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墙烬

作者:乙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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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 章


      青禾乐刚转出坤宁宫的角门,就见抄手游廊的拐角处立着两道身影。四皇子玄晏穿着件宝蓝色锦袍,正背对着她与一个穿杏色圆领袍的男子说话,那男子鬓边别着支银质海棠簪,正是尚书局的李宁夏。雪光落在玄晏肩头,他说话时微微侧首,眉眼间带着几分少年人的跳脱,李宁夏则垂着眸,手指绞着衣角,像是在听什么要紧事。
      青禾乐脚步一顿,正要绕开,却见不远处的梅树下,二皇子玄澈正站在廊柱后,目光落在另一侧的暖亭里。亭中,三皇子玄昀正与林御医相对而坐,林御医手里捧着个药箱,玄昀指尖在石桌上轻轻点着,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气氛倒显得格外凝重。玄澈望着那亭中景象,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像冰面裂开的细缝,转瞬即逝,随即转身没入了回廊深处。
      青禾乐心头微动,正欲离开,却被一道沉稳的声音叫住:“青禾乐。”
      她回头,见大皇子玄昭不知何时立在身后,玄狐披风上的雪已经化了,只余淡淡的潮气。“大皇子殿下。”她福了福身。
      玄昭目光扫过她方才凝望的方向,淡淡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
      大皇子的寝殿比二皇子府更显素净,案上摆着几卷古籍,空气中弥漫着墨香。玄昭取下墙上悬挂的紫檀木匣,打开时锁扣发出“咔嗒”轻响,里面静静躺着一卷泛黄的书册,封面用朱砂题着“墨论”二字,字迹苍劲却带着几分诡异的扭曲,像是笔尖蘸了冰碴写就。
      “你可知这《墨论》的来历?”玄昭将书册推到青禾乐面前,烛火在他眼底投下深浅交错的光影。
      青禾乐指尖拂过粗糙的书页边缘,指腹触到纸张里嵌着的细沙般的颗粒:“宫外都传是江湖失传的武功秘籍,说练成就可称霸武林,引得不少门派争抢,前几日城西的黑风寨还为了抢夺残页火并了一场。”
      “江湖秘籍?”玄昭冷笑一声,指腹按着书脊轻轻一捻,泛黄的纸页“哗啦”展开,内里并非拳谱剑招,而是密密麻麻的小楷账目,间或夹杂着朱砂画的符号,有的像弯月,有的像枯枝,还有的是三个圆点并排,“这是七星阁与青玄党的秘本。”
      他指尖点在一行“正月,漕运,江南,三百石”的字上:“七星阁明面上是江湖组织,管着南北货栈,实则是宫里宦官用来洗钱的窝点。你看这些账目,写着‘石’,实则记的是银两。三百石,便是三万两。去年一年,经他们手流转的银两,足有七百万两,抵得上半个国库。”
      青禾乐瞳孔微缩,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一个朱砂弯月:“那青玄党……我前几日在尚功局听采买的太监说,他们在城外劫了辆贡品车。”
      “青玄党是前朝旧部,一直想翻案复国,”玄昭翻到中间一页,那里用朱砂写着“青玄”二字,旁边画着个枯枝符号,“他们与七星阁明争暗斗多年,抢地盘,劫货物,却不知两者早已被人暗中操控。你看这符号,七星阁用弯月,青玄党用枯枝,可这页末尾的三个圆点,两派账目中都出现过,这是幕后之人的标记。”
