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泽长明的遗书

　　“赫墨弥岚陛下好威风，月神都被您吓得落荒而逃了呢。”火红色短发的少女抱臂，不急不缓地说道。

　　少女从阴影中探出头，露出真容，既有日神明媚的眉，又有月神温润的眼，遗传了烈日骄阳和冷月清光的全部优点的绮丽面容无时无刻不在熠熠生辉。
　　祂嘴上说着赞扬的话，面上的表情可谓是嘲讽万分。

　　陆神瞥祂一眼，微笑，声调却冰冷：“缇耳殿下性子率真，可要注意这里是陆地而非天空，我也不是明伊俄勒。”
　　言下之意，祂不会宠着祂在陆地肆意妄为，也绝对不允许祂挑衅自己的权威。

　　战争之神天性傲慢，闻言不甘示弱：“在神战结束之前，还请陛下继续对我虚与委蛇，毕竟，”祂扬起下巴，自矜道，“我才是战争本身。”
　　没有战争之神存在的战争，简直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幼稚。

　　陆神冷下眉眼，战争之神可不管祂的不耐，放完话，大步流星地离开。

　　星神笑盈盈地从祂身后走出，注视着战争之神离去的身影渐渐缩小，问：“你还真信燕归澜会喜欢辛里娅吗？”
　　祂的话外之音是陆神不像会放虎归山的性子，怎么会被月神三言两语迷惑，眼睁睁看着人逃走。

　　陆神无所谓地回答：“代澜命不久矣，小鹤凉不足为惧。”
　　祂用手遮住半张脸，悲痛道：“上苍何其不公，夺去我代澜，引诱我归澜，霸占辛里娅一族。”
　　祂还在介意当年代澜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祂选择小鹤凉的事。

　　但如果仔细看祂的眼睛，就能看出隐藏在浅显哀伤下呼之欲出的恶意。
　　不属于祂的都被祂毁去得差不多了，尤其是辛里娅一族。

　　星神叹道：“我家月涼不也是辛里娅吗？”
　　陆神丝毫不掩饰轻视之意，嗤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送她去死？”
　　“怎么这么说？”星神凑到祂面前，笑嘻嘻，“我拿她当妹妹看的，不舍得她。”
　　“不舍得她给她下同生共死契？”陆神毫不留情点破祂的虚伪，冷哼，“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不在乎，哪里会在意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类的死活。”

　　“哎。”星神耷拉下眼，落寞道，“我的长子，我最出色的孩子，如果他不会替代我就好了。”
　　“……”
　　陆神张开臂膀，转过脸，没什么感情地说：“为了你不在之后的事情上分心，允许你靠在我身边。”
　　星神霎时扑到祂怀里，破涕为笑，“赫墨弥岚，你有时候真心软。”
　　陆神抚顺祂的发，把头撇到一边，冷冰冰地说：“是你太脆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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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是我探听到的全部情报。请您下达指令。”空间之神将手横在胸前，屈膝，恭谨道。

　　日神担忧的目光也投向高座的空神，断掉的发尾枯燥无光，祂单手握拳，抵在唇边，时不时咳嗽。
　　祂的手指在虚空中一点，黯淡的地图瞬间盈满璀璨星光，从东到西，弯月高悬，从南到北，圆日当空，天空之下，六芒星闪耀。
　　空神的三个辅神的行动轨迹一览无遗。

　　六芒星的光芒更加耀眼，烈日坠落，停在它旁边，空神柔声说：“明伊俄勒，为天空清理门户。”
　　日神一愣，随即迅速弯腰，答复：“遵命，陛下。”
　　辛里娅同样。

　　空神放下手，温柔地注视着祂离去的身影，眼眸里流露出深深的眷恋、悲哀、不舍。
　　祂低头，吻在手背，那是日月星组成的世间最独一无二的图腾。
　　缺一不可。

　　随后，祂的眼神变得义无反顾的坚毅，哀伤消失，是前所未有的决绝。
　　祂抬手，地图上的天空再次下坠，六芒星陨落，烈日当空，明月坠落，山火蔓延不熄，海洋翻涌，滔滔不绝的海水涌上陆地，淹没平原，浇灭火焰，山顶竖起旗帜，随风摇摆。
　　随之而来的是更多顶旗帜竖立，直到浪潮褪去，天空停止下坠，太阳高悬，暗夜沉眠。

　　最后，空神从王座跌落，直直滚下十八层白玉阶，空间之神甚至来不及反应，紧赶慢赶，只来得及抓住祂一片衣角。

　　“赫嘉勒陛下！”祂声嘶力竭。

　　“额……”空神勉力翻身，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情不自禁笑了，笑着笑着就有液体从眼眶流出，祂伸出血迹斑斑的手摸上脸颊，温热的，原来是泪。

