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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场里见真心
待人走远了,她破了破这寒牢,发觉法阵森严周密,仿佛一个密不透风的壳子,竟然让她无计可施,守卫的弟子也已悠悠转醒,无法,她只得回去问百里这寒牢的钥匙在哪里。
百里听闻她的来意,面色复杂:“洛南,此事,他既已承认,别再卷进去了。何必如此帮他,就算真不是他做的,他自己都不反抗,已搭了一个羽尘,何必再搭上你?”
千乐歌道:“我答应了羽尘。”
百里叹了口气,说这寒牢只有掌门身上的玉牌才能开。她便只得入夜潜了傅柏崖的寝殿。
方进去,就听见沐浴的水声,打眼一看,那玉牌甚至没挂在腰上,正放在桌边。
千乐歌心思急转,怎么回事,傅柏崖这一手倒像是专门来等着她偷?
本来她还做好了被傅柏崖发现要和他打一场,让天雷劈的打算了。
思忖片刻,未想明白,心道那便如他所愿,轻飘飘跃过去将玉牌拿了便往寒牢去了。
这一番折腾,已是凌晨了。
寒牢里哈气成冰,怨灵鬼叫甚多,响在耳中让人心烦意乱。
她一路一间一间的找,都是些面色惊恐呆滞的弟子,见着有人来,甚至很怕的往里面缩去了。
她凝神寻了好一会儿,才在一个角落,看见了坐在地上的书良。
看见她,像是认了她一会儿,而后极快踉跄的过来了,声音低哑:“她,她怎样了?”
千乐歌看清了他那一身血迹斑斑的黑衣和面上的青乌,眼底带着希翼和担忧,心提了起来,他竟还不知道羽尘已死了。
良久,她道:“真是你做的?”
书良侧过头,垂了下去:“你一个人来,她伤的很重吗?”
“你既认下这滔天大祸。还在奢望她会来吗?”千乐歌看着他,淡淡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以手捂住了眼睛,低声:“我——,妖兽是我放的。”
千乐歌心头一惊。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不知道里面怎么变成瑶光了。”
他静静道:“前些日子她让谨睿放我自由,让我和她去柳茗真人那边修道。”
他声音有些低:“谨睿说,可以放我自由,要我帮他办一件事,谨睿那日在众人面前被她骂了,丢了面子,想寻回来,说,想要在众人面前再捉一次妖兽,证明给她看,他是有能力做这件事的,只是想让她高看他一眼,给他道歉。”
“我,我答应了。”
他捂着眼睛:“他说在书家茶园设了阵,可以靠自己捉住妖兽,实在不行,我再出手。”
“出发前,我看过那妖兽,只是一只低阶的琼鸟兽。我将羽尘约到茶园,打开了葫芦。”
后面的事,已无需他说,千乐歌也已知道了。
瑶光出世,她们又怎会是对手,又逢下雨,凶性更重。
瑶光一通吃人杀人,妖气冲天,引来了弟子和傅柏崖,这才收了妖兽,一问,是他书良放出来的。
千乐歌看着他:“书谨睿没有来?”
她蹲下身抓住他的衣襟:“他没有来!那这一切都是他给你做的局,你看不出!?你为什么不说!傅柏崖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书良声音有些酸涩:“我……他们跪下来求我,我没法子……他们说只是受鞭刑——,这一次过后,我同书家,便再无干系……我……我可以自由,我已还完他们的恩情,不受拘束,一切重来,我可以只做自己,可以和她一起修道了……”
千乐歌心头颤了下,隔着冰棱栅慢慢松开了他。
就算知道了事实,但所有人都只看见是他书良放出的妖兽,书谨睿抵死不认,根本没法子拿出能证明的证据。
她平复了下呼吸,道:“只是受鞭刑,你知道要受的是什么鞭刑吗,你觉得你能撑过八十一道扣心鞭?”
书良低低道:“我可以。”
他轻声道:“只要熬过这次,一切都会好起来。一切重头再来。”
千乐歌看着他那副模样,羽尘已死四个字,却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了。
连她也拿不准,这四个字说出来,是会让他改口更想活还是会更想死。
她尚在思忖间,外面已有了人声:“谁把你们打晕的?!有人闯寒牢!快去禀告真人!”
千乐歌无法再待,只得匆匆避开人群出了寒牢,将玉牌扔在门口,满怀心事的往弟子寝室里走了。
天渐渐亮了起来,她抬眼,昏沉的暮色里,一身月白长袍的少年正侧着身子站在一丛玉兰树下,眼眸如星。
千乐歌扯了扯嘴角:“风隐,你看着好闲的样子。”
牧云弯了弯嘴角,转过身面对着她,手里像是拿着一个小瓷瓶:“首席弟子,自然是要比外门弟子闲一点。”
千乐歌走近了,看着他拿着的东西,疑惑:“这是什么?”
牧云松松把玩着那药瓶,不答反问:“千歌准备怎么做?”
