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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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持续暴雨。


      抱住季秋雨几乎是他无意识的行为,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礼寐伞几乎是立马后悔了。他想把季秋雨放开,却发现后者正在他怀里发抖。他只好继续抱着,直到季秋雨用力地把他的双臂拨开,从他的怀里钻出来。

      季秋雨不抖了,大概是已经飞速收拾好了情绪。

      “是吗?祝你留学顺利。”极力伪装瞬间被拆穿,季秋雨的声线还在发抖。

      说完这句话,礼寐伞就看见季秋雨,以一个,比方才更落寞的背影回了房间。他追上去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季秋雨一下关在门外。门与门框“砰”地一声相撞,把他的思想震得空白。想说的话全被这一声给吓了回去。礼寐伞在门外站了良久,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季秋雨很生气。礼寐伞说那些话的瞬间,他想到了很多东西:他已经制作成型的demo,其中为礼寐伞留出了30s的小提琴solo,父母的话,还有礼寐伞今天非要去吃的那家菠萝炒饭。

      原来如此,是因为英国菜难吃啊。季秋雨不由地苦笑出了声。他兀自颓废着,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房间之间的墙很薄,礼寐伞听见了这一声笑,木讷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他看向墙角放着的琴盒,不由自主地拿出了小提琴,架在肩上,然后调音,就像演奏会的开始。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在这个房子里拉琴,也大概是最后一次了。

      季秋雨听到他拿出琴在拉,方才的伤感被一通无名的火气取代。

      明明都是门票只能卖80块的冷门玩意儿,怎么他们的待遇就这么好。

      季秋雨越想越气,甚至觉得礼寐伞忽然的演奏像是什么挑衅——不然这打死不在公寓里练琴的小提琴家怎么忽地拉起琴来了,便随便拿起了桌上的一个摆件就往靠近礼寐伞房间的墙壁砸了过去,发出一声巨响。季秋雨希望这东西干脆砸穿这墙,好让墙那边的傻叉停下手里的动作。当然,这一切不过是季秋雨这只宅家弱鸡的幻想罢了。那摆件颇不听话地从墙上反弹回来,正好砸在季秋雨的电脑上。屏幕瞬间凹进去了一块,漏了一些细小的玻璃渣子在桌上。

      季秋雨瞟了一眼,初步判定这电脑应该不能用了,然后破罐破摔般地又向那堵墙砸了一个更重的东西。

      电脑又被回弹回来的东西砸到,吱呀着惨叫了一声,彻底报废了。

      礼寐伞听见了这声响,那边的琴声停滞了一瞬,然后又缓缓响了起来。

      季秋雨累了,退后两步,坐在床上,不再出声。

      第一首是《茨冈》,大概因为这是他最熟悉的一首吧。随后,他又演奏了一大堆。季秋雨有的听过,有的没听过。无一例外全是炫技曲目。要是在平时,季秋雨当然相信礼寐伞可以完美地演奏这些曲目,但现在的礼寐伞似乎为什么而烦躁似的,节奏不稳,快速乐段也老是出错。

      礼寐伞拉的季秋雨烧心,烦闷的要死。但他却没想着去隔壁叫停那个疯子,只是静静地听着。不如说,他大概也根本没听进去什么。比起倾听,现在的季秋雨大概更像是在放空疲惫不堪的大脑和心。

      礼寐伞维持这样的状态拉了快两小时,季秋雨以为他要歇息一下了,可他停了一瞬便又拉奏起来。

      这破碎的演奏又持续了三个多小时,随后礼寐伞大概是把记忆里的高难曲目拉完了,开始拉简单的曲目。从《D大调卡农》到《加沃特舞曲》,再到《小星星》。当然,为了增加难度,礼寐伞将他们全部二倍速了。

      这幅要和小提琴同归于尽的架势终于扰的季秋雨不厌其烦。他光着脚从床上蹭下来,一副去干架的架势冲去了礼寐伞房间。

      礼寐伞看他来,停下了演奏。

      “你神经病啊。”季秋雨此时把什么道德素质都丢到一边了,只想骂人。

      礼寐伞放下琴,然后开始松弓子。

      然后,他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当然,季秋雨明显地觉得他就是装的,说:“我只是怕早告诉你了会让你难过。”

      季秋雨极力克制住想扇他一巴掌的冲动,压着火气说道:“你知道我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为什么不回答我?”