      他忽然停在一页,指尖重重落在“初笛”二字上。那两个字用朱砂写得格外用力,墨汁几乎要透纸而出,旁边画着三个圆点,“只是这初笛,至今查不出究竟是什么。是人名?是信物?还是某个据点?上个月宗人府的密探查到,七星阁在城外烧了个货栈,现场只找到块刻着‘初’字的木牌。”
      青禾乐忽然想起前几日绣活时,李宁夏的帕子角上沾过一点朱砂,当时他只当是不小心蹭到的:“尚书局的人常去内务府领朱砂,上个月李宁夏领了足足半斤,说是要画年节的符纸,可他素来不信这些……”
      玄昭抬眸看她,烛火在瞳仁里跳动:“李宁夏是四皇子身边的人。”
      两人一坐一站,从午后直到日暮西沉。青禾乐细述着在尚功局听到的零碎消息,哪个太监常往宫外跑,哪个宫女的家人在七星阁当差,玄昭则用小楷在纸上画着符号对照表,将弯月符号与内务府的采买记录比对。案上的茶换了三盏,从滚烫到微凉,窗外的雪光渐渐淡去,烛火在窗纸上投下两道交叠的影子,时而因争执某处符号而前倾,时而因想到线索而同时顿住,不知不觉已过了两个时辰。
      忽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高唱:“陛下驾到——”
      玄昭与青禾乐对视一眼,他手疾眼快地合上《墨论》,塞进案头那尊青铜鼎的夹层里,又将鼎身转了半圈,暗格“咔嗒”锁死。“从后窗走,沿廊下的排水沟绕到梅林,那里少有人去。”他压低声音,指尖指向西侧的窗户。
      青禾乐掀开窗纱,冷风卷着雪沫子扑进来,她刚跃到廊下的阴影里,就见月洞门旁立着道宝蓝色身影。玄晏手里把玩着颗鸽卵大的暖玉珠,珠串碰撞发出“叮咚”轻响,他歪着头,目光像淬了冰的箭,直直地落在她身上:“青姑娘这是往哪去?大皇子殿里的茶,不合口味么?”
      青禾乐心头一紧,足尖点地就要往后退,玄晏却像阵风似的掠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大哥殿里待得好好的,怎么急着走?”他伸手便去抓她的衣袖,指腹带着暖玉的温度,“莫不是在里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青禾乐侧身避开,右手飞快地拔下发间的玉簪,簪尖对着他的手腕,那玉簪是羊脂白玉雕的,簪头刻着朵小小的兰草,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四皇子请自重。”
      “自重?”玄晏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暖意,嘴角的弧度像用刀刻出来的,“青姑娘与大哥关在殿里两个时辰,怕是不止讨论诗词歌赋吧?”他忽然探身,左手去扣她的肩膀,右手直取那支玉簪,“这簪子看着眼熟,倒像是……前朝太傅家的物件。”
      这话像针一样刺进青禾乐心里,她猛地矮身,避开他的手,玉簪尖划向他的手肘:“四皇子认错了!”
      玄晏身手竟比看上去灵活得多,他像只狸猫似的侧身躲开,脚下踩着雪地发出“咯吱”响,反手就去拧她的手腕。青禾乐常年做绣活,手指灵活得很,借着他的力道转身,玉簪贴着他的衣襟划过,带起一阵风。两人在廊下的雪地里缠斗起来,玄晏的锦袍扫过积雪,溅起细碎的雪沫,青禾乐的月白色裙摆被风吹得扬起,像只受惊的蝶。
      几番周旋,玄晏忽然虚晃一招,待青禾乐后退时,他猛地欺身而上,左手攥住她的手腕,右手闪电般扯下那支玉簪。“嘶”青禾乐的发丝被扯得散了几缕,她挣扎着要去抢,却被他死死按住手腕,骨节都捏得生疼。
      “青姑娘有事好商量。”玄晏将玉簪揣进怀里,用锦袍的衣襟盖住,后退两步,扬了扬下巴,眼底闪着狡黠的光,“跟我去御花园走走?这簪子的来历,我或许能告诉你些有趣的事。”
      玉簪在他手里,那是母亲唯一的遗物。青禾乐望着他怀里凸起的形状,指尖在袖中暗暗握紧了一枚银针,那是她用来防身的,针尖淬了点让人暂时麻痹的药草汁。她咬了咬唇,终是点了点头:“去哪?”
