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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药草
山洞内顿时响起一阵刺耳的尖叫声,接着暖风靠近,夏语心睁开眼睛,自己又回到了山洞,样子还有些狼狈。她扶了扶盔头,气不打一处来,“温孤长羿,这么高的地方,你想谋财害命啊?”
可自己身无分文。
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洞口会长在半山腰,自己兴冲冲地走出去,脚下忽地踩空,幸好反应及时,抓住洞口的树干,才没有掉下去。
这样险峻的地方,温孤长羿竟然不提醒一声。
夏语心有些生气。
但冷静下来,这也怪不了他,只怪自己未探好路,便想当然离开。温孤长羿明明说了可以告诉自己出口,是自己不需要。
夏语心转而和颜悦色地笑起来,“那公子现在可以告诉我……除了这里,哪里还有下山的路?”
温孤长羿嘴角隐着笑容,转身带着她向幽暗处拾阶而上。夏语心紧跟在后面,可下山的路怎会是上行?
“温孤长羿,你确定这是下山的路?”
温孤长羿只管往前走,逆光折射出的影子刚好落在她身上。见他不应声,夏语心拧起拳头便朝着温孤长羿影子狠狠地打。
突然,温孤长羿转回身,“棠溪,我若这样让你暴凑一顿,你可愿陪我留在这山洞?”
夏语心赶紧放下拳头,摇头如捣蒜,心道:“想得美。”
“言而不信,何以为言?公子莫要失信于人。公子既允了一年之约,就不能变卦。快说,出口在哪里?”
她语气命令。既不允许温孤长羿届时反悔,而自己眼下也非走不可。
温孤长羿难过地叹了口气,穿过洞府天桥,领着她继续朝幽暗处上行。
道路弯弯曲曲,奇林峭壁,越走脚下的路越陡峭。
上行到石阶天顶,已经快到了顶峰,夏语心从怀疑到确定,“这真的是下山的路?”
温孤长羿不出声,把衣角递过来让她牵住,继续上行。
夏语心抱住手,不牵。
温孤长羿:“注意脚下,拉紧。”
夏语心扶着石壁,自己走。
前去经过一道石门,又行了一段路,听见洞外风声,呼呼作响。她这才放心,迎风站出洞门,却发现身处山颠,吓得赶紧往回躲。
温孤长羿扶住她,耳边风声萧萧,眼前雪白皑皑,一望无垠。
四野群山相缪,气势如虹。大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势。
抬头万里苍穹揽星月,低头阴山大营荦荦在首。
俯仰间,坐观云海。
此刻,她才真的信了温孤长羿在望峰山上日日夜夜望着军营,及军营中的她。
只是,离身前不足十步便是万丈悬崖,稍不留神,掉下去就会粉身碎骨,夏语心又往回收了收脚步。
“不用怕。”
温孤长羿拉着她站上前。手心顿时暖乎乎的一股力量传来,浑身在寒风中也不觉得有丝毫寒意。
许是温孤长羿这样站在身边,心里有了些安全感,夏语心松了口气了,“这两年公子便是这样在山上望着?”
而温孤长羿宽厚的肩膀正好挡住吹向她的风,夏语心转过头看向温孤长羿,若是原主知道他这样守护着,定是死也舍不得离开。
她原本就舍不得离开,临死一刻才万般求生,用他呼喊过的声音救助,便是想尽办法想活下来。
可奈何命运多颠,还是没能活下来。
而他,如这般站在山颠日日夜夜望着她,是为无憾。原主却到最后死那一刻也未能再见上他一面,是为一生之憾。
夏语心顿觉胸口隐隐发痛,她刚松开温孤长羿的手,又被温孤长羿暖暖地捉了回去。
十指相扣,四目对视上那一刻,思绪瞬间从记忆中那个模糊少年的面孔上拉回眼前。
他,清晰迷人,眸清如澈,面宠隽秀如俦。
华白的衣衫、如墨的青丝,在风中徐徐拂动,美若谪仙,完全不是原主心中的他,而眉宇间的神韵却又是原主心中一直住着的那个少年。
若她得见一回这样的他,知道他身体已无忧,会不会死而无憾?可若真是见着了这样的他,又突然一夕永恒,会不会更加遗憾?
“温孤长羿……”
夏语心喊了一声,眼眶瞬间湿润起来,声音也有些哽咽。
而依原主所愿,平生是想他好好活着。而他正如她所愿,活得很好。
此刻,她也替她看见了。
夏语心隐住眼泪,退回身后安全的地方,松开温孤长羿,“……这么高的山,公子不会让我从这里下去吧?”
