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剑

作者:萧玉岚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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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糖葫芦


      “我会习惯没你的日子,继续做大官赚大钱。”

      没心没肺的话,晋海川说得认真。

      俞烨城听得出来,怅然的望着他,“为什么?”

      “人嘛,活着总要最先为自己打算。”晋海川对他粲然一笑,“梦想或是与某人的约定,总有的吧?难得来人世间走一趟,不管有多难,都要去实现,否则百年之后,带着遗憾和亏负下九泉,你甘心吗?”

      俞烨城心头震动,又有一丝丝庆幸。

      晋海川看得透彻,活得洒脱,不会沉沦在痛苦里。

      可惜他一点儿也学不会。

      他握住晋海川的手,闭上眼,“快睡吧,明日要早起。”

      晋海川斜眼往他那边看。

      昨日之前,他纯粹为了方便观察他,早点行动。

      而昨日之后,他不想把他放在左眼的无尽黑暗之中。

      “俞烨城,”他真切的开口,“我说的话,你要好好记得。”

      俞烨城淡淡道:“我又没有为了谁,要死要活。”

      “那是再好不过。”

      一个哈欠后,耳边余下清浅的呼吸声。

      他没有提起罗行洲。

      俞烨城不禁睁眼去看他。

      人已经闭眼睡了,眉间平展,无忧无虑。

      他屏着呼吸,小心谨慎地挪向晋海川,就像从前数次和太子抵足而卧时一样,肩贴着肩,用那一丝暖意驱散梦魇,安抚心魂。

      翌日清晨,晋海川被俞烨城唤醒,看见床头摆着熬好的药,阳光透过竹帘的缝隙,细碎地撒在地上,园子里传来阿牧和衙役们说话的声音。

      一派祥和安宁。

      俞烨城端起碗勺,他安然的由着他喂了药,接着收拾妥当,一起出门。

      晋海川拄着拐杖走到台阶下,忽然回头。

      如甪里大夫所说,真叫海园。

      那两字出自俞烨城不惯用的左手,知者甚少。

      “海川?”俞烨城注意到他的视线,有一丝紧张。

      晋海川伸出手,“你抱我上车,我爬不动。”

      俞烨城暗暗松口气,心里却又有一些空落落的。

      他垂下眼帘,横抱起晋海川,钻进车厢里,接着陈荣和熊仁两人跟着进来,板着脸紧盯着他们。

      马车来到南市,熙熙攘攘的行人,各种叫卖声穿透车帘子,在车厢里回荡。

      俞烨城挑起车帘,透过一道细细的缝往外看。

      东都三市一向是消息传得快的地方,每走一段路,就能听见有人兴致勃勃的谈论昨日府廨前的闹剧。

      若是他俩在街头现身,必定立刻炸开了锅。

      晋海川凑过来看,得意道:“瞧瞧,我还没做上大官呢,已经名满东都了。”

      俞烨城忍俊不禁,跟着他打趣:“恭喜你了。”

      晋海川撩起帘子,身子探出去一些。

      “当心!”俞烨城忙环住他的腰,小心护着。

      晋海川问街边的小贩买了一根糖葫芦,递给俞烨城,“谢谢。”

      俞烨城哑然,怔怔的接过糖葫芦,鬼使神差的咬了一口。

      脆甜的糖衣裹着酸甜的野果子,咽下肚时,唇齿间都是甜甜的味道,勾起幼时的记忆。

      刚跟随太子时,每逢被噩梦惊醒,第二天太子会送来一根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味道,令人心情愉快。

      后来,皇后不许他们多吃太甜的东西,怕蛀坏了牙。

      太子借口要去听老师讲课,抓着他的手,快乐奔放如小鸟一般,披着明媚的阳光,从殿前跑过,跳下高高的台阶,来到偏殿后的角落,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糖葫芦。

      僻静的角落,成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快乐安宁,连空气都是甜味的。

      尽管后来他不再需要糖葫芦的安慰,但这份味道与温暖永远铭记在心中。

      时隔十数年,他觉得此刻的味道,与幼年时竟是一模一样。

      嘴唇微微颤抖,那两个字与甜味混合着,就在嘴边。

      “看来,我们的伪装毫无破绽。”

      一个激灵,俞烨城回过神。

      晋海川正摸着唇上的假胡须,靠在车围子上,十分嚣张的对外面露出整张脸。

      出门前,他们乔装了一番,打扮成四五十岁的客商模样,如此一来,就算大大咧咧的走过南市的大街小巷,也无需担心被人指点议论。

      俞烨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有小贩跟随着马车,兜售他们的货物,然而无一人认出他们正是东都城里最受热议的两个人。

      晋海川会买糖葫芦,是为了试探别人的反应吗?

