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十四岁

　　被班上一群又一群的埋头苦学的同学们的包围后，王若渴等半学渣们也悠哉不下去了，老老实实地啃书做题，花样复习，一时间，高三文一班的学习氛围浓厚至极。

　　在这浓厚的学习氛围里，高考的脚步渐渐逼近。

　　姜曼书和王若渴被分到的考场位于县城另一头的Ｈ一中。

　　“那么远，我们要是路上堵车怎么办？！”王若渴尖叫。

　　姜曼书当即赏了她一个爆栗：“胡说八道什么呢！乌鸦嘴！”然后摸着她的脑袋念叨道：“众神勿怪，童言无忌……”

　　被‘童言无忌’的王若渴：“……我以前都不知道你是这么一个迷信的人。”

　　“那你现在知道了。”姜曼书又拍了拍她的头，脸上‘慈祥的’表情神似教堂里的神父。

　　后来，她们乘坐的大巴在路上畅通无阻————政府对高考绝对看重，有着Ｎ年经验，应对下来也轻车熟路。

　　滚滚热浪在室外尽情徜徉，大家下车后就尽快钻进教学楼，赶往前一天来踩过点的考场。

　　姜曼书神奇地和王若渴同考场，所属两人的座位离得很近，只隔了一条走道，姜曼书在一组第三排，王若渴在二组第六排。

　　王若渴：“这安排真是太贴心了！我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你的背影……”

　　姜曼书恶寒。

　　王若渴又抽风般用咏叹调继续道：“看到你的背影，我就会想起来最后冲刺那几天，你监督着我背下来的内容！”

　　刚刚抖落一地鸡皮疙瘩的姜曼书：“…………”

　　同样瞅着姜曼书，或者说，瞅着穿着英华高中校服来考试的人不要太多。

　　Ｚ国大陆的校服基本上是一个画风————肥大丑的运动服，英华也不例外，只是十分骚包地把学校校徽给绣在了每件外套的背面。高考前，校长强制要求校内所有考生必须在考试时穿上校服，而这确定了学生母校的校服，很给英华高三学子们带来了些不必要的麻烦。

　　众所周知，强势崛起的新校英华在建校后第二次高考时就凭着辉煌的成绩把曾是全县领头羊的百年老校Ｈ一中踩在脚下，自此一路凯歌，扬名全国，数载光环叠加，使得县内许多家长学生都对英华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迷·信心理————家长是指望孩子加入英华大军，孩子中的部分学渣则觉得————英华学生的成绩应该挺不错（至少比他们强），要是能在考场上‘借鉴借鉴’……大家都懂的。

　　故而，一些学渣发现自己前／后／左／右排的人出自英华，就动了歪心思，胆大的甚至提前进行游说，试图威逼利诱对方献上答案供自个儿参考————姜曼书就倒霉地遇上了这种情况。

　　冷酷拒绝了后排女生开出的‘一科一百元’的价码，她还是免不了在考试过程中遭到了骚·扰————考数学时，先是被戳背部，她挺直腰板，紧贴课桌边缘，不想那姑娘太执着，居然直接上脚踢她的凳子！

　　姜曼书当即举手，召唤来了一名监考老师。

　　监考老师：“同学你有什么问题？”

　　姜曼书：“老师，我想再要一张草稿纸。”领到又一张草稿纸后，她后边的人大概是领悟了她的警告，不再作妖，让她得以安安静静地考完了之后的所有科目。

　　为期两天的考试结束后，王若渴心情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我感觉……感觉这次的题目好像不太难……”何止是‘不太难’，简直是比几次模拟考简单好么！

　　“我也有同感。”姜曼书说。

　　王若渴这才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我生怕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其实考得很糟糕。”然后眉开眼笑。

　　姜曼书大致能猜到王若渴在想什么，无非是这次考题简单，能考得更好，却不想————考题简单了，大伙考得都好，到时候各级分数线肯定会被提高。好处是实力平常对上难题必死无疑的学生有望考个好学校了，坏处是优等生们的优势变小了……

　　好在姜曼书虽然不记得详细题目，却大致记得高考情况，而前世的这一情况与现世的无二，所以她审题做题时心绪平静，答完后还有时间仔仔细细把整张试卷检查上一两遍……

　　“考完了！结束了！可以放松了！！”丢下不安，王若渴蹦蹦跳跳，嗨得不行：“聚会！旅游！懒觉！小说电视剧……我来啦！！！”

　　姜曼书望着她兴奋如出笼的鸟儿，暗暗好笑，却不可否认自身也似丢掉了一个包袱似的感到了轻松愉悦————高考只是需要被征服的山峰之一，之后还有数不清的险山峻岭，但至少在翻过一座山后，他们能够好好休息一阵。

