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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兆
林胜甲站在城墙上俯视远方,握着神臂弓的手用力太过,指间已微微发白。
他被陛下临时任命戎政提督,此刻带着仅有的兵力驻守国门,誓死阻拦阿顿珠入侵。
那场暴雨已经渐渐停了,只剩下一点的雨丝拢着大地,仿佛舍不得离开,但骑着高头大马的蛮人似乎全然不怕寒冷,有些甚至打着赤膊,扬着鞭子着朝城门冲来,嘴里还高叫着什么。
如若林胜甲能听得懂北狄话,就知道他们在唱一首草原上的小调。
“格尔措的落日大又圆,姑娘她的眼神黏又黏,请你不要看着我,勇士马上要出关。”
“草原的风沙漫天扬,我的故乡在远方,姑娘你不要看着我,勇士马上就回来。”
林胜甲举起神臂弓,目光阴冷如鹰。
“放箭!”
随着他的大吼,无数的箭矢流星般划过天际,冲向草原来的敌人。
北狄人兵分三路,一队由阿顿珠带领直接冲向城门,准备硬碰硬,另外两队则左右包抄,企图找到这城墙的薄弱处,好一鼓作气冲进去,根据贺印的描述,大齐国祚百年,这里早就年久失修,坚持下去定然会被攻破。
“城在我在!”林胜甲厉声道,随手又抽出一枚箭搭在弦上,带走了他剩下的半句话,“城亡我亡!”
雨还在下,放箭的将士们趴在女墙上,没有一个用手擦脸的,有士卒被北狄人掷上来的石头打中摔到,就立马被人换下,继续守卫城门,丝毫不敢松懈。
阿顿珠仰头看着他垂涎已久的地方,巍峨又沉默的建筑物令他喉头微动:“我的朋友们,我给你们送来了礼物,是杜将军的头颅!”
蛮人们发出大笑,挥舞着砍刀炫耀自己的强壮。
“为何不开门?难道你们是缩头乌龟吗?”阿顿珠信马由缰,眼神里满满的恶意与危险,“你们中原人好礼,却不邀请我进去,太过分了!”
“放箭!”林胜甲似乎没有听到似的,沉着地进行指挥,他已经做好了死在城墙上的打算,也不能让阿顿珠有所染指。
玛鲁骑着马到了阿顿珠旁边:“我的王!后面好像有一只部队过来了,我不明白他们来自哪里。”
阿顿珠倏然回头:“杜将军的部队已经败了,不可能是他们,会是谁?”
玛鲁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可能是汉人的陷阱,吸引我们过来,好前后夹击。”
话音刚落,另外一个蛮人亲兵就拍马上前报告:“是右贤王樊由!他带领众人前来支援!”
阿顿珠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樊由不是在草原吗?说是在那里拦截董泽的兵力,好拖住其十万大军,但实际上他也是派人紧盯着他,不让他能够有机会南下与自己汇合,毕竟是能够背叛自己母国的人,他并不信任。
“没有王的命令,他为什么会过来?”玛鲁状似不解地问道。
“他是来帮助我,还是帮助大齐呢?”阿顿珠心里燃其愤怒的火焰,他猛地一拽马缰转身就走,好去看看对方的意图,如若真是背叛了自己,哪怕放弃攻打大齐,他也要将其碎尸万段。
就在阿顿珠转身的瞬间,一枚流矢呼啸而来,射/进了他的后背。
随着众人的惊呼,阿顿珠从马上坠落下去。
在他意识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身旁的玛鲁,那个跟随自己多年的侍卫面色惊慌,正从马背上跳下来要搀扶自己,而旁边的人也都是一脸讶异。
可这么远的距离,汉人的箭是到不了这里的。
雨已经停了。
*
阿顿珠醒来时,还没说话就感受到后背上那剧烈的疼痛,他苍白着脸在榻上趴着,刚想直起身子,就感觉胃里翻江倒海,直接呕吐出来。
“我尊贵的王,你终于醒了。”玛鲁端着一碗汤药,半跪在旁边,似乎是准备给他强行灌下去,“大夫在帐外,已经给你上好了药。”
阿顿珠吃力地环视周围,帐内燃着炭,通红的火焰不住地跳动,可他还是觉得浑身发冷,几名贴身侍卫都在一旁候着,神情肃穆。
“樊由呢?”他已经吐不出来什么了,强忍着恶心问道,“我睡了多久?”
玛鲁用热帕子给他擦嘴:“一天,幸好那箭没伤到要害......”
“樊由呢?”阿顿珠咆哮着,不顾那被牵扯到的伤口,“他为什么不在草原和董泽作战,而是来到这里?”
玛鲁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把帕子和汤药都放到一边的桌上,才慢慢开口:“右贤王仍在草原,他没有过来。”
“什么?”阿顿珠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你已经是草原最大的王了,为什么还要做这天下的王?”玛鲁的声音沉稳有力,“出发前很多人劝你,可你把他们都杀了,你变得和那个中原人一样疯狂,你受了他的蛊惑,甚至连你的母亲都遭受了斥责。”
“看看吧,”玛鲁伸出那疤痕密布的手掌,“我们死了多少的兄弟?那樊由就是联合大齐皇帝一起骗你的,你急于稳固自己的地位,不惜在冰天雪地里出兵南下,马儿吃不饱草料,战士们也差点被活活冻死,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与他们好好做交易?非要用流血的牺牲呢?”
