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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同谋
营帐中出奇的寂静,呼吸可闻。
宋训站在孙冀面前,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拿着木枝的手颤抖着,迟迟难以刺下。
见状,钟令音默然走上前来,将手掌覆盖在宋训的手上。紧接着,陆绥也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三人的手,交叠在同一根木枝上,命运同样悬于其上。而木枝的另一头,却也是一条鲜活生命。
那根木枝仍然悬在空中,无论是谁想要刺下,都会感受到一股无形的阻力。一时间,他们就像被定住一般僵持着。
“要不,把他打晕?等咱们跑了,也不怕告不告密的了。”终于,有人换了个提议。
另外两人立刻点头附和,木枝“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钟令音沉吟片刻,俯身对孙冀道:“今夜营中定会生乱,届时你可自行设法夺马逃走,不过现在,先睡一觉吧!”
她说完,劈手抢过宋训的拐棍,对孙冀当头一棒。
宋训摇摇欲坠:“缺德!”
——
远离大营的无人之处,几只野兔在安静地咀嚼草叶。
蓝天上,一道鹰影闪现,这些原本驯顺柔软的小毛球们,立刻露出警惕的一面,四下奔逃开来。
一双华丽的锦织马靴踏过草地,走到另一双更加华贵,却用色低调的马靴前。
“大王子,都准备好了。”
低调的马靴动了一下,它们的主人淡淡道:“今夜亥时行动,别出差错。”
——
解决完孙冀之事,钟令音回到跑马场继续寻找秦嘉禾。
周围沸反盈天,摩肩擦踵,热闹非凡。远处的人潮之中,她一眼瞥见一个极像秦嘉禾的身影,心中一喜,急忙拨开人潮向前寻去。
就在这时,场上忽然传来一阵滔天的喝彩声,人群欢呼着聚拢起来。钟令音小小的身躯淹没在人潮里,宛若身不由己的浮萍,只能随波逐流。就在这片刻间,那个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视线中。
她失望地收回目光,打算暂时远离这人山人海的喧嚣之地。忽然,人群像是河水分流一般向两侧分开,中间让出一条道路。带着银色鬼面的乌穆勒从人群的拥簇中走了出来。
他今日身着右衽的彩色戎袍,左肩饰以流苏,腰束兽筋鞣制的衣带,其上悬挂着那柄金色匕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象征着他的胜利。
在这样隆重的节日里,连他的鬼面上也特别装饰了鸟雀尾羽,削减了平日里冷肃、狰狞之感,反而衬得他英气勃发。
他刚走出人群,几个同样服饰艳丽的彤日族女孩便嬉笑着围绕上来,争相向他献上花环。
然而他摇头拒绝了每一个人的心意,屏退随从,自己独自离开人群。
钟令音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静候他走过。却不料乌穆勒在经过她身边时略略顿住脚步:“你,跟我过来。”
她的心陡然提起,唯恐是乌穆勒发现了他们今晚的计划。但转念一想,若真是那样,他恐怕不会表现得这样平静。
钟令音心中惴惴不安地猜测着,却发现乌穆勒一路将她带到了营帐。看到这个自己曾经潜入的地方,一股心虚感油然而生。
“为我上药。”
乌穆勒大马金刀地坐到草簟上,拉起衣袖等待着。在他的大臂处,一道狰狞的伤痕虬曲盘踞,像是为猛兽的利爪所伤。
察觉到钟令音的视线,他得意地笑笑:“正是这头黑熊,让我赢得了这把刀。”他将腰间的匕首取下,十分信手地扔到案上。那语气那动作,仿佛真的在由衷地向钟令音分享胜利的喜悦。
没想到他还挺不见外的。钟令音默默想。
她环顾四周,没有看到类似金疮药的瓶子。
这边乌穆勒已经等得不耐烦:“愣着作甚?不情愿?”
“药在哪里?”钟令音道。
乌穆勒抬头怪异地看着她:“我救过你的命,你竟这样小器?”
钟令音不明所以。
“那日,我分明看到你怀里偷藏了许多羌苕,没想到你竟一点也不肯分给我。”乌穆勒的语气冷肃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钟令音十万分地不相信,他堂堂一位部落将军,没有更有效的金疮药,偏偏要惦记自己千辛万苦找来的羌苕。念及当初向他讨药时,他问自己索要银币的嘴脸,她推测,或许是乌穆勒不舍得用贵价的药?
于是便来剥削她!到底是谁小器?