　　返校后，王若渴拉着姜曼书和宋雪拍了照，又匆忙去理一班抓来连城、郑蕾等人合影。过后，她捧着手机，看着里头的照片叹气：“也许我们以后很难见上一面了，幸好有这些照片作纪念。”

　　考前把自个儿补得比原先还圆润的郑蕾笑道：“不是还有ＱＱ和电话嘛～”

　　王若渴回她一对卫生眼：“得了吧，一两个月不见面，你八成没多少心思联系我了；一年半载不见，你恐怕很少想起有我这个人了。”

　　郑蕾语塞。

　　姜曼书则想起曾经的朋友们————王安匀、宋鸾、何圆圆……她们都是在长久的别离后一个个与她渐行渐远，实际的距离带来的隔阂对上现代化通讯依然斗志昂扬，罕有败绩……

　　蓦然，她的手贴上了一片温热的肌肤，被人给握住了。

　　姜曼书抬起头，与近在咫尺的连城相视一笑。

　　………………………………………………

　　天气预报曾显示————高考那几天会有雨。

　　姜曼书并没有把这消息放在心上————Ｚ国人民都知道气象台这种存在有多么的坑，反正就算这回它预言准了，她也戴了鸭舌帽，既可遮阳，又可挡雨。

　　结果显示，这预告果然出现了偏差——————高考两天艳阳高照，考完后的第一天下午，Ｈ县全范围内都陆陆续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点初初落下的时候，昨夜和同班同学聚会到凌晨，之后和连城一块儿回到小别墅一觉好睡到午后，才吃过被延后的早午饭的姜曼书正坐在二楼的落地窗前喝着祁门红茶看书，坐的是米白色的懒人沙发，看的是简·奥斯丁的《傲慢与偏见》————实际上，过了真·十四五岁以后，她就对灰姑娘Ｘ霸道总裁／霸道总裁Ｘ灰小子之类的理想成分居多的小说无爱了，哪怕它们中的代表作身怀‘世界名著’的光环，本身魅力也经久不衰。

　　但，近来的她在复习时快用脑过度了，遂决定在放松休息的头一天里进行一系列轻松不费脑的娱乐活动，譬如：看看狗血电视剧／搞笑综艺／酸甜系小说。

　　连城书房里的藏书半是连爸爸留下的，半是她从Ｍ国打包邮寄过来的，它们的共同点在于逼格都很高————勉强算是轻松爽文的还都是《傲慢与偏见》、《理智与感情》、《三个火枪手》、《基督山伯爵》、《大卫·科波菲尔》、《鲁滨逊漂流记》、《汤姆索亚历险记》之流，简直能让万千学渣＋部分学霸分分钟给跪。

　　本来想找一本《哈利波特》／《波西·杰克逊》的姜曼书只好随便抽了一本《傲慢与偏见》。

　　窗外，噼噼啪啪的雨声越来越大，甚至能穿过隔音玻璃的封锁，把被削弱了的声响传到姜曼书的耳朵里来，她的膝盖上，敞开的书本的两页纸张上，恰好正是男女主角在雨中对话的内容。

　　本着休闲娱乐的心态，姜曼书倒是意外地看那些冗长的‘经典台词’看得津津有味，换一个角度去看，它们还是挺有意思的不是么————一对彼此相爱的成年男女在相互误会的过程中爆发了争吵，幼稚却也真挚，直白的语句更是从侧面反映了某些恒古不变的社会矛盾（阶级财富等），并且，它们比某本书里‘你无情，残酷，无理取闹！””那你就不无情残酷无理取闹？！“我哪里无情残酷无理取闹？”（无限循环）的句子要有内涵有意思的多。

　　“在看什么？”就在她看着看着没忍住翘起嘴角的时候，有人轻声问道。

　　姜曼书转过头去，看到连城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色西装裤，站在她的面前，在往白瓷花瓶里放入从花店里买回来的花瓣上还沾了水珠的桔梗花后，来到她的旁边坐下，顺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唇边挂着不甚明显的柔软的笑，说道：“你笑得很开心。”

　　两人一靠近，姜曼书就闻到了连城身上淡淡的桔梗的香气，再一看好友的脸，心底不禁大喊“犯规！”——————昨天下午出了校门后，连城就在赴班级毕业聚餐前去理发店里剪了一个相当清新利落的比学校里那群被教导主任详细规定过头发长度的男生的发型更ＭＡＮ的超短发。

　　绝大多数人把头发剪成这样纯粹是作死，但连城肤白貌美气质佳，五官大气深邃又浓丽，脸型是比例绝佳的鹅蛋脸，才能ｈｏｌｄ得住这所有头发就比寸头状态下的长一点的发型，甚至于，这款发型更能突出她的容貌优势，赋予她一种别样的介于男女之间的冰冷又热烈的撞击人眼球的野性美。

