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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坊立足:温知夏修书,渐获临安誉内
温知夏跟着柳娘往墨香书坊去时,临安的春阳刚漫过青石板路的缝隙,将路边垂落的柳丝染得透亮。她怀里揣着那半块绣了梅纹的旧笺——是昨日整理谢临舟书房时,从《雪夜词》下卷的夹层里找见的,笺角题着“砚心”二字,与她现代修复的上卷里那枚残笺字迹隐隐相合。指尖摩挲着笺上浅淡的墨痕,她心里竟生出些“既来之则安之”的妥帖,仿佛这临安的风,都比初来时暖了几分。
墨香书坊在清河坊巷尾,朱漆门楣上挂着块黑檀木匾,字是瘦金体,笔锋清劲。柳娘推开门时,一阵混着松烟墨与旧纸的气息扑面而来,温知夏下意识地深吸了口气——这是她从小在爷爷的修复室里闻惯的味道,瞬间驱散了最后一丝对异世的疏离。书坊分前后两进,前堂摆着书架,摞着新刻的话本与诗集,几个穿长衫的文人正低头翻书;后堂是柳娘的内室,兼作临时修书的地方,一张宽大的花梨木桌案上,摊着几本卷边缺角的古籍。
“温姑娘且看,”柳娘指着桌案最外侧的一本蓝布封皮册子,“这是上周城西范老爷送来的,说是他祖父传下来的《临安风物志》,前几页被虫蛀得厉害,纸页都粘在了一起,好几家修书的都不敢接。”
温知夏走过去,先没碰册子,而是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放大镜——这是她穿越时唯一带过来的现代工具,外壳早被她用宋锦缝了个套子,看着倒像件别致的古玩。她蹲下身,借着窗棂透进来的光仔细观察:书页是宋代常见的竹纸,虫蛀的孔洞呈不规则圆形,边缘还留着淡淡的霉斑,最棘手的是第三与第四页粘连处,墨迹已经晕染,稍有不慎就会扯破纸纤维。
“柳娘,”她抬头时眼里带着点熟稔的专注,“得先做脱酸处理,再用温水润透粘连处,还得备些楮树皮浆修补孔洞——你们这儿有干净的井水和新晒的楮纸吗?”
柳娘愣了愣,随即笑着点头:“都有都有!我这就叫伙计去准备。”她原是见温知夏懂古籍,想着让她试试简单的补页,没成想对方一开口就说的是行内精要,倒让她多了几分期待。
等伙计端来温水、楮纸和细磨的浆糊,温知夏已经洗净了手,指尖捏着枚细竹镊子,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月光。她先将少量温水顺着粘连的书页边缘慢慢渗进去,嘴里轻声解释:“水温不能高,不然墨会晕得更厉害;也不能急,得等水慢慢润透纸层。”说着,她用镊子尖轻轻挑起粘连的纸角,那动作比绣娘穿针还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原本粘得紧实的两页竟真的分了开来,连晕染的墨迹都没再扩大半分。
旁边看了半天的老伙计忍不住咋舌:“姑娘这手艺,比城东的王修书还厉害!王修书上次修类似的册子,还扯破了个小角呢。”
温知夏没抬头,正用剪刀将楮纸剪成与孔洞形状相近的小纸片,闻言只是浅笑道:“我爷爷教过,修书跟做人一样,得耐住性子,多替纸页想想。”她将剪好的楮纸片蘸了点稀释的楮树皮浆,小心翼翼地贴在虫蛀的孔洞上,再用干净的宣纸压在上面,指尖轻轻抚平——那力道仿佛在抚摸易碎的时光,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柳娘站在一旁,看着温知夏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姑娘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明明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襦裙,手里却拿着个“古怪的镜子”(放大镜),可做起修书的活计来,又比谁都懂古人的心思。她想起前几日温知夏说过,现代也有修古籍的行当,心里便多了些了然——原来不管过了多少年,对这些旧纸墨的珍视,是从来不变的。
等温知夏把《临安风物志》的虫蛀页补完,又用细砂纸轻轻打磨了页边,再将册子放在通风的案几上阴干时,日头已经偏西了。前堂的文人听说后堂来了位厉害的修书姑娘,都凑过来看热闹,其中一位戴方巾的老者拿起那本《临安风物志》,翻到修补的页面时,眼睛一下子亮了:“这补纸的纹路跟原纸几乎一样,浆糊也匀,姑娘好手艺啊!”
“是啊是啊,”另一位年轻些的文人附和道,“我家有本祖传的《宋词选》,封皮都快掉了,姑娘能不能帮忙修修?”
温知夏看着围过来的人,心里竟生出些久违的踏实——在现代时,她就是靠这双手,将一本本破旧的古籍修复完整,看着别人捧着修好的书露出笑脸,是她最开心的事。如今在南宋的书坊里,这份快乐竟也一样真切。她看向柳娘,见柳娘笑着点头,便轻声应道:“若是不着急,大家可以把书留在这儿,我慢慢修。”
从那天起,温知夏便在墨香书坊落了脚。柳娘特意在后堂隔出个小隔间,给她摆了张新的书案,还让阿竹每天送些点心茶水过来。温知夏也不含糊,不管是虫蛀、霉变,还是缺页、断脊的古籍,经她手修复后,总能恢复七八分原貌,而且她收费公道,若是家境贫寒的文人送书来修,她还会酌情减免费用。
没过多久,“墨香书坊有位女修书先生”的消息,就在临安的文人圈子里传开了。有人说她是“古籍成精,懂纸墨的心思”,也有人说她是“前朝修书官的后人,家传的手艺”,还有些好奇的人特意跑到书坊,就为了看一眼这位“会修书的奇女子”。
这日午后,温知夏刚修完一本唐代的《唐诗钞》,正坐在窗边晒着太阳歇脚,柳娘端着一碟新做的定胜糕走了进来,笑着递到她面前:“温姑娘,尝尝?这是前几日你教阿竹做的那个‘改良版’,加了点杏仁碎,比原来更甜些。”
温知夏拿起一块,咬了口,熟悉的甜味在嘴里散开,让她想起现代爷爷做的杏仁糕。她笑着点头:“好吃,比我上次教阿竹的还香。”
“可不是嘛,”柳娘在她对面坐下,手里拿着一本刚收来的旧书,“你现在可是咱们临安的‘名人’了,昨天连府学的李教授都派人来,说想请你去修府学藏的那本《宋会要》呢。”
温知夏愣了愣,府学的《宋会要》她知道,是宋代重要的典章制度史书,若是能修复那本书,不仅是对她手艺的认可,更能接触到更多宋代的历史文献——这对原本就热爱传统文化的她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她握着定胜糕的手紧了紧,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感觉:或许她穿越到这里,不只是一场意外,更是为了在这片土地上,用自己的手艺,续写一段与古籍、与时光有关的缘分。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案头那本刚修好的《唐诗钞》上,书页间仿佛还留着她指尖的温度。温知夏看着柳娘温和的笑脸,听着前堂传来的翻书声与谈笑声,忽然觉得,这临安的日子,竟比她来时想象的,要安稳、要温暖得多。而那个在听雪斋里,会在雪夜为她点两盏灯的人,或许也正等着她回去,听她说说书坊里的这些新鲜事呢。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拿起一块定胜糕放进布包里——回去的时候,得给谢临舟也带一块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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