      “去梅林那边,”玄晏转身往御花园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鼓点,“那里的雪落得好看,正好说话。”
      御花园的梅林在暮色里像团团燃尽的灰烬,枝头的残雪偶尔落下,砸在地上发出轻响。玄晏走在前面,玄色的靴底踩着积雪,青禾乐紧随其后,目光死死盯着他揣着玉簪的衣襟,指尖的银针已悄悄滑到掌心。
      梅林深处的雪积得足有半尺厚,踩上去发出“咯吱”的闷响。玄晏刚转过身,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便瞥见青禾乐指尖骤然亮起一道寒光,那枚藏在袖中的银针,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他心口。他早有防备,足尖在雪地上猛地一点,身形如陀螺般旋开,宝蓝色锦袍扫过旁边的梅枝,枝头的积雪簌簌落下,像一场急骤的碎雪。银针擦着他的衣襟飞过,“噗”地钉进身后的老梅树干,尾端还在微微颤动,针尖泛着幽微的蓝,显见淬了药。
      “青姑娘这是做什么?”玄晏拍了拍袍角沾着的雪沫,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戏谑,眼底却凝起一层冰碴似的冷意,“我好心与你说你母亲的事,你倒动起杀心了?就不怕这梅林里藏着巡夜的侍卫,治你个行刺皇子的罪名?”
      青禾乐没接话,唇线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趁他说话分神的间隙,她已如狸猫般欺身而上,左手成爪直取他怀中的玉簪,右手又从袖中摸出一枚银针,指节用力到泛白。她的招式看着杂乱无章,全无章法可言,却带着股市井里搏命的狠劲,专往人手腕、膝弯这些薄弱处招呼,招招都透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玄晏毕竟是皇子,自幼请了武师教导,身形辗转间总能轻巧避开,偶尔伸手格挡,指风扫过她的手腕,便留下一阵发麻的钝痛,像是被冰锥扫过。
      “青姑娘,不要给机会不珍惜啊。”缠斗间,玄晏瞅准空当,猛地扣住她的手腕,指腹碾过她腕间的动脉,忽然压低声音,用气音在她耳边道,“这玉簪的主人,是不是前朝太傅独女青宛?那支兰草簪,当年在京中贵女圈里可是独一份。”
      “青宛”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猛地扎进青禾乐心里。她浑身一震,招式顿时乱了套,手腕也失了力气。玄晏趁机甩开她的手,后退两步,从怀里摸出那支羊脂白玉簪,在雪光里晃了晃,簪头的兰草纹被映得格外清晰:“看来我没猜错。你母亲当年的冤案,难道不想查清?她通敌叛国的罪名是怎么来的,你就不好奇?”
      就在这时,一道沉雷般的声音从梅林入口炸响:“停!”
      玄昭不知何时立在那里,玄狐披风的边缘沾着新落的雪,斗篷下的脸色铁青得像要滴出水来,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缠斗的两人。“这宫里是皇家禁地,不是让你们来撒野打架的地方!”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先是落在青禾乐散乱的发丝上,几缕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再移到玄晏手里的玉簪上,眉头拧得更紧,几乎要拧成一个疙瘩,“玄晏,你身为皇子,与一个宫女在雪地里拉拉扯扯、动刀动枪,像什么样子?还有你,青禾乐,”他的目光转向青禾乐,语气里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仗着识得几个字、懂些小聪明,就目无尊卑,连皇子都敢动手,眼里还有没有宫规?”
      两人都低下头,玄晏撇了撇嘴,极不情愿地把玉簪悄悄塞回袖中,指尖却还摩挲着簪身的纹路;青禾乐拢了拢散乱的衣襟,藏在袖底的银针早已被她攥进掌心,针尖刺破皮肤,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玄晏,回你自己的寝殿闭门思过,没我的话,不许踏出殿门半步。”玄昭的声音冷得像殿角的冰棱,“青禾乐,尚功局的规矩怕是都让你忘到脑后了。回去抄一百遍《宫规》,明日卯时交到我书房,少一个字,就去浣衣局领三十大板。”
      待两人一前一后各自离去,玄昭望着青禾乐消失在回廊拐角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有怒,有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转身往回走时,却没发现不远处的假山后,九公公正佝偻着身子缩在阴影里,手里的拂尘被捏得变了形,尘尾的鬃毛纠结成一团。
      “哟,这不是九公公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从假山另一侧传来,许公公揣着手,慢悠悠地从石柱后走出来,脸上堆着笑眯眯的褶子,眼角的皱纹里却全是算计,“大冷天的在这儿赏雪,倒是好兴致。刚才那出‘美人救簪’的戏,看得还过瘾?”
