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花月 此女成了老爷

　　李修令半信半疑，出关允证不是谁都可以拥有的。
　　他望着姜唯，用神情传达了自己的疑惑。

　　尽管江惟越的自信与气场，足够让听者折服。

　　只可惜姜唯不愿意透露太多，转而低声道：“殿下，西北之危迫在眉睫，江某绝不敢夸大，只一时半刻无法全然解释清楚，且怕临时变节，故请殿下信任江某这一次，往后要如则惩戒，姜某欣然接受。”

　　李修令看了一眼云未雪，随后靠近姜唯，道：“我信任江大人，只不愿再发生憾事，江府商邸的死伤还未能确认，好不容易你和云儿安然无事，若江大人肯愿意同我说，我定全力以赴帮忙。”

　　李修令的表情很真诚，仿佛姜唯若说了任何事，他都愿意挺身捍卫到底。

　　但姜唯却是扬起手，阻下李修令的靠近，正色道：“殿下，这事愈少人知道愈好，若真来不及，江某很愿意代替西北无辜百姓，出城迎接皇城京军，任凭杀剐，以此代罪。”

　　云未雪在后头一听，身子骨猛然一颤。
　　在她快步走至姜唯身边时，却又听得姜唯一笑，反转自嘲道：“不过，这得首先是来不及，不得已而为之下策，再说江某还想逍遥好几年，因此这是不成功，也得给逼打成功。”

　　语毕，云未雪一时震惊的说不出话，待惊惧退去后，心膛里涌起一股怨怪，接着用力的踩向姜唯侧边的华衮摆，隔着衣料重击脚板子。

　　这一击警告意味浓厚。

　　姜唯原本自认帅到天际的自信感，登时被这一踩，险些出洋相。
　　所幸很快的从云未雪利足下抽身，继续故作泰然的向李修令解释道：“殿下且相信江某，江某不会置您，云儿，还有西北万千百姓于水火前不顾，因果该是要所了结。”

　　语毕，姜唯双掌齐揖，深深的弯腰一拜。

　　见此，李修令一时没有反应，陷入了踌躇。
　　李修令很愿意相信姜唯，但现在的窘境下，任凭诸葛还世恐怕也很难处则，何况姜唯成了西北最大的箭靶子，暴民们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加上暗中作梗的背后把持者，试问该如何在京城大军到来前，彻底反转？

　　李修令屏住呼吸。

　　姜唯则继续弯着腰，眼睛直盯着地板，而看似沉静的模样，其实内心也无法肯定。
　　但他必须一试，又或者说，又得为自己的命，还有所有人豪赌一次。

　　就这样经过片刻无声。李修令没得选择，率先深深的长叹一口气。
　　李修令知道选择不在自己手上，故朝姜唯深深一揖，让他们稍待休息。

　　“请江大人莫要心急，修令会请笔官拟书一道允证，并拨卫士立即驻守敞开的西关商道，保商道上一切平安，阻挡南向的任何混乱贼子靠近半分，予江大人放心过道。”

　　姜唯直起身子，微笑道：“殿下深思熟虑，江某在此谢过。”

　　李修令的表情没有任何一丝喜悦，甚至可以说是忧心忡忡，道： “人命关天，修令绝不允任何伤亡加剧。”接着他抬起眼眸深深望着姜唯和云未雪，墨黑的瞳仁中满是不安与不舍。

　　“江大人，修令还有最后一点私心，望你务必首肯，修令才能放心办事。”
　　李修令忽然道，措辞严正。

　　姜唯立马应道：“殿下请说，江某定万死不辞。”

　　李修令转眸，用着看彻人心的目光凝视云未雪，再又看向姜唯，正声而严厉道：“我要你任何一点伤、一点死都不准发生，这是为了云儿，然后你们俩最后必须平安归返京城，不得有异，否则我李修令此生不会放过你。”

　　姜唯一愣，欲说出口的话顿然哑失。
　　原本以为是其他的政要交代，没想到李修令的私心竟然是这个。

　　---这也，太突兀？

　　没等姜唯或是云未雪反应，李修令面无表情的回了揖礼，随后转身开门离去，留下了一大团的困惑，和姜唯那张惊震不已的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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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门轻声盖上，门外瞬积而成的晨霜哗然碎落，坠于冰冷的石板上，散落成结晶珠翠。

