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天阙

作者: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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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 章


      鎏金铜铃轻响,金玉楼的雕花门扉被琥珀色烛光浸透。

      晏衡刚踏进门,混着葡萄酒香的暖风便扑面而来,夜里的金玉楼相较于白日,更显奢靡,此时舞姬腰间的金铃在人群里叮当乱响,一片纸醉金迷态。

      上了二楼,在云母屏风后,是一间悬满鲛绡帐的雅室。侍女见晏衡等人进来,便拍手作号,立刻有昆仑奴抬来鎏金酒樽。

      "晏世女可是照旧要玉郎抚琴?"侍女弯腰斟酒时,金步摇垂下的珍珠堪堪擦过晏衡的锁骨,"他前些日新得了《广陵散》残章,花了些时日修复了便日日勤练,自知晓晏世女回上京后就日日期待着见世女一面,好弹予世女赏听。"

      晏衡被此处糜烂的酒香薰香侵染的浑身都是懒懒的,顺手将沉甸甸的织锦钱囊抛给身旁的洪锯:"你自己去找乐子玩,这儿的舞姬极美。"

      洪锯知晓晏衡到了这种地方便犯浑了。他常年跟着父亲在跑商,难得来到都城,早已经听闻金玉楼的大名,正要自己出去找乐子,就听到屏风外忽有泠泠七弦响。

      当年武虞侯因为晏桃桃的事情,觉得是自己把女儿养的太过于恪守这世间女子的规训了,才会被欺负死的,所以他养晏衡的时候就是按着男孩养的,这世间男儿该有的刚毅果敢晏衡得学,风流多情晏衡也得会。

      玉郎抱着焦尾琴倚在湘妃竹帘边,雪白深衣下露出截泛青的脚踝。他垂眸调弦时,一缕散发垂落在琴面上,竟比满室金玉都夺目。

      洪锯挑了挑挑眉,倒是晏衡喜欢的类型。

      晏衡端了白玉酒盏遥敬一杯,慵懒的倚在榻上,侧耳倾听琴声。

      “玉郎的琴技更加精湛了。”晏衡懒懒拍手道:“我离京三年,再见玉郎仍旧风采照人。”

      玉郎只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她,目光清冷淡然,不谄媚但含了一丝淡淡的幽怨。

      晏衡看着玉郎淡然的神色,忽然觉得他有几分像穆修,一样的神色淡淡,玉色肌肤。只是穆修身上多了些书卷气,身形更加清癯,身上一股子倔强味。

      忽然包厢外传来一阵推攘声,吵闹声愈发大了。晏衡不满起身出去查看,却看见洪锯和人打起来了。

      不过不过五六个人,只是没想到卢冕也在,他拿着酒盏站在一边。

      见卢冕没有出手的意思,她也袖手斜倚在描金朱漆的廊柱旁,正好看看这些年在外边阿锯的本事有没有长进。

      洪锯跟着他爹一样都是野路子,这些养在都城的小郎君们都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一会,那些人便落了下风。他一个飞踢正要将人踢飞,原本也垂手站在一旁的陶冕上前挡下了,两人有来有往的打了几招。但毕竟洪锯刚刚与那些人的一番车轮战,他体力有些跟不上了。

      "啧。"晏衡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停住了手,"诸位这是要人多欺负人少?"

      卢冕听到晏衡说话,放下握成拳的手,转头看向晏衡。晏衡将洪锯拉倒身后,看着卢冕:“卢冕,我是怎么得罪你们了,要打我的人?”

      卢冕冷着一张脸还没有出声,他身旁的人就忍不住替他出头,愤愤道:“阿冕你听听这话,亏的你这几日郁郁寡欢的都吃不下酒,还不忘为这女子说好话开脱。我看她就是这么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身旁有了一个书生不够,现在身边又跟着一个武夫。”

      “怎么?我身旁跟着谁与你们有什么关系?是谁给你们的底气,敢对我身边的人动手的?”

      晏衡语气懒懒,可此刻浑身气势锋芒毕露,就像一只随时爆发的母狼。

      她向来如此,是个帮亲不帮理的人,就算不知道洪锯为何与对面的人打起来,但是洪氏父子跟随祖父多年,是她认定的晏家人,她就得护着。

      卢冕的脸色铁青,压抑着怒火。他原本就打架输了晏衡的,现在又被晏衡当着友人面戳穿心思想,是又恼怒,又觉得丢人。

      恰巧,玉郎也跟出来唤晏衡:“晏世女,怎么出来这么久,不是来听我的琴么?”