      九公公直起身,脸上迅速堆起假笑,声音尖细得像被砂纸磨过:“许公公说笑了,咱家只是路过,听闻这边有动静,过来看看是不是有野兽闯进来,哪敢看戏啊。倒是许公公,不在皇上跟前伺候笔墨,跑到这偏僻地方来,就不怕皇上召你时找不着人,误了差事?”
      “误不了,”许公公慢悠悠地踱过来,故意用肩膀撞了下九公公的胳膊,力道不大,却带着十足的挑衅,“毕竟有些人有些事,比伺候皇上要紧多了。九公公你说是不是?”他朝梅林深处瞥了眼,意有所指。
      九公公的脸沉了沉,手里的拂尘猛地往地上一扫,雪沫子溅起老高,差点溅到许公公的袍角:“老狐狸,咱们走着瞧。十二年前你在太后面前赢了我一次,不代表能赢一辈子。这宫里的风向,变得快着呢。”
      “那咱家就等着。”许公公笑得更欢了,眼角的褶子挤成一团,转身时声音却冷了下来,像淬了冰,“只是别等不到那一天,就先栽了跟头,落得个跟你当年那干儿子一样的下场。”
      坤宁宫里,地龙烧得正旺,空气里弥漫着龙涎香的暖甜。皇后正对着菱花铜镜试戴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流苏上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镜中映出细碎的光点。二皇子玄澈立在一旁,双手拢在袖中,目光落在镜中母亲鬓边的珠光上,眼神晦暗不明。
      “元宵夜的宫宴,是最好的机会。”皇后拿起眉笔,对着镜子细细描画黛眉,笔尖划过眉峰时顿了顿,“青玄党的人会混在送菜的杂役里进来,你只需把这份密信传到东南角的角楼,自然有人接应。”她说着,从镜匣底层摸出一张折叠的信纸,递了过去。
      玄澈接过信,只觉信纸薄如蝉翼,几乎要透出手心的温度,上面用一种暗红的墨水写着几行字,笔画扭曲,看着不像中原文字。“只是母亲,”他指尖捏着信纸,指腹蹭过粗糙的纸面,“那天宫宴,禁军定然比平日多三倍,角楼又是守卫最严的地方,用什么法子传?万一被搜出来……”
      “这你就不用管了。”皇后放下眉笔,转过身,铜镜里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目光锐利得像刀,“尚书局的黎宸栩会帮你,他是青玄安插在宫里的人,手上有块半月形的玉牌,是接头的信物。你只需在宴会上‘不小心’打翻他手里的酒壶,剩下的事他自会办妥,他知道怎么把信送出去。”
      玄澈捏紧了信纸,指尖泛白得像要嵌进纸里:“若是被发现……牵连到母亲怎么办?”
