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轮回

　　事实证明，齐寒舟的未雨绸缪是正确的。

　　时间过去13分钟，二楼的彩色体突然发生了暴乱，分别来自深渊和实验室的两队彩色体之间毫无预兆地起了冲突。
　　虽然事发突然，但一直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齐寒舟还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他直接闯进高遐的房间，把蒙着被子难以入睡的高遐拖到了彩色体人群中间。

　　被夏纯挡在门里的宋秋出不去，只能退让一步，从门缝观察外面的情形。
　　她看得出齐寒舟绝对不会让计划功亏一篑，但亲眼看到高遐像玩物一样被莫名其妙转移焦点的彩色体们包围，她反倒又觉得齐寒舟太过不择手段。

　　兴许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齐寒舟忽然回过头看了一眼宋秋所在的位置，但下一秒却和夏纯对上了目光。
　　齐寒舟扯了下唇，他的风评从来就没好过，就算是再添上一笔也不算什么。
　　但是他展露出来的恶意与夏纯的报复截然不同，后者太隐晦了，如果换作是齐寒舟，他会不遗余力地让所有人知道背叛自己的代价。

　　“他在那个人身上贴了什么东西？”夏纯不自然地挪走视线，避免继续跟齐寒舟产生任何直接或间接的交流。

　　被她这么一提醒，宋秋才注意到高遐背上居然多出一张符纸，而这显然只能是齐寒舟的手笔。
　　眼前的场景过于混乱，所以那张符并不多么起眼，可夏纯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宋秋有些震撼于她超然的观察力，又或者说夏纯一直把自己当成局外人，旁观者总是能遍览全局。

　　另一边，同样像是立在全局之外的旁观者垂首抿了抿唇。
　　他大约有些累了，5%的同化值微不足道，跟障力带来的痛感相比更是不值一提。

　　“我只能说，你猜对了一半。”吴小栗难得正面回答一次，可能是因为她确信这些人即使知道了通道的线索，也根本不可能利用通道离开这个星球。

　　陆云初当然不会因为她的唱衰感到气馁和动摇：“你披着灰白体的人皮，是因为你不是灰白体，所以需要掩饰身份。其实我想过你可能是线条人，但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也许就像你表现出来的傲慢，你为了达成目的，从来没把灰白人的命放在眼里。”

　　吴小栗：“这都只是你的猜测。”

　　“这叫合理推测。”邱恬自然而然地捧场说。

　　林知照看了眼被鼎力支持的陆云初，这人果然很认同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他的推测。
　　“你怂恿这里的研究员做融合研究，消耗了那么多彩色人尸体和灰白人，却只得到唯一一个成功的实验体104号，所以研究才会一直继续。可其实所有人都被你蒙在鼓里，因为你真正想要的就是失败体，你在收集彩色鬼的心脏，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

　　吴小栗没说他猜的对不对，只是反问了一句：“那你不如再猜猜，我要用这些心脏做什么？”

　　陆云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一点他确实还没想明白，但气势上不能输。不过就算知道，他也要想想是否现在就直接捅破。
　　如果他是吴小栗，一定会留有后手。吴小栗来自更高的文明，除了飞行器，身上可能还有更高档的科技用品，那么被邱恬捆这么久，难保不是故意示弱做出的假象。

　　不过他不说，倒是别人先替他说出口了，并且还是两个。

　　“异能。”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且内容完全一致。

　　程榆转头看向门口，看到跟自己同时说出答案的人后，直接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是你……”陆云初不瞎，但他看清从门外走进来的人时反倒希望自己是个瞎子。

　　“是你吗，姚队？”王蓉从衰败的城市里跑到了横架于深渊的大道上，有些恍惚地环视了一圈，她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她看着前面背对着自己的女人，难以置信地蹲下来翻过脚下的一截人类身躯，看到的是属于自己队友的一张脸。

　　前面的女人慢慢转过头，一双眼里全然失去了曾经作为人类所拥有的一切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王蓉直接被吓得跌坐在地上，双手随意一动，触碰到的都是队友的尸体残骸，明明就在一个小时前，她们还互相商量着怎么对付怪物。
　　“姚队，我是王蓉啊姚队，你清醒过来吧，你是我们的队长啊！”

　　名叫姚欣的女人歪了歪头，仿佛完全听不懂她的语言。
　　在王蓉痛心疾首的呼唤声中，姚欣踩着昔日队友的尸体缓缓向她走来。

　　被阴影覆盖的那一刻，王蓉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姚欣弯下腰，双手果断地掐上她的脖子。

　　“砰——”

　　枪声过后，姚欣的身体一晃。

　　王蓉的手颤抖着松开，枪支掉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随着肩上一沉，她紧闭着的眼睛里流下两行血泪。
　　王蓉沉默地接住了姚欣下压的身体，嘴里不断地重复着几个字：“姚队，对不起……”

　　不远处，身影虚化的齐寒舟眯了眯眼：“这么容易就杀了？”

　　目睹了王蓉到来前经过的魏声皱着眉说：“地上死的队员都是下不去手，才被这个队长反杀的。”

　　“不，”齐寒舟不是没有想到这个愚蠢的原因，他紧紧盯着姚欣一动不动的身体，继续说，“她一定没死。”

　　“王蓉的记忆一直在抗拒，看来后面才是关键。”魏声掐了个诀，强制推进了王蓉记忆梦境的编织速度。
　　他这两天消耗过大，总算是领悟到跟邱恬待在一起时负责“后勤”有多舒坦了。

