着清醒特地藏了,才没让她都喝了呢。”
“不然,再过几日,儿媳再拿一拿婆婆的架子,将王后,也从宫中叫了,到时候便更热闹。”我说。
母后听着我说,也是笑着,之后,她的身子终于是再回春,我们便游船,赏景,登高,那一般,也是玩乐了整二十年。
之后,母后终究还是去了。
再过十几年之后,我的身子也渐渐衰弱下去,我身边的人,渐渐的,也只剩下了流月。
我屋前的那棵老树,还是那一年,阿鼎从太子府,让人将它移来栽着的,然而这些年,它也是有些熬不过去的样子了,眼下这样的,还是两月前,阿鼎再找来人救回来的。
这些年,我体内的残留的毒性一上来,我连骨头,也都会跟着疼痛,终究是老了,敌不过它了。
“母后,您身子前两日才见好,王医都说了,是该好好治,好好养,您怎么还要出宫去呢。”阿鼎说。
“我这几日,总是想到你王祖母,便想着,也该是去她曾住过的地方,去瞧一瞧了,再说,离她安眠的陵园也近。”
“母后……”
我终究还是不顾阿鼎与王孙的劝阻去了那里。
而一进门,我便是又见了阿锁姑娘,说起来,她该是比我还小几岁,母后去世之后,她便留在这里守着了。
如今她还是这副笑吟吟的模样,虽是已经有了年纪,然而这笑容,还是让人瞧了,就觉着心里头欢喜。
“不瞒太后说,奴这笑容,还是花了几年练出来的,便是让主人瞧了欢喜呢。”扶着我进去时,她说。
“太后还是,不宜饮酒……”
阿锁姑娘劝过了,如今,流月又来劝了。
然而我还是抱着一坛,去了亭子里,落雪了,该是白地黑亭了。
我畅饮了几碗。
“太后?”
“太后?”
又是阿锁姑娘与流月在唤了。
而……我大抵也是真的醉了,只觉得,身上与心里头,都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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