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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香燃歌(二十一)
日落西沉,月上柳梢头。凌天都各院落点了起灯,将寂静的院落装点得温暖了起来。
越临近目的地,年轻男女的声音就越来越大。那群人是从另一边通行而入的,刚管家带领的路也许是距离秦随要去的目的地更近些。
名为冬雪的男子在前带路,他的脚步轻快,气息平稳,也是个练过的。也不知是不是刻意而为之,他走路很快将她落了一段距离。易夙游也不急着跟上他,慢悠悠地走在后面,甚至采了根草拿在手上把玩。
面具的遮掩并不能影响她的感知,见她远远被落在后面,前面的冬雪脚步明显慢了许多。
“还请小姐快些,冬雪要去准备别的事了。”他总算开口了,言语中夹杂着一丝不耐。
“嗯。”易夙游应了声,甩掉手中那根草加快了脚步。
虽然不太清楚冬雪对她莫名的敌意从哪儿来,但是也不代表易夙游会随便将就着就过去了。不过根据刚刚从门口进入的现状来看,也不难推测出缘由。
“就是这边了,小姐自己过去吧,冬雪这就告退了。”将她带到了路口,冬雪就行了个礼转身离去,跟躲避瘟神一样飞速不见影子。
易夙游站的地方可看见前方明月汀全景,雕纹木门大开,屋檐底下隔着一段距离挂着一排琉璃灯,照亮了正门前的路。两边种植了许多植被,距离近的地方还有青竹,青竹生得茂密高大,几乎压弯,像是攀附在屋顶一样。竹影重重,把这间房屋包裹在中间。能看见许多肩搭背的女子们从一边进入屋内,而男子从另一边进去,大家有序而入。各个都戴着面具,也有一眼认出对方的,就开始聊了起来。女子胆大些声音比较大,而男子稍微收敛些,那一排进去的几乎听不到人讲话。
前前后后大概二十来人,待人进的差不多,易夙游才踩在最后一人的步伐后进入。进入屋内,才看见后面也是一扇大开的木门,那边外面没有点灯,只是暗暗一片,屋内前后通风。而屋顶是圆形凿空的,还能见到被压弯的青竹枝偶尔吹过留下的影。屋内灯火通明,各大窗户两边整齐绑着紫色的轻纱。男子在进门的左手边一排早已坐下,每人案上有水果和酒,各个矜持地小声同旁边的人讲话,也不乏有胆大地看着对面的女子讲话的。女子们就比较开放了,已经开始推杯换盏喝了起来。
易夙游进去的时候看见女子这一排仅仅只剩对门那边的第一个位置,猜也想到是留给秦随的。最尾靠大门这边的一个瘦弱女子见易夙游进来的时候愣了下,往旁边挪了挪,示意她坐旁边将就下。
主人还没到来,偌大的屋内已经火热了起来,大家各自聊着喝着,戴着整个面具嫌喝酒碍事的直接掀开了一半继续喝。如此,也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情况。
易夙游也不嫌弃,将衣摆一掀坐在她旁边。那个女子还有些瑟瑟发抖往旁边的人那边挪了一下,易夙游什么也没做,这人就吓成这样,她也想不通许澄澄是做了什么才达到了见者就嫌效果。
旁边的人将她身边的水果和酒都推了给她,易夙游从头至尾没吭过一声。她这安静的样子,让身边的那个让座女子更害怕了。
“……”
她坐在最尾处,按照道理来说发出的请帖多少,座位肯定也是够的,只是不知为何就非是少了一个位置。
旁边的人坐的离她能多远就多远,易夙游也懒得理她,端起旁边的酒正欲倒一杯,又放了下来。她一手提起酒壶向旁边的女子道:“有茶吗?”