      “发现了又如何?”皇后走到他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指腹的护甲蹭过他的锦袍,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能扳倒玄昭那个绊脚石,就算冒点风险也值得。别忘了,你父皇的身子骨越来越差,这储君之位,可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玄澈望着母亲眼底翻涌的野心,忽然想起白日里在暖亭外看到的景象,三皇子玄昀与林御医密谈时,指尖在石桌上敲出的摩斯密码,与他小时候在母亲书房里见过的密信符号如出一辙。他唇角勾起一抹与皇后如出一辙的冷笑,将信纸悄悄藏进贴身处的衣襟里,那里还暖着。窗外的雪还在下,大片大片的雪花打着旋落下,仿佛要将这宫里所有的秘密、算计、野心,都一并埋进一片看似纯净的纯白里。
      尚功局的窗棂糊着层细棉纸,滤进的天光柔和得像摊开的锦缎。青禾乐坐在绣架前,手里捏着针,目光却落在案头那摞厚厚的宣纸,上面是她抄了一半的《宫规》,字迹因困倦而微微发飘。丝线在绸缎上穿来穿去,绣的是朵含苞的玉兰,针脚却歪歪扭扭,全然没了往日的精致。
      “青姑娘这绣活,怕是要被尚功姑姑罚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青禾乐抬头,见李宁夏穿着件月白描金的尚书局官服,手里提着个食盒,正笑盈盈地站在门口。他鬓边的银质海棠簪在光线下闪着细光,与那日在抄手游廊见到时,少了几分拘谨,多了些暖意。
      “李尚书怎么有空来这儿?”青禾乐放下针,语气里带着几分没精打采的倦意。
      李宁夏走进来,将食盒放在案上打开,里面是一碟热气腾腾的枣泥糕,还有盏温着的杏仁茶。“刚从内务府回来,顺道过来看看。”他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黑,眉峰微蹙,“青姑娘怎么最近闷闷不乐的?前几日还见你跟小姐妹们说笑,这几日倒像换了个人。”
      青禾乐翻了个白眼,拿起案上的宣纸晃了晃,声音里满是委屈:“被大皇子罚抄《宫规》一百遍,天天晚上熬到三更才睡,谁能开心得起来?你看我这手,都快握不住笔了。”她说着,还故意把手指伸给他看,指节处果然有些泛红。
      李宁夏被她这孩子气的小动作逗笑了,眼底漾起细碎的笑意,像揉进了星光:“多大点事。要不我帮你抄?尚书局的笔砚比你这顺手,我字迹也还算工整。”
      “不行不行。”青禾乐连忙转过身,把宣纸往怀里拢了拢,头摇得像拨浪鼓,“大皇子那双眼睛毒得很,我们俩字迹差太多,一眼就能看出来。到时候不光我要受罚,连你都要被牵连。烦死了,气死我了!”她越说越气,抓起块枣泥糕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像只气呼呼的小松鼠。
      李宁夏看着她气闷的模样,忍不住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指尖拂过她散乱的发丝,语气放得更柔:“别急,慢慢来。我帮你泡了杏仁茶,先暖暖身子,抄累了就歇会儿,别熬坏了自己。”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体温,青禾乐愣了一下,正要说话,却见李宁夏忽然缩回手,目光往门口瞟了一眼,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门口处,玄昭不知何时立在那里,玄狐披风搭在臂弯里,脸色沉得像积了雪的寒潭。他刚才分明看到,李宁夏伸手抚上青禾乐的发顶,而她竟没有躲开,那副亲近的模样,像根刺扎进眼里。他没作声,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尚功局,靴底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御花园的九曲桥旁,玄澈正倚着栏杆喂鱼,见玄昭从远处走来,连忙直起身,脸上堆起关切的笑:“大哥,好巧。”
      玄昭没理他,径直往前走。
      玄澈快步跟上,凑到他身边,故作亲昵地问道:“大哥最近看着气色不太好,是不是宫里的事太累了?父皇那边若有什么差事,大哥尽管跟我说,小弟帮你分担些。”
      玄昭脚步一顿,侧眸看他,眼神冷得像冰:“我的事,用不着二弟糟心。管好你自己的事,比什么都强。”说完,便拂袖而去,留下玄澈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下去,眼底掠过一丝阴鸷。
      御花园的腊梅开得正盛,黄澄澄的花簇挤在光秃秃的枝头,像缀了满枝碎金,冷香顺着穿廊的风飘得很远,混着雪后清冽的空气,沁人心脾。青禾乐捧着刚抄好的几页《宫规》,坐在长廊下的美人靠上晒太阳,暖融融的光线洒在宣纸和她发顶,镀上一层浅淡的金边。李宁夏则站在一旁,手里捏着支枯树枝,在廊下的积雪地上一笔一划地画着尚书局新制的年节符样,雪粉被树枝划开,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石板。
      “你看这云纹,是不是比去年的灵动些?”李宁夏侧过头问她,眉梢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像是在等待夸奖的学生,眼底映着廊外的天光,亮得温和。他画的云纹线条圆润,尾端还带着几缕飘带似的弧度,确实比往年刻板的样式鲜活不少。
      青禾乐探头看了看,指尖无意识地在膝头打着拍子,点头道:“是好看些,曲线柔了,看着也舒展。就是这弧线太绕,针脚要跟着转好几个弯,绣在帕子上怕是费功夫,小姐妹们怕是要怨声载道了。”她说话时唇角微扬,带着点打趣的笑意,连日来抄书的疲惫仿佛也淡了些。
      话音刚落,就见许公公摇着拂尘,慢悠悠地从假山后转出来,枣红色的宫袍在雪地里格外扎眼。他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像鹰隼打量猎物似的,最后落在李宁夏身上,脸上堆起层层叠叠的笑纹,语气却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裹着蜜糖的针:“哟,这不是李尚书吗?大冷天的不在尚书局忙年节采买,倒有闲情逸致在这儿陪青姑娘赏雪?”