“玛鲁!”阿顿珠挣扎着想从榻上爬起来,却又开始呕吐,旁边的侍卫置若罔闻,任凭他把床铺上搞的满是脏污。
玛鲁站了起来,语气急促:“在茂城的时候你就没看明白吗?汉人狡诈,我们压根不是他们的对手!你这样一意孤行下去,我们千千万万的男儿都要葬身在这里,不如......就此收手吧!”
阿顿珠强挣着摩挲到床上的枕头,向着玛鲁砸过去。
玛鲁没躲,继续道:“豫东那里的守备军很快就会到了,董泽的大军也虎视眈眈,即使我们真的打下这座城池,也没办法长久的占有,这是上天的旨意。”
“上天的旨意?”阿顿珠狰狞地大笑道,“上天的旨意就是,我才是这世间最大的王!”
“不,上天没有站在我们这边,”玛鲁突然转向帐篷外面,恭敬地跪下,双手合十,“上天已经给我们送来了预言,我们要聆听他的教诲。”
一只通体雪白的鹿轻巧地走了进来,它浑身上下如同皎洁的月色般,没有一根杂毛,从头到尾都是同样的柔白,哪怕看到帐中的剑拔弩张,也丝毫没有畏惧,一双温顺的圆眼睛静静地看着玛鲁,用头亲昵地在对方脸上蹭了一下。
“圣洁的灵物!”玛鲁的胸口不住地起伏,“茂城的大火中,它就这样从天而降,我就知道这是上天降临下来的,预示着我们不能再拿起刀,不能再继续流血,可是王,我不敢劝你,我怕你杀了我......你看,它又再次出现,难道这不是上天的旨意吗?”
阿顿珠先是怔了片刻,然后那双眼睛再次浮现出危险的光。
“你刚刚说了,汉人狡诈,这肯定也是他们安排好的,什么灵物?我不信!”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挣扎地摸到了那碗汤药,拼命砸向白鹿,却扑了个空,碗咕噜噜地在地上转动,药洒了一地。
没有理会阿顿珠的咒骂,玛鲁恭敬地看向那头白鹿,眼神热切而虔诚,像他之前看向自己的首领一般,而那代表祥瑞的小动物则轻巧地转身,离开了帐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与此同时的福宁宫内,景瑛怀里抱着个雪白的鹦哥儿,正用鸟食逗着它玩,一个小豹子般圆头圆脑的男子站在旁边,正是之前出现在周悬庄子上的孔大宝,他常年和飞禽走兽打交道,身上总带着股挥之不去的腥臊味。
“陛下若是喜欢,明儿我再送来个绿皮的,”孔大宝一笑就露出两颗小虎牙,“可聪明了,能跟人聊半天呢。”
景瑛逗着那扁毛畜生,嘴里说着:“这个我就挺喜欢的......会说话不?”
“会,”孔大宝连忙说,“只是它怕生,等会熟稔了就能放开嗓子,淼淼,来一个!”
那被叫做淼淼的鹦哥儿斜着只眼睛睨他,突然一振翅叫道:“过年好呀!恭喜发财!”
“不错不错,”景瑛抬起手臂,让自己能和淼淼对视,“放你家主子府上,日后他要是还不吃饭贪杯,就叫鸟儿骂他,会骂人不?”
正坐在旁边吃茶的周悬,默默撇了他一眼。
还没等孔大宝阻拦,淼淼突然仿若打开了任督二脉一般,张开鸟嘴就破口大骂,声音洪亮气势十足,半天没有刚刚所说的怕生的样子,其词汇量之丰富多彩,其方式之激昂婉转,简直如同在市井街头摸爬滚打了三十年,才能积攒下如此的实力。
景瑛沉默了会,把它放回了鸟架上。
“陛下恕罪,”孔大宝干巴巴地解释道,“这鸟嘴巴不干净,火气又太旺......所以才起了淼淼这个名字,想要给它压一压......”
“那为什么挑这只鸟进来呢,”景瑛问他,“会说话的不是有很多吗?”
孔大宝小心地看了周悬一眼,低声道:“周大人嘱咐的,说拿来给陛下解闷。”
周悬假装没听到,继续认真地喝茶。
“大人喜欢这粗叶子啊,”景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贪甜,不喜欢这种苦味呢。”
“咳咳,”周悬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而对孔大宝说,“那白鹿多久能再回来?”
“明日我去花邬围场等它,”孔大宝笑道,“它好乖的,最听话了。”
万物有灵,景瑛也没能料想到周悬身边还有这样的奇人异事,能跟鸟兽打成一片,明明无法用言语交谈,但那动物们仿佛对他有种天然的依赖,甚至还可以听从他的召唤。
除了淼淼。
孔大宝已经恨不得上前捂住它的嘴了,可这扁毛畜生仍然雄赳赳气昂昂,骂得酣畅淋漓,那叫一个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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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