　　“陛下！”风誊眠跪爬着来到祂身侧，佝偻着身体，捂住脸痛哭，“不要再这样了……求求您……”
　　空神望着祂，用手抹祂的泪，不成想越抹越多，金色的血和泪混在一起，祂无奈地说：“不哭了好不好？”
　　风誊眠抽噎着，抓住祂的手，放在自己额头，问：“还有多久？”
　　空神笑：“你不哭的话，我可以陪你好多天呢。”
　　“那明伊俄勒殿下他们怎么办？”风誊眠胡乱抹了几把脸。
　　“啊，”空神闭上眼，轻声说，“你去帮他吧，在他归来前，隐瞒我的死讯。之后的路，只有他一个人走了。”
　　风誊眠俯首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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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阵亡！姻缘之神尚卿元在与锻造之神九勒北的战斗中战死！姻缘之神眷属宫城椹殉神！”
　　“捷报！月神雾泽长明斩杀锻造之神九勒北！焱瑞波尔归降！”
　　“捷报！日神明伊俄勒斩杀兽神释维嘉！久埋世归降！”
　　“捷报！日神明伊俄勒斩杀生育之神暮迁！艾鹤特夫归降！”
　　“捷报！日神眷属格兰特·辛里娅斩杀虫神泽利菲斯！莱克优归降！”
　　“捷报！轮回之神里希特利斩杀音神欧忒耳珀！战争之神缇耳现身米泽科。”
　　“阵亡！轮回之神里希特利在与战争之神缇耳的战斗中战死！轮回之神眷属白景秋殉神！”
　　“阵亡！风神利耒诃堇在与战争之神缇耳的战斗中战死！风神眷属越裳战死！”
　　“阵亡！梦神摩里斯雅尼在与战争之神缇耳的战斗中战死！梦神眷属阿南·颌·狄奥尼修斯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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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捷报！狩猎之神小鹤凉于千里之外射杀战争之神缇耳！”
　　“捷报！预言之神结理虞弦斩杀自然之神！星神星原川耶现身理冬明京！”
　　“阵亡！预言之神结理虞弦在与星神星原川耶的战斗中战败被俘！预言之神眷属梅追暮战死！陆神赫墨弥岚现身理冬明京！”
　　“阵亡！艺术之神赫尔伽维娅携眷属伊诺支援预言之神结理虞弦，遭陆神赫墨弥岚痛下杀手！”
　　“日神明伊俄勒携眷属格兰特·辛里娅支援预言之神结理虞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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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以为死过一次心就不再会那么强烈的痛苦，没想到听见大家战死的实时播报会那么的悲伤。
　　我以为我早已经习惯了失去，可是即使早做准备，仍然有那么多的人死去。
　　更遑论前世。

　　“代澜阁下，首先要感谢你的大义凛然，为天族争取喘息的时间，我身为天空之主，对您不胜感激。其次，我来收回我的半枚神格。”素手掀开帘布，空神走进来。
　　我本能的警觉的握住扇柄，见到来人的那一刻，又松了口气。
　　“抱歉，还是晚了一步。”代澜恍惚睁开眼，虚弱而愧疚道。
　　“请不要这么讲，”空神坐到他床边，宽慰，“是我轻信他人，又希望你能快些成神，以至于弄巧成拙，这是我的失职。”

　　代澜不语，只抬手，握住空神的指尖，虔诚地贴在额头，他闭上眼，咽下口中酸涩，说：“我，代澜·狄奥尼修斯·熙罗莫，自愿归还空神赫嘉勒陛下一半神格，请您重掌海陆空，再现昔日荣光。”
　　话落瞬间，一阵白色光芒包裹着空神，我尽力张开眼，也只堪堪见到空神凌乱的短发飞速地生长，直到垂落地面，白光散去，我情不自禁看呆了。

　　那是如何的美景啊！

　　发色如同大海般的澄澈透亮，鎏金般的发尾散发微弱荧光，末端坠着数不胜数的小颗水钻，每一颗都是晶莹剔透。
　　祂的唇色由苍白恢复桃色，眼角各缀两颗圆润珍珠，祂徐徐睁开双眼，映照出海洋与陆地的雏形。
　　额间一点晶石钿，空神眉形舒展，唇角弯弯，朝我温声说：“燕归澜。”

　　思绪猝然回归，我双目圆睁，一个滑跪来到祂面前，险之又险捧住那枚璀璨的神格。
　　“赫嘉勒陛下！”我急促着喘息，和代澜异口同声。

　　“啊。”空神脱力靠在床边，发丝一寸寸黯淡，脸色渐渐灰败，气息微弱。
　　祂当真是位爱笑的神灵，即使油尽灯枯，也时常挂着笑颜。
　　“小明是位很好的君主是吧？”祂自言自语道。

　　我的手在抖，神格分明轻若鸿毛，又重如泰山，寒冷如冰，又炙热如火。

　　“我，天空之神赫嘉勒，在此卸任至高神之位。我陨落后，请日神明伊俄勒陛下继承我的权柄，平定叛乱，镇压堕神，让天空停止下坠。我的神格用以滋养大陆，放弃转世，只愿生灵千千万万年年，生生不息。”

　　我的身躯颤抖不止。

　　空神的所有力量都用来支撑天空与陆地的遥远距离，确保二者不会相接，因此从未有人见过祂出手，祂的实力一直是神族的未解之谜。

　　我的眼睛酸涩，心脏抽痛，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掌攥住，几近窒息。
　　还是没能挽救这一切吗？
　　付出这样惨痛代价迎得的胜利……

　　我无法控制地想起了司岑。
　　游刃有余，毫不露怯。
　　只要一出现，天族必然士气高涨。

　　那些被一笔带过的细节，他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留我在这里面对空神，自己亲自下场让伤亡少一点，再少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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