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贪得无厌

　　悠然手捧着一杯刚买的热咖啡，坐在商场下沉广场的楼梯台阶上。天有些冷，可望着广场中人来人往，盼着心里惦记的那个人尽快出现，浮现的笑意便如同冒着热气的咖啡，暖暖的。
　　今天是平安夜，纵然人潮不散，那矗立在广场中央的大圣诞树，依然还是悠然此刻眼里的焦点。树上的灯绕过一圈又一圈，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耳边响起的都是欢乐的颂歌，浓浓的节日气息扑面而来，各处都洋溢着暖心的美好。
　　“等了很久了？”
　　熟悉的温柔嗓音从头顶心传来，抬头而望，就对上许墨弯起眉眼的笑脸。一瞬，就扬起更大的笑容。
　　“我的小傻瓜，怎么坐在这里，不冷吗？”
　　他又下了两三个台阶，来到悠然坐的那一阶的下方，伸出手像是在邀请他的小姑娘一般。悠然傻笑着，就将一只手置于他的大掌之上。一握一牵，就借了力站起了身，也由着他将另一只搂上自己的小腰，让他半拥向怀里。
　　“还好，手还是暖的。”
　　“那是当然，我很机智得去买了一杯热咖啡，可以边等你边暖手的。”
　　悠然边说着，边抬起另一只还拿着咖啡杯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对此，他轻声一笑，低头用鼻尖点了下悠然的，顺着她的话赞许，
　　“果然是我的小机灵鬼。原来咖啡还可以用来暖手，学到了。”
　　“是吧是吧。那么，许教授的学费是不是该交一下了呢？”
　　“嗯。那么，现在就让我取代咖啡来给你暖手，这样的回报可以吗？”
　　许墨将咖啡从悠然手里抽走，直接就将剩余的、已经不怎么热的咖啡一饮而尽。长手一伸，将空纸杯甩进了边上的垃圾桶。
　　“许墨你很渴吗？怎么一下就喝完了，都不留点给我。”
　　“已经不热了，也不能暖手了。”
　　话毕，又双手捧起悠然的，轻柔地揉搓了一番。
　　“有我暖着还不够吗？”
　　根本不是暖手不暖手的问题好不好，许墨真是小气得连热咖啡的醋都要吃吗？
　　悠然如是腹诽着，但还是笑意盈盈地任由许墨放开双手，又牵起她向商场进口而去。
　　“先去吃饭好不好？”
　　“嗯，好。”
　　饭后，按照彼此约定好的，悠然带着许墨步入服装专柜。她要给许墨挑一件新大衣。
　　只是在黑与灰清一色的选区里，悠然还是纠结了。瞥了许墨一眼，看他神色却定在人偶模特身上的、那件米白色大衣上。她皱了皱眉上前了一步，握住了许墨的手晃了晃。
　　“怎么了？”
　　“不好。还不是和你的白大褂、白风衣一样的，还不嫌多吗？你啊，是不是一整个衣柜有几十件一模一样的啊？”
　　“噗……原来你是这样以为的吗？”
　　“是的吧。”
　　“并没有，小笨蛋。不信的话，晚上去我家的时候，我让你检查检查。”
　　“……谁要跟你回家啊。”
　　“嗯？吃饭的时候明明还答应我，过会去帮我装点圣诞树的。又忘了？该罚。”
　　“没有没有，许大教授的请求我怎么敢忘！先不说这个啦，挑衣服挑衣服……”
　　小姑娘羞赫而生硬地转移话题，松开许墨的手，别过身往另一边的区域走去。
　　“很难挑吗？”
　　“唔，因为不管是白大褂还是黑大褂，想想什么款式穿你身上都很好看，所以好难挑呀，你自己也快看一看啦。”
　　“嗯？难道穿其他的就不好看了？”
　　“咦？那么，你去试这一件好了！”
　　许墨顺着悠然手指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一边挂了一件红色的大衣。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本也只是想逗逗自家小姑娘的，没想到她是越来越驾轻就熟地皮了起来。
　　他是乐得哄悠然开心的，所以丝毫都不扭捏地就去试了。身着红大衣，站在试衣镜前的他，透过镜子观察着此刻怔怔看他的悠然，眯起了那双紫眸，等待着小姑娘的回应。
　　像是天生的衣架子一般，明明是热情张扬的颜色，可在许墨身上却显不出一丝一毫的招摇。虽少了几分内敛，但生出了更多的亲和与柔情。
　　“嗯？怎么看着我不说话，不好看？”
　　“没、很好看呀……”
　　不似刚才理直气壮的语气，反而低声弱了许多，极力掩盖自己又一次看许墨看呆的事实。撇了撇嘴，又佯装一副也就这样的表情，笑着又继续说，
　　“就是啊，觉得好适合今天的气氛，像圣诞老人嗯……”
　　“我、我很老吗？嗯？”
　　“咦？”
　　许墨的重点好像抓得不太对。