千乐歌皱起眉,挠了挠头:“其实有些没想好。”
牧云低眸看她:“天亮了,就要动刑了,要救他吗?”
千乐歌顿了一会儿,良久,才一点头。
牧云像是早知如此,点头:“洛南的结局。”
千乐歌一愣。
而后轻叹了声:“原来如此。”
暮色褪去,天幕将启,而这场戏,已要落幕了。
高台之上,书良手脚被铁链锁着,吊在半空,面无血色,神色木然。
高台之下,群情激愤,谩骂连篇。
傅柏崖看着脸色更不好了,沉沉坐在高处,像是烦闷。
行刑的长老一挥衣袖,声音沉沉:“请扣心鞭。”
片刻,两名弟子便将那手臂粗细,浸满盐水的幽蓝色铁鞭呈了上去。
那长老金刚怒目,身庞体重,正是专门执法行扣心鞭的,他一甩手,鞭子在空中抽出冷炼的白雾:“书良,纵妖兽吃人,杀平民百姓二十三人,伤七人,致同门弟子三死三伤,你可认罪?”
书良扯了扯嘴角,声音低哑:“我认。”
长老道:“好!那这八十一鞭,你便扪心自问下,知不知错,悔不悔?!”
“慢!”千乐歌还未抬脚出去,先有人纵身跃了上去。
看模样是个青年,像是那日在清溪口带七队的执事,他眉眼沉沉,顷刻落在了高台之上,俯身对那长老行了礼:“执法长老,还容我片刻,问这罪人一个问题。”
那执法长老踱着四方步,道:“原来是柳茗真人的高徒,你不在门里准备丧事,来这里做什么?”
那青年冷漠道:“来给我师妹求一个解释。”
千乐歌心头一跳。
果然,书良听见柳茗真人时已微微转过头来看了,听见丧事二字,面色更白了些,哑声:“丧事?什么丧事?!”
那执法长老冷哼一声,面色铁青:“你害了人,还不知道是什么丧事吗!?羽尘是个颇活泼善良的孩子,从小被捡上山,无亲无故,她师父不给她办丧事,谁给她办?!”
书良眉头微微一颤,神情瞬间凝住了:“什么……”
他瞳孔骤然一缩,像是不可置信:“她,死了?”
那青年这才皱眉去看他,面色阴沉:“书良,我只问你,我师妹一向待你不薄,从清溪口到入山门屡屡相助,最近更是几次三番向师父求情让他收你入门,你为什么纵妖兽杀她!?”
书良神色恍惚,视线开始在人群里扫视,像是在找什么,千乐歌感受到他的目光,侧头躲开了。
那青年的声音更大了些:“书良!!我在问你话!?”
良久,书良收回目光,嘴角有了嘲讽的笑,低低的笑了起来。
那青年眼睛红了些:“你还在笑!?你可知她死的前夜,还在给你写心法!!?你为什么这样待她!?”
书良胸膛不住起伏,笑出了声,笑罢,眼泪便源源不断流了出来,他讽刺的笑道:“重头再来……哈哈哈哈,重头再来……从一开始,这一切,都无法重来了……”
那青年咬了咬牙:“书良!?!”
书良深吸了口气,慢慢睁开眼看他,满脸悲凉的苍泪,轻声道:“我无话可说,唯有一条贱命,你们要,就拿走……”
千乐歌已看不下去,脚尖一点,跃了上去,声音平淡:“书良。”
书良转了转眼珠,看见了她,眼底一丝悲恸闪过:“为什么——不告诉我!”
千乐歌叹了口气:“告诉你,让你一心求死吗?”
书良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呜咽出声,神色恍惚:“她死了……”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对我,这样好……”
“可她!她也死了!!”
他张着嘴,像是想哭出声,却只有眼泪源源不断的流下去:“我……是我的错,我不该……奢求太多……我……放出了妖兽……”
“不是你的错。”千乐歌打断了他,道,“你可知,羽尘在这世上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书良颤抖着侧过头来看她。
千乐歌静静道:“她到死,都坚信不是你放出的妖兽,要我,替她救你。”
这话一出,他眉头瞬间皱在了一起,极痛苦的垂下了头,身子抖的如风中落叶,悲恸欲绝。
一侧的青年皱了皱眉,看了过来:“洛南,你这话什么意思,妖兽不是他放的?”
千乐歌视线在台下扫了一遍,看见了书谨睿那闪躲的目光,继而转向书良:“还不说吗?”
书良低着头,眼泪无声大颗大颗砸在地上,许久,他有些哑的声音传了出来:“是我,放的。”
千乐歌静静等着。
良久,他像是平复了下呼吸,慢慢抬起了头,神色麻木:“但我,不知道里面的,是瑶光。”
听罢事情经过后,书谨睿被带上台同他对峙。
他有些惊慌道:“良哥!你不能因为想活命,就这样污蔑我!是你自己要了我的葫芦,说要去英雄救美——”
他是抵死不认的态度。
吵吵嚷嚷了片刻,高台之上的傅柏崖终于不耐了,他一挥手:“好了!”