“有……有有有的……”她一出声,女子哆嗦递给了她茶,甚至都没去细思她的声音。
易夙游干脆一手撑在案上,一手端起茶低头玩着,也没摘下面具喝,等着这场宴席主人的到来。
晚风透过两边的大门传进来,也透过了敞开的屋顶传进来,给这燥热的夏添了份凉意,也将这吵闹的明月汀内压下了几分躁动。
易夙游坐的离门近,看着外面的看不见头的青竹陷入了思考,一种道不清说不明的感觉在脑中偶尔闪过。袖子宽大,她的手腕中噬心绳隐隐可见,此时温度也变得慢慢灼热起来。易夙游思绪被打断,她摸了摸手腕,继续玩起了茶杯。
这时,一些女子离开了座位纷纷跑到了门口道:“秦随!你可来了!就等你了!来这么晚可想死我们姐几个了!”说着一群人簇拥着秦随进来。坐在这里的男女非富即贵,对秦随的态度可谓热情。男子那边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一些人蠢蠢欲动。
几乎大半的人都去迎秦随了,仿佛她才是今天生辰主人。见旁边的瘦弱女子没一起去起哄,易夙游将茶放下,低声问道:“哪里能出恭?”
旁边人哆哆嗦嗦指着外面某个方向,易夙游道了个谢趁着没人注意拐了出去。
见她走了,瘦弱女子才呼出一口气,仿佛刚刚在和妖魔鬼怪说话。又看了看一口未动的茶水,又疑惑地挠了挠头,但也并未放在心上。
明月汀内,一群女子簇拥着秦随将她迎到了首座。一个身着贵气的女子坐在了她旁边,有些疑惑问道:“那个讨厌的许澄澄不是厚着脸皮跟你一起先进来的吗?怎么没见到人?”
秦随放在唇边的酒停了下并未入口,她看着杯中清冽的酒不轻不重道:“哦?还未来吗?方才我去先问候秦奶奶了。至于许澄澄,石管家不是已让人先带领她来了吗?”
瘦弱女子听到她们的交谈,小心翼翼道:“我见着她了,她……她她去出恭了!”
因为秦随的到来,屋内声音就小了许多,她的声音也就很容易听清了。
“嗤!这许澄澄怕是见到这阵仗怕了临阵脱逃了吧?”
“别管那等扫兴之人了,来了也是惹人嫌!”
“还好她今日没让我发现,不然我非得给她点颜色看看。”
一群女子知道秦随与许澄澄之间水火不容,秦随又是大方之人,又不屑同许澄澄计较。两相比较,立见高下,纷纷唾弃许澄澄。
秦随听着她们的你一言我一语,将唇边的酒一饮而尽。
旁边的女子们见秦随看起来并不太高兴的模样,以为是提到了许澄澄,纷纷改口道:“这不小公子的生辰嘛,提那等人作何?要不是她娘那个破官职在那,今天能有这机会吗?”
“好了。”秦随放下酒杯打断了她们的数落。
“我看你就是心太善,许澄澄这么欠揍,以你的实力还怕打不服她?只是那厮太过无耻而且得寸进尺,引起我们姐妹众怒罢了。”众人愤愤不平,好像各个都或多或少受过许澄澄的迫害一样。
那边的男子们已经听这边讨论了半天的许澄澄,终于为首的忍不住插了一句话道:“生而为女子家,度量如此之小,真是无可救药。”
见能坐在男子首位的应该是身份不低,女子们也不敢呛声反驳,只是道:“你有所不知,这许澄澄一张嘴皮子,得理不饶人,不得理也不饶人,确实可恨。”
刚刚在门口有凌天都的石管家和许大人镇压,所以一个个才敢嘲笑许澄澄,现在一个个化身为被害人。一个人才诉完苦,另一个也跟着数落起来,好像屋内成了讨伐许澄澄的集中营……
见她们如此真实,男子们态度那边也开始改观。
“早就听说过了,许澄澄还逛花楼欠了绮容五百两,这一分钱都没有还敢去逛花楼,真是不要脸的女子。”
“她府上也穷酸,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下人也没几个。我看这家底,迟早被这败家女败光……”
“此等女子嫁不得。”
说着说着男子们的话题就转向了嫁娶,一个两个偷偷看着秦随那边。毕竟各个是官宦世家,生得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而女子们的话题也逐渐变了味,开始猜测起对面哪个面具下更好看。
屋内话题逐渐从许澄澄身上转开,外面响起来了声音,正是在首位旁的大门前。这门外暗暗的,连灯火都没点,也不知是何故,唯有明月照在地上看见一点点的影子慢慢靠近大门。