　　“看来，有个小姑娘是在变相问我讨要礼物了，是不是？”
　　“才没有这回事呢！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呀。”
　　许墨笑笑不言语，只是温柔而宠溺地捏了捏悠然的脸蛋。然后手又插进红大衣的口袋，转向镜子端详了一番。
　　“口袋也合适，你喜欢的话，就这件吧。”
　　于是，就这样，不知道算是谁的喜好谁的决定，在这个圣诞，许墨入了一件特别的红大衣。
　　结完账，他一个转身，就看到悠然已经在小饰品区域那流连了。趁着她一个不注意，悄悄走向她身后，直接将一个头饰按在小姑娘的发顶。
　　“哎？是什么呀？”
　　悠然惊疑了一声，也并没有期待许墨第一时间的回答，而是挪步去照镜子。映入眼帘的，就是头顶那个戴着绒绒鹿角的头箍。
　　她对着镜子，双手分别按着头箍的两边，移动摆正的时候，两只小鹿角晃了晃，生动且可爱。她又傻傻笑着，就被许墨从背后轻揽在怀里，耳边是他温柔低语的声音，
　　“圣诞老人不想要一个讨礼物的小朋友，只想要他的小驯鹿。”
　　“唔……那请这位圣诞老公公不要再弄丢他的小鹿了……”
　　“噗……你这又是哪听来的这般俏皮的称呼，嗯？”
　　“跟孩子们学的，不可爱吗？”
　　“嗯。不过……如果能够去掉前面两个字和最后一个字，会更可爱。我会……更喜欢……”
　　“什么呀？”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悠然一个扭头想好好问许墨。却不料，许墨又收了收手臂，低下头去又将小姑娘拢了拢，这一回眸，樱唇轻擦过许墨的一侧下巴，留下一抹红晕。
　　“……唔，我不是……咳咳，是无心的……”
　　“嗯？我没听清，是无心的，还是……有意的？”
　　“哎，还不是你，突然凑过来……”
　　许墨一如既往撩人的声线，伴着挠人的温热呼吸在耳边回旋，撩拨着心弦。脸上一热，将头转回，手肘顶了顶身后的男人。许墨贴心会意，松开了怀抱，却又不依不饶地补了上了一句，
　　“我说过，以后你可以有意为之的。”
　　想起上一次，在他家的沙发上，同样是因为意外印下的那一抹唇印，当时的话语又跃然重现，悠然的脸是红了又红。自是不想再同许墨搭话，径直甩开了步子就往外走。
　　看小姑娘羞赫的样子，许墨支着下巴笑得狡黠。倒也并没有继续逗弄悠然的意思，而是跟上前，握住悠然的手，权当做不曾撩过一般，温温和和。
　　双双走至商场大门前，才拉着悠然停下了脚步，拿出进商场时解下的围巾替小姑娘围上。待许墨替自己拢好衣服时，悠然也抽出另一条围巾，微微踮起脚想同样替许墨围上，可再睹见他脸侧的那一抹时，停下了手。
　　“怎么了？”
　　“等下，先擦一擦，沾到围巾上就不好了。”
　　说着掏出纸巾，轻柔地帮许墨擦去自己在他脸上留下的印记。思绪忽而又转到方才发生的那一幕，才回味出再那一“吻”之前，许墨要自己说的那两个字究竟是什么！
　　“这么不专心，小傻瓜又想做什么？”
　　许墨敏锐地注意到悠然的走神，忍不住出声阻断她的神游。
　　也不是每一次会被许墨逗得毫不反击的，就像现在，悠然回过神来，就觉得好了，要反撩。
　　“在想啊，许教授想不想知道今天这支的色号？”
　　“不用。难得的，我不想那么好学，可以吗？”
　　“呀，这下不怕我又忘了，然后赖账吗？”
　　“是嘛，你知不知道有时身体的记忆，比大脑的更诚实……”
　　说这话的时候，许墨放慢了语速，渐渐凑近悠然。不过又只是一时的不留神，如羽般轻柔，却微凉的柔润触感，就这样被许墨偷香了一口。
　　“喂你……讨厌，又该补了。”
　　“哦？那正好，让我看看是哪一支调皮的口红，急于想告诉我色号。”
　　“……”
　　怒！给从未反撩成功的故事里，再添上一笔。
　　“好了，不逗你了。别担心，我不会赖账的。”
　　说好的不逗呢？！有点不那么想买账，悠然鼓着小脸，瞪着笑得一脸得意的许墨，却被许墨轻轻一掐，就泄了气，哼笑出了声。
　　“乖，不早了，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许墨自行围好了围巾，又握住悠然的手，一起揣进了他的衣兜里，将他的小姑娘自然而然地牵回了家。
　　虽无强冷空气的侵袭，但冬至过后的夜毕竟是寒意深浓的。即便是小区里的那一小段路，也让穿得其实有些单薄的悠然一阵瑟缩，忍不住就从往许墨身上靠，变成了想往他怀里钻。
　　察觉到小姑娘这边不怎么安分的动静，许墨只是不动声色地满足她每一个无声的小要求。及至快到家门口，许墨也仿佛意识到，其实小姑娘不单单是因为畏冷。
