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禁忌

　　“哎，仙长，”人群里突然挤进来一个人，道：“仙长，您这般神通广大，能不能帮在下个小忙啊？”

　　猴腮脸瞥一眼，赶紧说：“本神官向来不收贿赂，你若是心术不正，不帮。”

　　“不是不是，”那人慌忙摇头，诚恳道：“在下就是个普通百姓，万幸有缘遇上您，哪敢施贿？只是真有事想请您帮衬。”

　　猴腮脸问：“那你且说说，是何等事？”

　　“哎！”那人赶忙道：“在下今日需出远门，想叫您帮忙算算天气，免得误事。”

　　“哎，这个兄弟，”看客中有人插话：“这有什么好问他的？你看这太阳挂的，今儿个肯定是好天气嘛！”

　　“那怎么行！”那人又一阵摇头，道：“这天公的脸，就像小姑娘似的，说变就变，哪能就这么看呐？仙长，还请您说说？”

　　猴腮脸左顾右盼一阵，道：“本官看你心诚，可以帮你一把，只是......”

　　“有有有！”那人会意递上银钱，道：“有劳仙长！”

　　猴腮脸收了钱，装模作样念一阵，道：“今日太阳高升，福云东起，必为良日，你可放心远行。”

　　“轰隆！”一声巨响，猛地一个惊雷，炸在瞬间起了黑云的天上。

　　街上的人全惊愕了。

　　“这这这，”那人吓一跳，结巴问：“这，这是怎么了？”

　　猴腮脸也吓一跳，赶紧说：“无事无事，本官一时间没控制好......”

　　“哐啷！”又一声，暗雷滚滚。

　　“哎，这，这是天公啊！”那人慌忙叫一声，“这人分明是骗子！冒充上神！惹天公发怒了！”

　　“对！这是骗子！”看客嚷嚷起来：“竟冒充天神！扭送官府！”

　　“这送什么官府？”有人吼道：“天公都发怒了，定是要降罪死啊！”

　　“这......”猴腮脸慌慌张张，赶紧跪下，连连道：“上神，上神啊，贱民胆大包天，知罪，知罪啊！贱民这就上官府自首，上神莫要降罪啊！”

　　“轰！”又一声。

　　现前那个圆脸也慌忙出来跪下，“上神息怒，上神息怒啊！”

　　“上神呐！贱民知罪了！”猴腮脸又一阵嚎，“莫要，莫要降罪啊！”

　　“哎哎哎，这是真天公啊！”突然有人叫起来，“上神！上神保佑我家连年丰收吧！”

　　“对啊对啊！”整片街上都叫起来：“上神！上神保佑我家啊！”

　　街上突然闹哄哄一片，苏临倒愣神了：不过就几个雷，怎的变成这样？

　　黑云索性散了，猴腮脸颤颤巍巍连声道谢，街上的人意犹未尽，但也不喊了。

　　“哎，真是，”蒋安从人堆里走到苏临旁边，低声道：“那假术士也太好骗了。”

　　苏临瞥他一眼，道：“你还想如何？”

　　“哎，他好歹怀疑一下啊，”蒋安叹气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人信神不浅。要是真有神仙给他们说什么，肯定被奉为圣旨。”

　　苏临扭头往回走，问：“什么意思？”

　　摇摇头，蒋安追上去道：“没什么，就随口一说。只是这天气越来越冷了，再过几天，就该是一年最冷的时候。”

　　苏临皱眉问：“所以？”

　　蒋安开口：“这么冷的天，要不下场雪看看？”

　　想了想，苏临道：“此处不该有雪，不行。”

　　“哎，”叹气，蒋安问：“这么严苛？真不行？”

　　苏临瞥他一眼，说：“不行。”

　　“好吧好吧，”蒋安只得作罢，又问：“那能不能在咱家院子里......”

　　挑眉，苏临抢话道：“不能。”

　　蒋安难得不戏谑，只道：“好吧好吧，那便算了。”

　　苏临一阵腹诽，但没再说什么。

　　走回院门口，却见着一个青袍，正扒拉着门缝，鬼鬼祟祟往里面看。

　　“江兄，”苏临上前，问：“这是在做什么？”

　　吓一跳，江青赶紧转过来，像见了鬼一样，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蒋安接话道：“江兄这是什么话？这是我家，我不在这儿，那在哪儿啊？”

　　江青语塞一阵，问：“你们最近见过向言吗？”

　　“最近？”蒋安想了想，说：“没有，不过一个多月之前倒是见过一次。怎么了？”

　　摇摇头，江青道：“没什么，就是我很久没见着他，问别人他们也不知道。但照你这么说，你也很久没见着他了。”

　　蒋安问：“江兄这是找他有事？”

　　江青回道：“不是。但情网最近乱得很，你知道吗？”

　　“我有一段时间没去过了，”蒋安道：“不过确实有听说。”

　　“之前的人被抓好几个，听说是被审了，”江青低声道：“抓进去又放些出来，没隔一阵又抓别的，也不知道怎么了。”

　　苏临皱眉问：“被谁抓？”

　　江青犹豫道：“听说，是天子。”

　　蒋安追问：“这事儿多久了？”

　　“少说两个月吧，情网早乱成一锅粥了，”江青停顿一下，又开口：“说真的，你也是情网的，而且身份不小，我劝你......”