“公子到。”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在外面念起,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酒杯瓜果,好奇地看着门外。
传说中闻名不见面的神秘公子就在门外不远处,越来越近了,众人声音也都低了下来,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
不知为何,众人感觉到这夏夜无端有些冰凉,一股凉意从门外窜了进来。就见四个面上蒙纱高挑男子抬着一座四面敞开的凉轿,那身段一看便是练家子。凉轿头顶华盖,四面飘轻纱。门修的很高大,凉轿被抬进来完全没有感觉狭窄阻塞。凉轿直接停在了两边首座中间的位置,四个抬轿男子转身退下隐在了夜色里。
明月汀中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传闻中病恹恹的秦小公子,气场大的让人感觉窒息。
如此夏夜,上面坐着一个身着锦衣玉袍的男子,他一身墨色锦缎披身,外还罩了一层白毛深色鹤氅,在脖颈处系得严严实实。他腰间系着一块白玉,材质算不上多好,但是他这样风姿的人佩戴起来,连玉的格调都上升了许多。面上戴着一银色面具,只有一些浅浅的纹路走向,再也无多余的装饰了。长发仅仅用上好美玉扣住一半,另一大半头发如瀑散落在后面和两边。他一手撑着一侧面具歪着头看着下方,他的膝盖处蜷缩着一只纯白狐狸在睡觉,而他另一手正轻轻抚摸着狐狸毛。手指白皙细长,墨色的衣衬托地更加泛白,仿佛生出了玉色的光泽。
虽然看不见脸,但那气质却能让人对面具之下的脸产生无限遐想。
周围各个虽然是被邀请来,一方面是凌天都在京州中的特殊地位,另一方面也是为这目的而来,但好像结局还是不虚此行。
秦阿且抬头看了一下,想找的那人并不在其中,他有些烦躁地加重了手中的力量。白狐被抚摸地有些不舒服,动了一下挪了挪身子又继续睡。
秦随刚看到他的时候有些愣住,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端起一杯酒走到他凉轿前道:“表弟,生辰快乐,这杯酒我敬你的。”没等秦阿且回她话,她便自己干了。
她拿着空酒杯道:“表弟身子不好,酒就不用喝了,我年长,就由我来代劳就好。”
秦阿且摸着白狐也不讲话,也不理她,秦随站在中间也不觉得尴尬,等着他的回应。一群人只顾着看那神秘的秦公子,哪顾得上注意这怪异的氛围。
“许澄澄呢?”秦阿且冷不丁地开口,声音也冷冷清清,让人脊柱生凉。
“回……回秦公子,她去出恭了。”一女子抢先上前答道。不为别的,只为更想近距离看看这秦阿且。
“出恭?”秦阿且细细嚼着这两个字,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那个瘦弱女子忙上前道:“是啊……秦……秦公子,她刚刚就坐在我旁边……”女子看着秦阿且,说着说着就涨红了脸,得亏戴着面具,不然得钻个地缝了。
秦阿且看了一眼那另一边大门处的位置,上面还放着一杯茶。他收回了眼神,继续抚摸着狐狸道:“我知晓了。”
众人见生辰的主人不再发话,一个个也不敢说什么。平时官家大小姐各个都有傲骨,这会在这病弱的秦公子面前,不知为何说句话都感觉有点窒息。
“诸位都坐下吧,开宴。”他遣散了眼前的几个女子,心不在焉地说道。
秦随握紧了酒杯,坐回了原位,一干人也默默坐了回去。
话音落完没多久,一群早已备好的人这才从他轿后鱼贯而入。
一戴轻纱的白衣男子走到了中间,接着几人抱上了古筝,他坐在那敞开的圆形中间的位置,声音清脆道:“一曲歌,是凌天都赠予前来的各位小姐公子们的,老夫人说,我们公子难得举行这等宴席,只希望公子玩的尽心。而诸位前来,玩的开心尽兴,也是我们公子的心愿。”说完,他就抚上琴弦,开始弹了起来。
一时间,也没给人反应时间。欢快的曲调从他的手下跳跃出来,把这个冷寂的室内都变得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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