      李宁夏握着枯枝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枯枝在雪地上戳出个小坑。他没接话,只淡淡颔首算是行礼。
      许公公却像没看见他的冷淡,自顾自地走近两步,拂尘往臂弯里一搭,压低了声音,却又刚好能让旁边的青禾乐听见:“说起来,咱家刚从四皇子殿外路过,听小太监们嚼舌根,说四皇子前几日在梅林得了支好玉簪,羊脂白玉的,簪头还雕着兰草,宝贝得紧呢。”他顿了顿,眼角的余光瞟向青禾乐微变的脸色,笑得更欢了,“听说啊,四皇子连睡觉时都揣在怀里,说是摸着那玉簪,能想起些故人旧事,夜里都睡得安稳些了。”
      这话像根细针,精准地刺在两人心上。李宁夏的脸色沉了沉,他早听说四皇子玄晏在查前朝旧案,也知道那玉簪对青禾乐的意义,许公公这话明着说给李宁夏听,实则是在敲打青禾乐,你的秘密,有人盯着呢。
      青禾乐捏着宣纸的手指蜷缩起来,指尖泛白,她知道许公公是皇后的人,这话十有八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她迅速敛了神色,起身福了福身,声音平静无波:“公公,我抄本还差大半没写完,先行告退了。”
      许公公笑眯眯地摆手,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语气却带着几分揶揄:“青姑娘慢走,抄书虽要紧,也别累着。毕竟啊,有些人有些事,可比抄书重要多了,您说是吧?”
      青禾乐没接话,低头捧着宣纸快步离开,耳后却像烧起来似的烫。
      走出没多远,就见御花园东侧的空地上热闹起来。五皇子玄翊穿着件宝蓝色箭袖,正举着风筝线往前跑,棉靴踩在雪地上“踏踏”作响,嘴里还喊着“放!放!”;三皇子玄昀站在一旁,帮年幼的净和公主扶着蝴蝶形状的风筝架子,耐心地教她拽线的力道;小公主穿着件粉色袄裙,裹得像个圆滚滚的团子,拍手笑得咯咯响,银铃似的笑声在雪地里荡开,惊起几只落在梅枝上的麻雀。这难得的暖意让青禾乐看得怔了怔,脚步慢了些,直到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来传话,说大皇子在书房召她,才收回目光,往玄昭的书房方向走去。
      玄昭的书房里,炭火烧得正旺,铜炉里的银丝炭噼啪作响,把室温烘得暖融融的。他刚从内务府回来,身上还带着点寒气,见青禾乐进来,指了指桌前的椅子:“坐。”说着,将一叠用蜡封着的密报推到她面前,“青玄党的人最近在城郊频繁走动,跟火药铺的掌柜接触了好几次,买了不少硝石和硫磺。”
      青禾乐拿起密报,指尖划过“元宵”二字时顿住,抬眼看向玄昭,眼神锐利:“皇后娘娘这些日子总让内务府备着杂役的腰牌,说是宫宴人多,怕人手不够,要从宫外临时调些人进来。依我看,她是想借宫宴的乱子,把青玄党的人混进来。元宵夜定是他们联络的日子。”
      玄昭点头,从笔筒里抽出一支朱砂笔,铺开一张宣纸,笔尖在纸上顿了顿,落下三个并排的圆点,圆点间距均匀,看着寻常,却透着说不出的规整:“认住这个。这是青玄党的暗号,源自《墨论》里的‘三相符’,他们接头时会用这个记号确认身份。若在宫宴上看到有人用这个记号比划,或是器物上有类似印记,立刻来报。”
      青禾乐凑近看了看,指尖轻轻点在朱砂点上:“这个记号看着普通,混在纹饰里很难发现。他们会用什么方式传递?手势?还是器物?”