他端坐在高台,朗声:“那葫芦我看过,确实有障眼之能。”
顿了顿,他继续道:“可,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你二人片面之词,都无证据。但,书良,你放出妖兽害人却是众人亲眼所见。”
“扣心鞭八十一鞭,一鞭不少。”
千乐歌垂着头,还未说话,听到他继续道:“不过,既然你说此事同书谨睿有关,他亦无法证明和他无关,那便你兄弟二人一同分担了吧。”
书谨睿闻言,脸色大变,当即俯身叩拜:“掌门!此事,此事同我绝无干系,是书良反咬一口,您不能这样偏听偏信啊。”
台下极快上来一个妇人,连忙也道:“傅掌门使不得,使不得啊,我家睿儿这细皮嫩肉的,您这鞭子这样——,使不得!”
而后她怯怯道:“听说您门里还差一座通天阁,我们可以略尽微薄之力。”
傅柏崖像是轻笑了声,而后慢慢道:“书家一贯很支持鉴心门的决定,我是知道的。”
他看了一眼书良,又道:“那,书谨睿可以用一分力,书良用全力,这样分摊呢?”
千乐歌心里奇怪了下,心道傅柏崖怎么像在保书良似的。
一分力?
书谨睿和他母亲对视了一眼,连忙道:“掌门,一分力也不行啊,我,我这身子不禁打的,再说,并不是我做的,仅凭他书良红口白牙,平白这样打我,不好吧?”
他母亲霎时附和:“是啊!别了,还是,都打在书良身上吧。他做了错事,理应受罚。”
傅柏崖淡淡看了她一眼:“八十一鞭,会没命的。”
书谨睿母亲沉重点头:“做了错事,理应如此。”
被锁住的人霎时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笑。
书良慢慢抬眼看向那二人,脸上还挂着泪,但神态已变得冷漠了:“原来,你们心底一直这样待我。”
他又开始笑了起来:“我不论怎么做,做的再多……你们都不会拿我当真正的亲人……哈哈哈,我早该醒悟!”
他眼角又有泪慢慢落了下来,喃喃:“我早该醒悟。”
傅柏崖像是有些失望,站了起来,看着书良,像是下了什么决定,移开目光,再也没看他一眼,转身走了,声音冷漠:“行刑吧,八十一鞭,一鞭都不能少。”
执法长老抱拳:“是。”
千乐歌还没抽出剑,一个身影便落在了她身边。
她转头去看,来人已一伸手,将什么东西喂到了她嘴里。
千乐歌愣了愣,侧头看他,见他拿着早上的那个瓷瓶,不疑有他,嚼吧嚼吧咽了:“这是什么?”
牧云一勾唇角:“不知道是什么还吃?千歌,你也太信任我了。”
千乐歌笑了一下:“你总不至于给我吃的毒药?”
牧云一挑眉毛:“还真是毒药。”
千乐歌哑然了片刻,而后抽出了腰间的剑,不在意的一笑:“原来是毒药。你是怕他们打不过我,改了结局遭雷劈吗?”
牧云莞尔。
那执法长老见她拿出了剑站在了他面前,横眉冷对:“你这又是做什么?!”
千乐歌反手执剑,几个起落,将书良的铁链斩开了,理直气壮:“还看不出来吗,劫法场,我要救他。”
“他这样放妖兽害人的人,有何值得救!?”
千乐歌淡淡道:“我答应了羽尘。我信羽尘,自然也信她信的人。”
那执法长老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侧的人身上:“风隐,你也要参与进来?!”
牧云闲闲抱着手:“嗯,算是吧。毕竟要给她收尸。”
执法长老一甩鞭子:“你们真是长能耐了!!好好好!”
“阻扰受戒者,杀!”
身侧弟子:“是!”
千乐歌很快就知道牧云给她吃的那东西是什么了,仿佛是可以隔绝痛觉的药物,不管是鞭子还是刀剑,打在身上一点不痛,只觉有点凉。
随着时间推移,脑子也越来越昏沉了,她好似听见了书良绝望的声音,说不要打了,说他愿意去死之类的。
但她已听不太清了,未了她有些疲累的丢了剑,身子止不住往后倒去,在要砸在地面上时,被人扶住了。
她喘了口气,看着牧云那双明亮的眼,道:“结束了吗?”
牧云半扶着她,嗯了一声。
千乐歌抬手,像是想抚一抚自己的额头,但抬起来一看,全是血,便又放下了,有些倦的看向天空:“总算结束了,这,场戏,看的我,太累了……”
牧云伸手,将她的眼睛抚着盖上了:“休息吧。”
千乐歌便依言,任由自己沉在了黑暗里。
黑暗中,有一声清脆的铃铛声和红雾弥漫开。
女子娇媚的声线便响了起来:“书良,瞧瞧,又有一个想帮你的人为你而死了。”
“你若早反应过来,挣脱这些自以为是的束缚,结局会大不相同。”
“跟随本仙姑,做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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