　　魏声正默默怀念着，突然之间，常年锻炼出来的危机避让反应让他伸手一把推开了齐寒舟，然后自己也立即闪身扑向一旁。
　　就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一架疑似飞行器的东西从后上方猛地降落下来，最后又滑行了一段距离，堪堪止步在王蓉面前三五米处。

　　齐寒舟回过身，看着那堆小山似的庞然大物狠狠甩了下袖子。

　　魏声面色略白地快步走过来：“奇怪，我怎么觉得这飞行器是冲着我们俩的位置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另外使了两张隐身符：“保险起见。”

　　齐寒舟正想说什么，转眼瞥见从飞行器上走下来的人，临时改了口：“透明人？果然有古怪。”

　　魏声手中夹着一张符纸，满脸都是防备。

　　这次又换了新物种，从飞行器上下来的一共有两个透明人，全是长头发，其中略高点的扭头往后看了看，那眼神像是在寻找什么。

　　“她们刚才可能真的看到我们了，”魏声回忆了一下，确定没有什么疏漏，“入梦之术以前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齐寒舟看了他一眼，心里倒是认可他的能力。
　　“那就要找变数了，看是这两个人造成的，还是这个世界有异动。”

　　魏声“嗯”了一声，又仔细看了一会儿，不确定地说：“高个子好像是男的。”

　　“两人有些相像。”齐寒舟说。

　　魏声往边上挪了几步，看清了两个线条人的正脸：“血亲。也许这条路通往的就是三号星球，先看他们要做什么。”

　　“你们是……外星人？”王蓉把姚欣小心扶到一边，抬头警惕地看着两个怪异的陌生人。

　　高个子男生玩味地笑了一声，并没有理会她的问话：“姐，这低等文明的人也不怎么样，我就喂了几颗怪物心脏，它就彻底变异把同伴全都杀了，哦，不对，这还留了一个活的。”

　　“你什么时候干的？”如果换成其他人在场，就会听出说话的女生是吴小栗，但齐寒舟和彩色体魏声都还没见过吴小栗本人。

　　“你做实验的时候。”

　　吴小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恼火：“吴小峰，来之前我警告过你，一切听从我的指挥，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的？”

　　“怎么又吼我？”吴小峰低头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说，“就死了几个低等文明的人类，有什么大不了的，还不是怪他们自己太弱。”

　　“是你害死了我的队友？”王蓉眼下还残留着血印子，说话时也完全没有任何起伏，足以看出受到的打击有多大。

　　吴小栗把指责弟弟的话咽了回去，扫了一眼她抓着枪的手：“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你的武器太落后了，不会有我的武器快。”

　　坐在地上的王蓉紧紧攥着姚欣的一只手，过了一会儿才问：“你们也要杀了我吗？”

　　吴小峰轻哼一声，小声说了句什么。
　　吴小栗不耐烦地把他推开，说：“当然不会，前面只是无心之失，不好意思啊。”

　　听到这么不痛不痒就翻篇的话，王蓉竟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吴小栗又看了她一眼，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小峰，我们走吧。”

　　“等一下，”吴小峰一步都没挪，他不屑地看着王蓉，“你笑什么？”

　　王蓉垂下眼睛，没有吭声。

　　她这个反应，反而把吴小峰激怒了：“呵，我知道了，你是觉得你们明明是来救援的，却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所以很憋屈。”

　　吴小栗觉得她弟废话真多：“快走！”

　　吴小峰拨开她的手，往前走了两步，弯腰看着王蓉：“真可悲，你们呢，都只是高居云端的狂徒手里的一颗棋子，口口声声说要救世，还不如低头看看，脚下匍匐的才是你们该救的同胞，这些才是所谓的芸芸众生，而不是信奉那种自诩无私正义的家伙。你们这种傻子，真是蠢到死了。”

　　“吴小峰，赶紧走了！”

　　王蓉呆愣地目送他们远去，脑子里把吴小峰的那些话翻来覆去琢磨了几遍，隐约明白了什么。

　　这些对话魏声自然也一字不差地听进去了，同时也深刻明白了前情提要的重要性：“这都什么鬼话……”

　　“他是在说，救援队的人被利用了，”齐寒舟当然看不惯这个叫吴小峰的，因为在他的立场上，谁都不配在他面前卖关子，“派救援队过来的人，只是借这个名头安抚民心，至于暗地里的谋算，恐怕对民众来说无一利处。”

　　魏声想了想，说：“吴小峰姐弟来自高等文明，他们能知道这些，应该是已经观察了很久。”

　　齐寒舟的视线再次回到王蓉身上：“嗯……姚欣果然没死。”

　　闻言，魏声连忙抬眼看过去。

　　“姚队，你怎么样？”王蓉仍旧抓着姚欣的手不肯松开。

　　姚欣捂着胸口子弹穿透的位置，有气无力地摇摇头。
　　她的目光在遍地尸骨上凝滞了许久，才慢慢开口：“是我害了大家。”

　　王蓉跪坐起来连连摇头：“不要这么说，队长，我们会为大家报仇的。”

　　姚欣仰起头，然后闭上了眼。
　　好一会儿，她深呼出一口气，语调恢复了往常的沉稳：“刚才拦着你，是不想打草惊蛇……”

　　魏声：“看来她醒了有一会儿，而且还恢复了神智，也算因祸得福。”

　　齐寒舟冷笑一声：“可惜还是逃不过，也许现在死了，比后来被做成实验体要好。”

　　魏声有点没跟上节奏：“什么？”

　　“融合成功的104号实验体，一定是姚欣。”齐寒舟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提前宣判了她们的死亡。

　　而那两个自以为暂时逃过一劫的人，全然不知即将到来的才是最无法逃脱的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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