      礼寐伞欲言又止。季秋雨抬抬下巴,示意他说实话。

      “如果你在古典音乐会的台上站过,你就会知道,演奏者是孤独的。”他顿了一下,随后补充道:“live house里是被人簇拥着的,你可能没有什么感觉。”

      “你早晚需要适应这种孤独。”礼寐伞说道:“当然,在我消沉之时,是你拉了我一把,或许不能称之为孤独。但那之后,我们都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但我不在你身边了,所以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地让你承担这份痛苦。礼寐伞在心里自己说道。

      季秋雨陷入沉思。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半头的小提琴家隐藏在黑暗中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第一反应是气愤,他一向是不满这样的“说教”的。但他又生不起气来,只因为礼寐伞那双眼正在黑暗中盯着他——说来也奇怪,礼寐伞背光站着,五官全都看不清,唯有那双眼睛,不知道折射了来自哪的光源,看起来亮闪闪的。他眨一下,那里面盛着的光就摇晃起来,一汪悲戚。

      季秋雨又仔细一想,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即使季秋雨比他大上一岁,也不代表在音乐上也是什么前辈。季秋雨的确需要一些时间。

      当然,季秋雨气性没那么小——假如他今天没有去问礼寐伞那些问题,他是不是就打算一声不响地启程去伦敦了?

      他很想流泪,不知怎么的,他感觉礼寐伞眼眶湿润着,于是也被感染着有些难受。先前吵架时还没有什么离别的实感,但随着出发时间的逐步逼近,将要失去什么的感觉愈发强烈了起来,变成了无法压抑的思念涌出胸口。他不太习惯在别人面前哭,于是极力克制着。但泪水还是浸润了他的眼眶,模糊的视野中,他看见礼寐伞的阴影一步步地放大,最后占满他的整个视觉。

      礼寐伞抱住了他。

      季秋雨奋力一扭,把礼寐伞甩开了。冷冷地说:“别碰我。”肩上残留着温热,季秋雨尽力不去想它,快步回了房间。

      礼寐伞只能任由季秋雨逃走了,还顺便带上了他房间的门。

      礼寐伞睡不着,干脆一屁股在窗台上坐下了。即使是夏天,半夜的窗台也有些凉飕飕的。礼寐伞给自己垫了个垫子坐上去,就着月光看手里的戒指盒。

      是季秋雨回家的时候他偶然在首饰店看见的。很简约的莫比乌斯环设计,上面镶了一颗很小的钻。他一眼就相中这个,立马买了下来。

      钻石虽小,成色却很好。今日月光暗淡,它却也能折射出漂亮的火彩。

      礼寐伞当然不希望季秋雨就此放弃音乐——季秋雨的音乐,即使曲调中隐藏着悲伤,也是能给人带来快乐的魔法。但比起这个,他更希望季秋雨能够开心。对于他来说,音乐是不得不做的事情,但对季秋雨来说并不是——季秋雨是很开朗的人,就像他能马上和陌生人达成一片一样,礼寐伞相信值得季秋雨做一辈子的事不止音乐。

      礼寐伞又把戒指收起来了,放进了琴盒侧面的小包里,和他的备用琴弦放在一块。

      季秋雨并不知道礼寐伞的挣扎。第二天起来,一人红着眼,一人黑着眼睑,互相看着都挺好笑,但他们实在笑不出。

      洗漱完,季秋雨红着的眼眶消下去些,但礼寐伞的黑眼圈还在。他大概是不怎么熬夜,所以突然通宵反应就很大。季秋雨看着他,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可这笑非但没让这压抑的氛围轻松多少,反而显得格外怪异。

      礼寐伞想和季秋雨讲话,但季秋雨根本不理他,急匆匆地准备出门。

      “你去哪?”

      “去退租。既然我也不去演出了,你不久后也要去留学了,这房子也没必要留着了。”

      季秋雨真的是去退租的。头疼地和房东掰扯了半天,最后也没成功要回多少押金。他回来立马开始收拾行李,大包小包全部分门别类地放好。那个被砸报废的电脑,季秋雨初步判断应该修不好了,就毫不怜惜地从房间直接撇到了位于客厅的垃圾桶旁边。礼寐伞还差点被这“飞来横电脑”抽到。

      礼寐伞下午就出发,磨洋工式地清点着行李,并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季秋雨:“以后不做音乐了?”

      “休息一段时间,再说。”

      礼寐伞听到这回答垂下头,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手指无意义地玩着双肩包带子,卷在一起,然后又散开。往手指上又缠了两圈,明显感到不过血,又马上解开了。

      礼寐伞早该想到会这样的,突然有些后悔。他实在不愿意失去在舞台上的那个季秋雨,那个MC Ame。但又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礼寐伞就这样矛盾着上了飞机,等落地异国他乡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有墙,发现社媒还能用,送了一口气,下一秒就看见MC_Ame的推送。

      “此账号从今天起进入无限期休息,回归与否待定,回归时间待定。

      当然,我永远期望和你们在下一场雨里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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