　　“不愿意跟我回家的是你，现在紧捉着我不放的也是你，所以，这位小姐，到底需要我怎么做呢？”
　　“唔，那还不是因为……不知道某位大科学家，究竟是用了什么魔法，让人觉得只要在他身边，身心都有暖意融融的幸福感。”
　　“这样啊，那我要好好想想了，是不是还有更多的方法，让你身心都满足。”
　　“……”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那你留着以后慢慢想吧，还不快放开手，先开门让我更暖些哼。”
　　“说的对。不过，不用放开你的手。”
　　就在悠然的诧异下，许墨握住她的手，却指引着她伸出食指，扫过了指纹打开了房门。
　　“你、什么时候……？”
　　“秘密。”
　　还未来得及打开灯，落地窗前闪烁着的荧灯就吸引了悠然的视线。说什么要她来帮忙布置，可好像许墨早已收拾妥当了。房间的灯亮起的瞬间，种种都证实了这样的想法。
　　“所以，你又骗我？”
　　“我没有。你看，还有一些装饰等着你来挂呢。”
　　许墨如是这般说着，牵着悠然走到大小适中的圣诞树前。边上的小圆桌确实堆放了一些小物件，以及，在这些金银红绿之间显得格格不入的 —— 紫粉相间的平安结。
　　悠然怔了怔，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自觉地拿起了一枚平安结。
　　鼻息间微微酸涩，悠然很怕此刻会忍不住落泪。渐渐有些发凉的手，被温热的暖意包裹。只见许墨从身后包住自己的手，一起捏着平安结，挂到了树上。
　　平安结顺遂地在圣诞树上轻晃着小铃铛，轻轻响动，格外悦耳。悠然没忍住，猛地一个转身，就钻进许墨怀里，听他在耳边向她祝愿，
　　“圣诞快乐，我的小姑娘。今天，我也只有一个愿望，祝你平安顺遂，万事如意。”
　　闻言，悠然闷在许墨怀里就笑，随即轻声纠正，
　　“不，是祝我们都平安如意。”
　　“好。”
　　“挂好平安结就好了，等下不要让我吃苹果，我不爱吃。”
　　“噗……好……”
　　那些准备好的，象征着平安的苹果，如果不用来吃，可以做什么呢？
　　在这样一个暖意融融的平安夜，许墨搂着悠然，窝在圣诞树下的软垫上，握着小姑娘的手，又一起握住笔，在苹果上画下了一副副心里祈愿的画作：有手牵手的一双小人，也有拥着彼此而坐的一双人影……
　　不管怎样，总归是双双对对，平淡而温馨的画面，生出满满的旖旎，星灯缭绕的绮梦，幸福美好得不像话。

　　—— fin.——

　　【番外是一把刀，慎点】
　　许墨醒来的时候，天还是暗的。撑起身子坐起来，才惊觉自己是在沙发上苟了半宿。
　　落地窗边，还闪着黯淡光斑的物什，隐隐绰绰缠绕出树的轮廓。只是毫无节奏地一亮一亮，像是仅剩着的最后一份电力，毫无生机。
　　起身按开了灯，只是让空旷的房间有了一份光亮。所有的一切，落在许墨眼里，皆是灰败。
　　早被搁在那个角落的圣诞树，除了那半死不活的些许光点，空落落的，使得挂在中间某处的那一枚扭结的绳子尤其扎眼。
　　许墨终于微颤着手，取下它，牢牢地掌控在手心之中。握拳置于心门处，压抑地喘息，愈来愈浓重。这样的痛，还能再忍再克制，他如是以为。
　　客厅的另一边细碎得，不断传来说话的声响。许墨缓步而走去，是他一直没有关的电脑。屏幕上是那一个节目，许墨深知，是不受控制地在昨夜的某一个时候，按下了只此循环播放。
　　——《发现奇迹》平安夜特别版录制。
　　制作人悠然小姐，与该节目顾问 —— 南山科学研究院简教授的浪漫奇迹之旅。
　　这期的节目如是说，自悠然接手《发现奇迹》以来，邀请并随后联手简教授重振了这一档别有生趣的老牌节目。而在这一年左右的相处之中，二人也愈发情投意合，于此便甜甜蜜蜜地官宣了这段恋情……
　　在最后一个拉长的远景之后，许墨终是选择了关闭。
　　归还此夜最深沉的寂静，啪得一下，似乎是哪里短路跳了闸。此刻时间冻结，还以静默，也还以漆墨如许的暗夜。
　　“圣诞快乐，我的傻姑娘。愿你未来都如现在，平安顺遂。”
　　平安结从宽大的手中滑落，那小小的铃铛敲击地面，也发不出一声能让人铭刻的音响。
　　就像她一样，悠然而来，款款而去。是记忆种种如梦寐，一朝破晓而醒，终是不会再记得，一年以前，她找过的那位教授，他的名字叫做：
　　—— 许墨。

　　——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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