　　蒋安挑眉：“怎样？”

　　“跑吧。”江青闷声说：“抓进去审的，已经死好几个了。”

　　一惊，苏临赶紧开口：“你是说天子......”

　　“是啊，”江青点头，低声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估计是在除根呐。”

　　蒋安皱眉问：“那你为何不慌的样子？”

　　摇摇头，江青道：“实不相瞒，其实那几个死了的，都是人类，而且......”

　　江青瞥蒋安一眼，纠结一阵，说：“据说天子秘密召集某些妖，叫他们去杀被指名的情网人。”

　　蒋安问：“他们答应了？”

　　江青皱眉道：“最开始有不答应的，但后来就少了。”

　　“他们不是结过契？”苏临寒声问：“现在却要去杀同伴？”

　　“那不过就是一纸空文，”叹气，江青道：“天子许诺有赏，自然有妖愿意。而且，一开始那些不愿意的，听说根本就没活着回来。后来自然就不敢了。”

　　苏临开口：“若照你这般说，此事应是暗中动作才是？”

　　江青点头，道：“是啊，据说天子召集妖，都是三更半夜，荒郊野岭的。”

　　苏临追问：“可那天子不过也是个凡人，怎么会杀得了妖族？”

　　摇头，江青叹气道：“不知道。这谜团一个连一个，真是完全摸不着啊。”

　　蒋安这时问：“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江青说：“有的妖不愿意，但假意答应了，回来偷偷散布消息，这说起来，情网的妖也成了两拨了。一边要杀人，一边要护人。”

　　蒋安又问：“并不是所有的妖都被召集过？”

　　“是啊，”江青点点头，道：“我就没有，应当是只有那些厉害的才会被叫去。”

　　“所以，”蒋安瞥他一眼，道：“护人根本护不住，只得挨个儿劝跑，是吧？”

　　抬眸，江青犹豫一阵，只得承认：“是啊，不然怎么办？”

　　点头，蒋安道：“那行，我知道了。江兄还有别的事儿？”

　　江青摇头道：“没有，但是说真的，你一个情网头号，还是赶紧跑吧。”

　　“多谢江兄告诫，”半响，蒋安回道：“这事我自会考虑。”

　　叹气，江青道：“那行吧，你自己想，我也不打扰了。”

　　江青迈步走了，蒋安推门进了院子，苏临却皱眉站着不动。

　　“怎么了？”蒋安问：“不进来？”

　　无言盯着他，苏临半响开口：“你想怎么办？”

　　蒋安愣了一下，转身往里面去，道：“妖族总不能比神仙厉害？就算真被指名，那自然是杀不掉我啊。”

　　苏临阔步跟上去，一把拽住他，低喝道：“那之后呢？怎么办？”

　　蒋安看他一阵，故意问：“什么之后啊？”

　　苏临急了，低吼一声：“蒋安！”

　　“那能怎么办？”蒋安轻飘飘开口：“再说啊。现在怎么知道？”

　　苏临沉默一阵，最终道：“行，随便你。”

　　片刻，蒋安问：“进屋吗？”

　　不语，苏临只在心里暗想：本以为若是天府降罪，就算九死一生，也去除神籍便是，若是失败了，就说自己决意回天府，叫他断了念想。但眼下若是之后真成了凡人，那便真的完了。

　　这条路怎么越来越窄了？好像根本没有其他可落脚的地方。越来越像是死局，到底该怎么走才好？

　　苏临越想越觉得无力，又说不出一句话。

　　“花燃，”蒋安突然开口，“你打算回天府吗？”

　　一惊，这话似曾相识，他一瞬间又想起来另一句：神仙哥哥，要走自己不后悔的路。

　　苏临抬眸看着他，良久出声：“当然。”

　　蒋安瞥他一眼，问：“真的？”

　　苏临张嘴，发声：“是。做神官有何不好？”

　　“那......”蒋安又开口。

　　苏临根本没听下去，扭头进了屋，合了门才道：“你去隔壁吧。”

　　外头应声，苏临靠在门上，看着院子里没了影子，才敢沉声喘了一口气，心口疼得更厉害了。

　　他真的疯了，现在居然只有一个念头：干脆做一个亡命天涯的神官，在人间熬一百年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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