温孤长羿站在峭壁风口,衣袂飘飘,回头望着她,满目不舍之情。
显然正是。
夏语心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亏得自己刚才还替原主痛心惋惜,随后就被打脸,“你故意的吧?这么高的山……”
说着,却见温孤长羿催动内力,化去她脚下的雪。夏语心看了看,此路虽不是下山坦途,但沿着石壁慢慢下行,应该是可以离开的。
不管怎么说,都好过另一面长在半山腰上的洞口靠谱。
只要走下这座山,穿过远处那片灌木岭,就可以回到大营,路上也正好可以看看有无对症瘟疫的药草。
一举两得。
夏语心抱拳告辞,“多谢公子。”然后扶着岩壁,一步一步小心下行。
走到一处稍微稳当的地方,身后逆流灌入的寒风仍然被温孤长羿挡在身外。经过一番思想争斗,夏语心停住,只手扶稳岩石,只手掏出身上顺来的东西,“这个……本姑娘暂为借用。一年为期,期限一到,本姑娘自会归还。”
但归还的前提是要他交换退婚书。
温孤长羿身置山颠,挡着吹向她的冷风,没有出声。
富九方随后跟来,见公子令牌在姑娘手上,大为吃惊,“公子令牌!”
那可是城主号令三军统御百官的令牌,公子从未离手,而且令规有云……
想到令规,富九方这才恍然,难怪公子笃定姑娘会回来,原是姑娘拿着公子令牌。
明白过来后,先前那些担忧霎那烟消云散,富九方整个人都清爽起来。
而夏语心见温孤长羿不出声,隔着石壁有些远,也看不清他什么表情。原本这就是偷来的,万一他要抢回去……夏语心赶紧先收好令牌,“公子不说话,那就表示公子允了。多谢!”
她当面贴身将令牌塞进衣襟里,放在胸口位置,倘若温孤长羿要抢,堵他也不好下手。
富九方默默瞧着,知道公子定不会抢回来,配合道:“棠溪姑娘,请一定护好公子令牌。”
“这是自然。”
夏语心继续下行。
富九方还不忘帮公子传媒两声:“棠溪姑娘,慢走!这些年公子虽末与姑娘面面相会,但也是日日守望着姑娘,姑娘后会有期,下……”
“还是后会无期吧!”夏语心打断富九方,“未到约定时间,大家以后还是不再见面为好。这些我都跟你家公子已经说好了。”
自己此去事务繁忙,无事免扰。
先前在山洞里,她晃眼看到温孤长羿腰带下的令牌,略施小计,趁还他雪狐裘时顺手牵出,正好带回营,必要时好差人办事。
而富九方本是想着替公子与姑娘好好道个别,等日后姑娘与公子再见面时就不会如此生分,但不成想好心办了坏事,姑娘竟说出这样决别之语。富九方忐忑地看眼公子,不敢出声了。
而温孤长羿却一直站在风口,挡着冷风目送她。可她倒好,拿了令牌便一走了之,不过无关紧要。
看着岩壁下方渐渐没入石林的身影,温孤长羿手掌轻轻翻动,崖边雪花纷纷落下。
夏语心刚好走过他化掉积雪的路段,脚下一滑,身体瞬间摔倒,寒风卷着雪花,身后熟悉的暖意一瞬又包围上来,转眼落到山下平地。
“后会无期?棠溪,才离开,又见面了。”
温孤长羿内力传音,轻轻一吻落在她眉间。
夏语心湛湛稳住脚下,还未缓过神,一支玉槊别进她腰间,眼前雪白身影带着一抹赤红飘然而去,温孤长羿已返回山颠。夏语心愣愣地抿了抿嘴唇,这虽不是她的初吻,可是这副身体的初吻。
她仰面望去,雪花片片落在脸上,化在眉宇。
山颠空影,不落纤尘,早没了人影,她不由自叹:棠溪颜啊棠溪颜,你怎么就不会点武功呢?