      俞烨城苦笑,自己都在瞎想什么啊?

      他三两下吃完糖葫芦,剩下的竹签子在手中转来转去,没丢,开口道:“我昨日派人先去义庄,找机会查验尸身。”

      晋海川和他想法一致。

      霍夫人未遭到奸///污,怎么可能寻死?

      她的死因,或许能成为翻案的关键。

      所以,他们现在要去拜访一些人,来证实猜想。

      俞烨城已经派人打听过,所以马车直奔南市东南角的一家杂货铺子。

      铺子门口堆着各种郓州、滑州的特产,柳枝编制的箩筐食盘,色彩艳丽又喜庆的木版画和成堆的半夏,几只羊拴在一边,不时咩咩叫两声,一个中年男人蔫蔫的靠在躺椅上,打着扇子,驱赶飞舞的蚊蝇。

      俞烨城打听过,因为霍夫人从船上跳江死了,船主管大郎嫌晦气,请了和尚在船上念经,又找算命先生算好重新启航的日子,自己带着船工先投靠在东都的亲友,帮忙卖卖特产混日子。

      晋海川假装对柳编的物件和木版画感兴趣,问管大郎价钱,“……听老板口音是郓州来的?”

      管大郎点头。

      俞烨城立刻套近乎,“巧了,我也是郓州人。”

      他乡遇老乡,让管大郎挺高兴,忙说要给他们优惠价格。

      晋海川豪爽的大手一挥,包下所有柳编物件和木版画。

      俞烨城付了钱,问道:“管兄弟何时再回郓州进货?这些玩意儿,在西边那些小国一直卖得不错。”

      提到这一茬,管大郎唉声叹气,“本来几天前就要回郓州,哪想遇上那糟心事,得在东都耽搁半个多月。”

      “什么事?”晋海川在他身边坐下,关切的问道。

      身在异乡,突然有老乡关心自己,管大郎被他的真诚感动,揉了揉眼角,“来东都的路上,有一个女人跳船自尽,人捞上来已经没气儿了,咱们走船的最忌讳有人死在船上,只好找和尚来去去晦气。”

      俞烨城疑惑的问道:“怎么会跳船?有人看见了吗?”

      管大郎摇头,“我也是听说昨日东都府有人击鼓鸣冤,才知道缘由。”他揉着额角,回忆了会儿,“这家人,我有印象,因为有个老头不小心撞了一下男的肩膀,男的立马大骂人家祖宗十八代,那股子嚣张劲儿,我还以为是什么皇亲国戚来了呢。为了路上和气,我手下的船工劝了好半天,男的要老头给自己磕头道歉,才算了了。所以,后来我们都避开他们一家人走,就怕要受胯下之辱。”

      晋海川和俞烨城对视一眼,又问:“这一路上,他们可有谈论来东都的目的?”

      “有天给他们送饭,船工隐约听见男的说来东都发大财,安家,再也不回滑州了。”管大郎说到此处,想到自己不能继续跑船赚钱养家,烦躁的摆摆手,“哎呀,这么晦气的事有什么好说的。”

      “这不是在东都闹得沸沸扬扬,我们不仅仅是好奇,更是同情管兄弟的遭遇。”晋海川叹息,安慰的拍了拍管大郎的肩膀。

      管大郎一肚子委屈,听到“同情”二字,泪花都快冒出来了,“几位,咱们有缘相遇,进屋边喝一杯,边聊聊吧?”