      他作为金玉楼里的头牌琴师,见过诸多场面,倒也不怯,抬眸是淡然的目光就这么掠过众人,径直看向晏衡:“晏世女,莫要辜负时光?”

      晏衡对他安抚笑笑,道:“别急,遇到几个同僚。听话,你先回去等我。”

      卢冕见到晏衡这般漫不经心的态度,又与琴师这般暧昧,莫名的恼怒,心里愈加窘迫烦躁,他不知是讽刺晏衡,还是发泄怒气:“晏世女真是潇洒,身旁又有了新欢男宠?先是为了个书生可以在大殿上当众拒婚,方才又有武夫逞凶,现在又有伶人献媚,你武虞侯府好大的门风!”

      晏衡挑眉,还未开口,洪锯已嗤笑一声:“你脑子里除了男女之事,还能装点别的吗?”

      晏衡是从不在意这些话语,但见卢冕这般生气她也觉得有趣。她大步跨去,抬手地揽过洪锯的肩:“怎么,卢将军是觉得,我身为女子就来不得此处,就不该召琴师、不该饮酒作乐、不该肆意纵情?”

      卢冕原本被晏衡在紫微宫大庭广众之下拒婚,已经失了好大的脸面,今日在此又被晏衡奚落,在好友面前几次三番的丢了颜面,又恼又羞,忍不住怒目而视:“你身为女子,在此听曲召男宠,成何体统?!”

      晏衡笑意更深,眸中却寒意凛冽:“我祖父教我骑马射箭、行军布阵时,可从未说过女子不行。”

      她歪了歪头,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卢冕处虚指:“我凭什么不能来?我有权、有钱、有势,我想听曲便听曲,想喝酒便喝酒。”

      卢冕面色阴沉,这样被一个女子用手指着,就算是武虞侯女世子,他也是羞怒的。

      他原本是应该恼怒反击的,但是见到晏衡漆黑阴沉的眼睛他心里一阵阵的发慌,然后站着没有动。

      可晏衡却是被压抑的狠了,此刻她就像一柄开刃的枪,锋芒毕露、咄咄逼人,她索性上前退了卢冕一掌,道:“是这上京城里的繁华糊了你的脑子么?忘了在宁州我是怎么把你们打趴下的。真是好笑,我是女子,就来不得你们能来的地方?我是哪里比不得你们?都是当做继承人一样的教养长大的,都是一般上得沙场杀敌建功立,此次回上京城,我也是在沙场上立功来受封赏的。”

      晏衡虽然说着这些狠话,但她心中却越发苦涩。

      不过数年,夷光殿下被废不过数年,大周的女子已经随着夷光殿下的储君被废,一同被拘束在闺阁当中。朝堂里、官学里、马球场里、甚至酒楼里,她们被驱逐,被规训。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中是不甘又唏嘘。

      卢冕眼中有震惊,胸腔处似乎有东西慢慢的往下沉,他的骄傲与自负散去,慢慢生出一些慌乱的情绪。

      他与晏衡在宁州的时候,也有过许多次的争执吵架,但是从来没有一次这般让他心慌的,他想说些什么结束这样的气氛,数次欲言又止,但是身旁有诸多人看着,他撇不下骄傲。

      晏衡却已经心烦,不想多费口舌。

      她转身道:“我与你,原本就是互相讨厌、无话可说的。在宁州是如此,而今在上京城里便继续如此,我们两人谁都看不惯谁,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卢冕越听越心里慌乱,但他的自负与骄傲,在他看见晏衡面色烦躁,一幅不愿意搭理他的模样时,他原本慌乱的情绪又变成恼怒,他脸色铁青,甩袖怒喝:“晏衡,你太过狂妄!”