钟令音愤懑不平,但还是从随身的囊袋中摸出两株羌苕,碾碎敷到他的伤口处。
然而凑近之后,初次见到他时的那股诡异地违和感又涌了上来。
她默默思索,发觉是乌穆勒的宽厚身材,与他露出的手臂太不相称。他的手臂也是肌肉偾□□硕无比,但是与身材相比,便像是黄豆上的豆芽了。
钟令音忍不住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乌穆勒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她登时敛住笑意,将乌穆勒的衣袂拉下:“好了。”
乌穆勒仿佛不放心般,再次拉开检查了一遍,这才安心。他将案上的匕首往钟令音的方向一推:“这是你的酬劳。”
钟令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之前我只是代为保管,没有支配它的权力,若是丢了,我会非常困扰。但现在不一样,我赢得了它,所以,它是你的了。”
一直到捧着匕首出门,钟令音好似还在神游天外。她没有想到,自己求而不可得的东西,现在这般轻易的得到了。
“我们部族与归周的部落素有龃龉,但我曾受到涿云殿下的恩惠,就当是,报还她的恩情吧。”
乌穆勒这样解释。
钟令音走后,他松了松筋骨,从衣衫下掏出了几个掩饰身形的布袋。
——
马奴的帐子里,孙冀悠悠睁开了双眼。
他悄然四下张望一番,宋训依旧瘫在草簟上,陆绥则背对自己坐在一旁,不知在做些什么。
先前宋训想用来杀人的木枝仍旧躺在孙冀面前的地上。他慢慢挪动身体,靠近那根木枝。
——
钟令音又在跑马场找了几圈,仍旧不见秦嘉禾的下落。此时,她心中也生出了担忧,生怕是她真出了什么事,便打算回去找陆绥他们商量对策。
回帐子的路上,她路过舞伎们练舞的空地,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
秦嘉禾已经换上了燕蚩舞女的衣饰,在一个年长的舞伎指导下,踩着拍子学习舞姿。她身上的装饰着点宝石流光溢彩,头上的发钗耀眼夺目。
秦嘉禾跟着拍子转过身来,恰好与钟令音四目相对。她顿时眼神一亮,停下动作,对年长的舞伎弓身说了两句什么,便欢欣雀跃地跑到钟令音面前来。
“怎么样令娘,我好看吗?”
她转了一圈,身上的装饰伶仃作响。
钟令音讶然道:“你这是?”
“说来话长,总之,今夜我便要在燕蚩王的面前献舞了。我听说当年若珠大妃,便是一舞搏得大王青睐。”
说话时,秦嘉禾脸上浮现出向往之色。
钟令音看着她神采奕奕的样子,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片刻后,她想起要事,将秦嘉禾拉倒一边,低声告知她今夜的计划。
“逃走?”秦嘉禾微微睁大眼睛,“这太冒险了,若是被抓回来,那可是杀头的死罪。”
秦嘉禾非常不认同他们的谋划:“令娘,莫说陆绥和宋训还有伤在身根本跑不远,就算真的跑了,瀚海茫茫,没有食物水源也是走不到兴州的。”
她说的这些,钟令音当然都考虑到了:“届时我可以为胡商指路,以此换取食物财帛。嘉娘,难道你愿意在这里困一辈子?”
秦嘉禾摇摇头:“当然不愿意。只不过,”她轻轻地挣开了钟令音的手,咬了咬下唇,“你们要逃,我自然愿意帮忙。”
她犹豫地一顿,似乎难以启齿:“兴州城破前,我阿爹为了给弟弟凑束脩,要将我卖到花楼。我不像你出身官宦世家,即便回去,过得也不会比现在更好,倒不如留在这放手一搏,说不定,真能像若珠那样。”
她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原本总是畏畏缩缩的眼神骤然有了神采,流露出一颗勃勃野心。
钟令音全然没想到她竟是做的这般打算:“燕蚩人有多么心狠手辣你不是没见过,你就不怕……”
钟令音说不下去了。秦嘉禾平静地、不卑不亢地看着她,让她将话尽数吞了下去。
气氛一时静默下来。
片刻后,秦嘉禾展颜一笑,岔开话题,问:“既然要逃,你可有主意解决守卫了?”
“我那里有一些曼陀罗晒干碾碎的花粉,打算趁机混入守卫的酒中,迷晕他们。”
秦嘉禾道:“交给我,我如今的身份做这种事,比你们更为便宜。”
“还有一事,这个请你帮我交给大妃。或许它可以帮你求到大妃的庇护。”钟令音拿出一封书信。
——
暮色沉沉,残阳似血,远天一片飞鸿匆匆略过。
钟令音告别秦嘉禾,回到营帐。
走到门口,她便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息,一阵打斗声隐隐从帐中传来。
陆绥的肩膀被孙冀挥舞的木枝刺中,鲜血染红了衣袖。
孙冀状若癫狂:“你们逃不掉的,都逃不掉的!哈哈哈哈!”
宋训在一旁拿着拐杖,迟迟没有找到机会近他的身。他和陆绥都不愿发出太大声响,以免四周巡逻的燕蚩兵发现异状。
孙冀一路退到门口,看准机会,转身便逃,然而还没跑出一步,帐外忽然闪进黑影,他的脖颈前寒光一凛。
钟令音冷脸擎着匕首抵在他颈上,逼着他一步一步倒退。不到十岁的孩童,个头刚刚到孙冀齐胸的位置。她举着胳膊做出这个动作,其实有些吃力。
孙冀看出了她的破绽,恐惧之余,更加暴怒,一把挥开钟令音的手,夺过匕首,扬手将她掴倒在地,同时挥动利刃向她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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