　　云未雪目送着兄长离去，知晓兄长打从心底信任他们，而更令人欣喜的是李修令似乎早就看出妹妹的心意，因此才这般护着姜唯。

　　大家长其中一位表明了首肯，云未雪心中乐的很，忍不住朝姜唯打了趣，笑问道：“大老爷方才那句说得可真是神采洋溢，连皇兄都为你说服了。”

　　姜唯收起震惊姿态，迈步走至桌案旁，将自己一身的行当摊在板上，开始磨墨沾笔，对着泛黄青纸上一阵奋笔疾书。

　　抬头落笔下，姜唯才又目不转睛的回道：“我是商人，说服人是我长处。”

　　云未雪微一笑，款款走至姜唯身边，撑手于桌缘，低头看笔杆子底下的长篇墨字。

　　两人此时暂陷沉默，靠近的几乎要能听见对方的呼吸。

　　云未雪挑着柳眉，满是戏谑道： “欸，大老爷，你刚刚...说好的万死不辞呢？”

　　姜唯看都没看，不耐烦回道：“妳方才没听清？万死不辞的，是指我这一条命必须平安。殿下亲旨，草民我万死不辞，死都要活着回来，如此，这般。”

　　姜唯刻意说得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云未雪哼了一声，更近的靠向姜唯，不以为然道：“我真是愈来愈搞不懂，容桑到底喜欢上你哪点，就你这态度，冷瓶子坏嘴，秦嫣楼的姑娘都拿你没辙了。”

　　姜唯皱起眉，一排原本就写的不怎么好看的字，差点狂草怒舞起来。

　　“公主谬赞，草民惶恐。”
　　最后，满腔的烦躁中，姜唯只吐出了这一句以示抗议与回应。

　　云未雪轻笑一声，笑得柔媚巧兮。

　　姜唯阖上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虽然他习惯了云未雪这样的冒犯距离，但这妖女如今得寸进尺，看来如果真活着回来，往后的日子又得苦着。

　　思落，姜唯收起胡思乱想，将一心摆在平复西北，并故意不理妖言妖语，却因此错过云未雪悄悄的在他的身后，用着细如轻风的声音，说了一句一一

　　“......”

　　情深至心。

　　他似乎没有听见......

　　谁也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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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

　　西北黑烟祝火整整三许。

　　关口商道因王府卫队强硬的守备，因此商道邻近南向的乱地，依然无半分波及之象。

　　此时王府的介入已让暴民们被有限控制，再加上刻意的截断补给源路，几乎有不少人受不了饥饿，最终自首愿捕，登时原本空荡荡的西北折冲府与卫府，塞满了投罪而来的乱党。

　　李修令下令逼问这群自首的乱党，究竟背后有何人作祟，以及这所谓西南河口遭下毒，百家余口中毒后，矛头全指向江府的原因。

　　其中价格异常飙涨的药材，为首要民心变动的主要原因。

　　西北虽有西域而来的珍贵香料，但却缺乏南方热带所生产的湿物药谷，江府商会刚好又垄断了药材市场，因此浅而易见，证据全指向江惟越。

　　这部份姜唯早就从医馆老者那知晓，并请沉晖和秦子回私下又彻查一番，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短时间内无法得知药材逼贵的原因，毕竟所有的证据与资料，都在江府商邸内付之一炬。

　　这绝对不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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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风止落，沉宅高而厚实的红墙，隔开了外头街道的不安与忙乱。

　　惬然间，姜唯静坐于沉宅中安然亭下的石椅上。

　　三日来姜唯没怎么睡好，才在这安然亭下与沈晖讨论了一番彻查结果后，便熬不过疲惫，不小心的打起盹来。

　　在当这份短暂的宁静后，远处传来稳健的脚步声。

　　姜唯缓缓睁眼，所幸来的人并非别人，而是同样忙的翻天覆地的秦子回。

　　此刻的秦子回脸上贴着几道白布膏，右吊挂着包覆的伤手，当时废屋中遭暴汉毒打的伤势不轻。但尽管如此，看去相当狼狈的模样下，秦子回仅剩的一只眼睛却仍相当炯炯有神，他来到姜唯面前，欺身拜道：“江大人，您托我的事已经办好。”