　　简言之，现在的连城，美得很有侵略性，那侵略性强得像是灼热的光，快把姜曼书眼睛都烧着了。

　　掩饰性地揉了揉眼睛，姜曼书把书抬起来，给连城看了看封面：“……挺有趣的，我看到达西先生在雨中向伊丽莎白小姐表白被拒那一章。”

　　“……I have fought against judgement,my family\'sexpectation the inferiority of your birth,my rank.I will put them aside and ask you to end my agony.（理智的想法和家族的期望阻挠着我，你卑微的出身和我爵位的悬殊也令我迟疑不决，但我要把这一切统统抛开，请你终结我的痛苦。）”连城用标准的牛津腔背诵出了男主角达西的一段台词，在这期间，她的声音里先是饱含着挣扎过后的释然，之后又是几欲用加快的语速来掩盖的紧张和不确定——－——语气和音色都像极了简奥斯丁笔下的某个‘傲慢使别人难以爱他，而偏见使他难爱别人’的正忐忑地向门不当户不对的心上人进行首次告白的男子。

　　“ｃｏｏｌ！”姜曼书眼冒星星地赞叹道：“你居然把达西先生的台词背下来了，还念得那么好！”

　　连城放空了视线，回忆着慢慢说道：“在洛杉矶上中学的第一年，我参加过学校的话剧表演，那年演的是《傲慢与偏见》，我反串男主角……”

　　万万没想到连城还有过这种经历的姜曼书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并没有插嘴，而是静静倾听，她能感觉到，连城此时想要倾诉。

　　“……正式演出那天下雨了，雨下得特别大，学校礼堂的隔音效果不太好，所以整个环境都显得特别嘈杂……开始的那几幕，我们的状态都不太好，总负责人艾米后来告诉我们，当时她后悔得要命，直说要是要是没相信天气预报，不更改演出日期就好了…………”

　　“……但是到了‘雨中告白’的那一幕，外面恰好在打雷，雨声风声都更大了，我和扮演‘伊丽莎白’的杰西卡在这种背景环境的引导下同时入戏了……我那个时候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杰西卡说着说着————或者是吼着吼着就哭出来了…………”

　　“……后来，包括评委在内的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观众都给我们的表演打了高分，我们那次的实践活动非常成功……我的老师也问过我以后有没有考南加大的打算，我那时回答说‘有’……”

　　姜曼书愣忪了————严谨淡漠的生活中鲜有娱乐的连城，居然————有过去混五光十色纸醉金迷的娱乐圈的想法：“……那，你现在还这么想么？”

　　“不。”连城摇了摇头————凭着出类拔萃到极致的外表和不错的演艺天分，倘若她下定决心要走那条路，崭露头角的难度会很小：“如果我还在那么想，就不会到Ｚ国来了。”洛杉矶是个有着好莱坞的国际大都市，在多个方面（尤其是娱乐）分分钟就能把Ｈ县乃至Ｙ省省会城市Ｋ市秒成渣渣。

　　“过了两个月……也许是三个多月，我就不再想着成为一个演员了，一是在媒体的狂轰滥炸中知道了一些娱乐圈的内幕，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对这个职业的那一点点热情消失了。事实证明，那只是我被一场忘情的表演激发出的‘一时兴起’罢了……”连城如此说道：“后来我再考虑未来的道路，就更谨慎了……我有一些模糊的想法，想等到成绩出来以后，再仔细和你商量……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不是么？”

　　姜曼书也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也许是在上辈子的稚嫩的童年到青少年的阶段，她也有过许许多多一时鸡血上头引发的‘梦想’————医生、老师、歌手、作家、明星……到后来，它们不是慢慢被冷落遗忘，就是因ＰＫ不过现实而被她抛弃…………

　　噼里啪啦的声音消失不见，外头的雨渐渐小了，细细密密好似连绵不绝，仿佛从风风火火的大汉化身为温婉内敛的女子。姜曼书不用从连城身上移开目光，也能勾勒出窗外的景象————天地间被雨水好一番清洗，湿润的空气里没了灰尘的气息，被前些时日的高温暴晒欺负得蔫耷耷的花草树木们逐渐恢复了生气…………

　　这是姜曼书回到十四岁后的第四年，过程中有过这样那样的不愉快，也有过让人联想到‘蝴蝶效应’／‘平行空间’的种种不同的风景，但更多的片段，却构成了欣欣向荣的主旋律……它们无一不再提醒着她，命运给了她一份沉甸甸的礼物————又一段青葱岁月，而她要做的，就是不让这段岁月辜负自己，也不让自己将这段岁月辜负。

　　姜曼书的视线对上了连城的眼睛，那双蓝眼睛里的情绪总是呈现出被习惯性长年累月压抑后的淡薄隐蔽，很少有如同此刻这般的浓烈赤裸（那些‘很少’，也几乎都没有被姜曼书注意到）————赤裸得让人无法闪躲，浓烈得让人不愿闪躲。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须臾，姜曼书听到自己坚定地说。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