      俞烨城想拒绝,但看见晋海川递来的眼色,便应下了。

      几人进屋,管大郎拿出一坛子酒和几碟下酒小菜。

      “来,喝!”管大郎给他们四个都倒满一碗酒。

      晋海川还没碰面前那一碗,就被俞烨城抢走,迅速地一饮而尽,“他沾点儿酒就发疯得厉害,不要给他喝了。”

      管大郎没硬劝,豪迈的和俞烨城连干三碗酒,脸颊微微发红之时,话匣子随之打开了。

      “……你们说说看,这叫什么事啊?来东都的一路上都好好的,跳江之前,我看那两口子手牵手走在甲板上,惬意快活的很,我就检查一眼帆绳的功夫,回头一看,正好瞧见女的身子越过栏杆,掉下去了。”

      晋海川问道:“她是以什么样的姿势跳下去的?男的当时在做什么,是什么反应?”

      管大郎摇摇晃晃地起身,跪在凳子后面,比划这是栏杆,然后往前一扑,趴在凳子上,“女的大概是这样,男的我看他伸着胳膊,一副要赶紧抓住女的样子,或许发生的太突然,没来得及。接着,他疯了似的揪着我的衣领,要我赶紧停船救人。”

      俞烨城按住管大郎的胳膊,阻止他再喝一碗,“有其他人看见吗?”

      管大郎摆手,“没有,那天天气不好,甲板上除了我和一个船工,没有其他人。现在想想……两口子在快下雨的时候,跑出来看什么风景。”

      俞烨城问道:“那名船工可有看到什么?”

      “没有。”管大郎摇头。

      晋海川想了想,“那些跟随他们来的人,都是什么样子?女的跳船之后,他们又是什么反应?”

      管大郎道:“这家人那么蛮横,和他们一起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当然是能躲多远有多远,所以印象也不深,唯有那两个穿的邋里邋遢的,听说以前靠乞讨为生,特别爱占小便宜,其他客人的东西掉地上,他们非捡走说是自己的,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至于反应嘛……都被吓了一大跳,个个义愤填膺的要害人的元凶偿命。我当时还寻思,这不是自己跳江的吗,哪里来的元凶?反正啊,这群人太奇怪了,最好不要碰见他们。”

      说罢,他直接捧起酒坛子,“咕咚咕咚”喝了个爽。

      有心事的人容易醉,待他放下酒坛子,人也迷迷糊糊的趴在桌子上。

      见问不出什么来了,俞烨城吩咐阿牧雇一辆牛车来,把货物搬上车。

      晋海川站在马车边,望着热热闹闹的的街市,按住俞烨城伸来的手,“难得来南市一趟,陪我在街上走走吧。”

      俞烨城不同意,“日头升高,晒得人浑身冒火,不舒服,何况是你。”

      晋海川自顾自的往前走去,“那就趁日头还没那么毒辣,赶紧走上一程吧。”

      俞烨城跟上去,想捂着他耳朵,避免那些污言秽语令人伤神。

      “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在乎。”晋海川作势要捂住他耳朵,笑道:“你才是,该拿棉花团子塞耳朵里。”

      俞烨城叹口气,手半垂下,小心翼翼的护在他腰后。

      晋海川没再管他,走出一截子路后,在一家门面狭小昏暗的店铺前驻足。

      店门口没有招牌,门内三步的地方挂着黑色布帘,若是不注意,都觉察不到这间小小的铺子,只能闻到一丝丝甜腻的香火味。

      刚才,他看见钱三郎的母亲被两个妇人搀扶着,进了这里。

      看着像是坑害人的地方,晋海川对俞烨城道:“我想进去看看。”

      俞烨城看了一眼,就想拉他走,“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应该先去告知市令。”

      “我不!”晋海川倔强,又找陈荣和熊仁给自己帮腔,“你们说说,是不是应该先看看清楚,再告知市令,免得冤枉了好人,又折腾市令大热天的跑来跑去。”

      陈荣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俞烨城拗不过他,只好扶着他跨过门槛,掀开黑帘子。

      幽幽火光照映在他们脸上,在光亮的中间,一名容貌妖艳的年轻女子盘腿坐着,双手合十于胸前,正在默念咒语,三个妇人跪在她面前,虔诚的叩拜。

      忽然,年轻女子睁开眼睛,灰白色的瞳孔直勾勾的瞪过来。

      俞烨城感到莫名的不适,往前半步,挡在晋海川身前。

      年轻女子缓缓抬起手,胳膊上的铃铛清脆作响,尖长的指甲指向他们,“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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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 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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