      晏衡已经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了,她冷哼一声,随即摆手:“我就是这般狂妄!慢走,不送。”

      听她这般说,卢冕也就“哼”了一声,当真气鼓鼓的离去。

      晏衡只觉得今日是出门没看黄历,出门不顺,遇到了这个挑事的人。她赶走了人,转身就问洪锯:“你怎么和他们打起来了,他可是卢贵妃母家的人,是个精贵的,你若是把他打坏了我还得去找祖父捞你。”

      “几个多嘴的说你坏话,我既然听到了,怎么能忍下去?不过你不用太感动,我没事,就那几个人伤不了我。”洪锯掸了掸衣裳,姿态随意道:“就当热热身了,你知道我的身手,好着呢。不说了,我也自去寻乐子玩耍去了。”

      洪锯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然后拐到路口时冷不丁的撞上一个人,马上大叫起来:“哎呦喂,老子今日是冲撞了哪路神仙,接连出门不利。你又是哪儿来的书生,站在这处干什么?碰瓷啊?”

      晏衡走过去看,没想到是穆修。

      她有些诧异,又高兴道:"你怎么在此?是来找我的么?"

      穆修对着洪锯作揖致歉,然后才回答晏衡的话:“我应邀来此处填词,正好路过。”

      穆修依旧是淡淡的温和的语气,不急不缓。

      晏衡是很喜欢他说话的声音和腔调,听到这柔软的语调她面色就软了几分。

      她跨步就往穆修处走去,面对着他,笑道:“来的正好,我请你喝酒听琴。”

      洪锯一双眼睛溜溜的打量了一番穆修,歪了头对晏衡耳语道:“你一次对付两个人?你可是悠着点。”

      晏衡给他一肘:“少管闲事。”

      洪锯对着晏衡挑了挑眉,一脸不坏她好事的体贴神色,潇洒离去。

      晏衡见穆修情绪有些沉闷,兴致缺缺的,就忍不住抬手想摸摸他的鬓发,问道:"怎么闷闷不乐的,谁让你不高兴了?"

      穆修微微侧头,她的手停在半空中。

      廊下十数盏琉璃灯的光华洒下,穆修的凤眼熠熠生辉,似有碎金沉浮。他的眼尾是微扬的,可总是带着疏离的笑意:“多谢晏世女关心,我没事。只是方才在一旁听到你与人争执,心里有些担心。”

      “我怎么可能有事,你不必担心。反倒是你,说着没事,可是你满脸的心事是躲不开我的眼睛,可是书院里发生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

      晏衡听到穆修为她担忧,心里高兴。滞在半空的手直接拉了穆修的手腕,将他往雅间带去。他不让她摸他的头,她就拉他的手,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想要的就要得到。

      穆修躲不开,只能放任晏衡拉着,跟着她身后一步步走。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这个霸道女子的背影,大红衣袍,墨黑的马尾束发,整个人如一杆长枪般挺拔,昂扬又热烈。性子也如火的炙热,让他无法拒绝。

      “今日你来的巧,玉郎新修了古谱,正好可以用琴声洗涤你的烦闷。”晏衡替他拍了拍弄皱的长衫,然后炯炯目光盯着穆修,兴致勃勃的问他:“对了,穆修会不会弹琴?”

      “只略知晓一二,谈不上精通。”

      晏衡寻了个位置坐下,见穆修仍站着,招呼道:“来,坐我身边。”

      穆修没有坐下,反而问她:“晏世子常来此处听琴么?”

      穆修的仪态很好,他寻了个位置坐下,配上此间厢房的素雅装扮,颇有几分隐士的风骨。

      “是,我喜欢听琴。我府里有处小院,种了一片修竹,待到夏日蝉鸣、疏影横斜的时候,你可坐在林间弹琴给我听。”她不会弹琴,所以就会让人弹琴给她听。

      穆修的声音比平日更低沉些,又问道:“晏世女常来此处听琴么?”

      “是啊,我可是金玉楼的常客,玉郎是此处最好的琴师。”

      晏衡此时收敛了些笑意,她是听出来些醋味了。穆修是吃醋了?她抬眼盯着穆修看,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

      “晏世女喜欢他的么?”穆修神色淡淡的,可是说话的语气有些失落:“那你,还会需要我么?”

      晏衡原本想激一激他,让他吃醋,让他觉得自己不是非他不可,可是见他淡淡的失落,就有些不舍得了。

      她让玉郎退了下去:“只是喜欢听他的琴声而已。若是惹的穆修不开心了,我以后可以不听他的琴。”

      晏衡躬身凑近穆修,盯着他的眼调笑道:“以后只听你弹的,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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