　　姜唯从睡意中强行回神，靠着石桌撑着头，点头微笑道：“谢过，接下来还请先生继续彻查，商道那的事我交给燕易和沈晖了，有了殿下的卫军守备，想来再出几日，便可得好消息。”

　　这一句语尾，姜唯说得几乎只剩气音，显然是相当疲惫。

　　秦子回低声应诺。
　　似有心事，摇摆不定。

　　姜唯这三日来被折腾得，连秦子回的样子都看模糊，直到久久未听得眼前人反应时，才正起思绪，疑问道：“先生还有事想说？”

　　秦子回咬紧下唇，像是在极力思索该如何开口。一直到半晌后，才终于下定了决心，随即突朝姜唯跪下，以额磕向石阶梯板上，咬牙扬声道：“江大人，子回无颜见您！”

　　雪石板路上，秦子回弱不禁风的模样，加上满身白伤，看去有股令人惋惜哀叹的悲壮。

　　姜唯虽然一瞬间闪过惊讶之色，但很快的冷静下，挑眉问道：“先生何意？”

　　秦子回抬起头，但仍不敢直视姜唯，他的眼神中充斥着混乱、不安、愧疚甚至无地自容。好几度的犹豫挣扎后，才喃喃支吾道。

　　”大人，请暂听子回言由，这一切要从子回上京赴考时说，那时因家中贫困，故身上的盘缠在扬州关口时就已尽底，当时我不知所措，在街口徘徊时遇见一名老员外资助，后才得以继续赶路入京，虽然皇考落榜，但三生有幸得大人信用，因此一直以来，总是会回信给当时那位员外，感谢他资助之恩，让我能遇见大人。”

　　秦子回说得呕心沥血，低沉的声音最后甚至转而带了哭腔。

　　”可我错了！正是这些信，这些信上的无心之词，害得大人...害得西北百姓，张总管...还有所有人落得如此不幸！”

　　忽然，言转激昂，秦子回无法克制自己接下来要说，即将违背他一生恪守的道德与诚信，因此开始浑身颤抖，一拳紧握扣地，另一受伤的手则紧掐至指尖发白。

　　安然亭下，秦子回久跪不起，与著对坐而望的姜唯。
　　天地四周，只有他们两人。

　　清风环着安然亭，绕柱三与，抚起姜唯身上的紫玉纹佩。

　　恍然间，姜唯曾一度想起身，但被涌上来的疲惫给压倒，最后又无力的坐回石椅。他摇了摇头，试图使自己更加清醒，因此语带平静道：“先生想说的是那些信，其实根本都没有真正寄给那位曾助你的员外，是吧。”

　　虽平淡无起伏，却一言贯穿进秦子回的心。

　　秦子回一惊，不敢置信，猛然抬起头道：“您...已经知道了！？”

　　姜唯微微一笑：“早三日前便知晓。”

　　秦子回险些撑不住自己单手立起的上身，并开始有些语无伦次，支支吾吾道：“可这...这不说不通啊，信一直是我私下寄出，大人又是如何得知？”

　　正当看着秦子回开始往不好的方向想去时，姜唯即时阻止了他，摇首道：“先生稍安勿躁，我可没有偷窥他人信件的习惯，这事在流风的信上提及过，包括流风曾私下查访那位...宣称资助过你的老员外，回报结果告知，那全是假的，你写的信根本一封都没寄往扬州，更没送到那人手上，而是被人刻意分成好几路，避开各州追查，最后送来到这西北。”

　　秦子回的身子晃了一下，仿佛一下子无法承受，他是花了好长的时间推敲，才警觉发现不对劲，却没想到姜唯早就知道，而且还比他知情更深入。

　　只是震惊间，却有一句话捕捉到秦子回的注意力。

　　秦子回努力正住身子，疑问道：“大人您刚说流管事？流管事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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