可随即一想,以原主贫瘠而短暂的一生,她又去哪里拜师学武?连解决温饱都成问题,能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眼前四野古木参天,积雪覆盖。穿过灌木林,群山连天,苍茫万顷。
军营在山下要翻过前面好几道山坳才到。
不知脚下积雪深浅,夏语心正好用温孤长羿送的玉槊当手杖,深一脚浅一脚,踽踽前行。
行到一处斜坡,积雪覆盖灌木叶处冒着两片青叶,在白雪间格外醒目。夏语心用玉槊拨开上面一层雪,以为是药草,但细细一看,只是几株平常植被。
时下深冬,若在这山里找不着药草,很难解决当下困局。
接着又行到另一处山坳,古树根外藤蔓相连,夏语心脚下不慎被绊倒,树上积雪瞬间落下一大团。她连滚带爬躲开,拍掉身上积雪,又继续沿山下走,边走边寻药草。
倘若一路上真寻不上,夏语心便想着只能回营后拿出令牌,多带些人进山寻找。起意偷来令牌的用处便在于此,人多力量大,单凭自己一双手,顶多能够按原主夙愿顾好营中老人孩子,慢慢等瘟疫好转后抽身离开。
可现在手上有了令牌就不一样了,不仅可以顾好营中老人孩子,还可以医治他们。
在采药问诊上她虽算不上持证行家,但略懂要决。而况前世抗疫多年,多少有些实际经验,不敢班门弄斧,但至少量力而行总可事办功倍。
前世,她也随外公采药学医多年。
那时,她才刚上小学,父母工作忙,从小便随外公外婆生活。外公是镇上远近闻名的老中医,每逢二四六坐堂问诊,三五七进山采药。春夏秋冬,四季不更。她大字不识得几个时,便能认出许多药草,且常年随外公进出采药,已熟知许多草药药性和用途,还有生长时节。
进入高中,她才离开外公外婆,从镇上到忻城父母身边念书。
后来高考,她原本立志要成为像外公一样务实惠民的好中医。而且父母也是医学界名流,理当继承祖业。但时代发展很快,她成了新时代的弄潮儿,最后报读了工商管理,研修经济学,毕业后顺利进入世界百强企业,便是那时,她遇见了李予安……
“早知道那时就踏踏实实做名中医。”
人生正当时,遇见李予安,她以为是天赐良缘,可最后……咚的一声。
正悔之莫及,她一个跟斗栽进天坑,思绪回到眼前,刚要生气,却见绊倒自己的藤条上长着几朵黄色小菊。
夏语心眼前一亮,顺着藤蔓拨掉积雪,前去天坑外面还有好几株一样开着黄色花蕾的植物。她摘了一朵,闻了闻,气味正是和小时候外公教她采识的冬花一样,是可入药救病的款冬花。
遇此良药,前世的不痛快心情瞬间一扫而光,夏语心抱着小花朵猛亲一口,然后撬出根茎,沿着天坑外藤蔓盛密的地方又发现一些。
再往前,又发现另一味药草,叶片长形式椭圆,夏语心掐了片叶子放进嘴里,细细一嚼,味道虽有些不同,但形状相似。
她用玉槊拔出根茎,根茎纤细密且横生,多须根,用积雪抹去须根上的泥巴,细尝一口,正是外公教她与鸡爪参识别区分的土柴胡。
一时便得两味解瘟疫的良药,夏语心激动得尖叫。
现下瘟疫不同前世,未受气候环境因素影响,携带毒株甚少,只要对症及时给药皆可防止传播,解除病症。
营中瘟疫之所以一直未根治,不是缺医者,是缺药。那些隔离在此的灾民,除了快要死的,皆未服药,多数药草只够留给营中将士,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多采药。
而转眼便得了两味药草,她心情大好,高兴得在雪地上打滚。正在冬眠的夜莺被她一下惊醒,探出脑袋在窝边啄了啄,振翅飞走,在四野长空留下一抹生息。
“抱歉啊鸟兄,吵着你了!”
夏语心挥手笑着。
身后幽深的洞穴中又露出一双黝黑闪耀的眼珠,夏语心还未觉察,仍对着远去的夜莺挥手。随后摘下盔头,长发散落,顿时吓得洞口土拨鼠赶紧缩回去。她将寻得的药草装进盔头,用荆藤束在腰间,继续前行。
越往前,古树深植万籁俱静,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四周静得只有她自己踏雪的脚步声,死一般沉寂。夏语心不由得脊背发怵,下意识握紧手中玉槊,做出随时防御准备。
可走了一路,一切如常。
再环顾四周,脚步越往前,阴森恐怖感越强烈。夏语心小心脏不受控制地咚咚咚跳,想起小时候和外公进山采药的时光,无论走多远,山林有多大,身边总会有外公陪着、护着、鼓励着。
“夏夏别怕,有外公。”
“外公……”
外公的声音犹在,却再也见不到外公。
夏语心不住哽咽起来,上空却忽地一团积雪掉下,正中她命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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