      “都有可能。”玄昭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泛黄的册子,翻开其中一页,上面记着青玄党旧部的名单,“皇后的表兄在城郊有处私宅,去年冬天就没住人了,最近却总有人夜里进出。我怀疑那里是他们的落脚点,宫宴后说不定会在那儿汇合。”
      “那要不要提前派人盯着?”青禾乐皱眉,“万一他们带了火药入宫……”
      “已经安排了暗卫。”玄昭打断她,指尖在名单上圈出一个名字,“这个人叫周启,是青玄党现在的头目,早年在军中待过,熟悉宫里的防卫布局,你在宫宴上留意他,据说他左耳后有颗痣。”
      两人对着密报和符号比对,从青玄党的旧部名单说到皇后的亲信,偶尔为某个细节争执几句,青禾乐觉得皇后会让女眷传递消息,玄昭却认为男人更方便在侍卫眼皮底下走动;青禾乐猜测接头地点会在人多的戏台附近,玄昭则觉得偏僻的角楼更可能。争到最后,又总能顺着对方的思路找到新线索,像是在下一盘棋,步步紧逼,却又默契十足。案上的热茶换了两回,从滚烫到温凉,窗外的日头渐渐偏西,把廊柱的影子拉得很长,不知不觉已过了一个时辰。
      青禾乐收拾好抄本准备离开时,玄昭忽然从书架旁的柜子里取出个锦盒,递到她面前,声音比刚才讨论时低了些:“拿着。”
      锦盒是暗紫色的,上面绣着缠枝莲纹,青禾乐打开一看,里面是件月白色的披风,料子是上等的云锦,摸着手感柔软,边缘用银线绣着暗纹兰草,灯光下细看才能发现,与她那支兰草玉簪正好相配。“这是……”青禾乐愣住,指尖碰到披风的瞬间,像触到了炭火似的缩回手。
      “元宵夜风大,穿单薄了容易冻着。”玄昭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避开她的眼睛,看向窗外的暮色,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棉线,“戌时三刻,我在梅林等你,有要事说。关于你母亲的案子,还有青玄党的事,都需要再细谈。”
      青禾乐捏着锦盒的边缘,指尖微微发烫,心跳得像要撞开胸腔。她低头应了声:“是。”转身走出书房时,廊外的冷风迎面吹来,却没让她觉得冷,反而感到一阵暖意。元宵正午的阳光终于挣开云层,碎金似的洒在残雪上,晃得人睁不开眼。青禾乐对着菱花镜系上月白色披风的系带,指尖拂过边缘时,银线绣的兰草暗纹在光线下忽然活过来一般,与发间那支兰草玉簪交相辉映,仿佛两处兰草正隔着衣襟遥遥相望。她望着镜中映出的身影,想起玄昭昨日递来锦盒时沉下去的眼睫,心口暖得发慌,匆匆用玉梳拢了拢鬓发,便往尚功局走去。
      刚转过抄手游廊,就见玄晏倚在腊梅树下,宝蓝色的锦袍镶着圈白狐毛边,在雪地里亮得刺眼。他指尖正转着那支兰草玉簪,羊脂白玉被摩挲得温润透亮,见她过来,便直起身迎上前,脸上没了往日的吊儿郎当,连眉峰都压得比寻常认真些:“青姑娘,这身披风很配你。”
      青禾乐脚步顿在廊柱旁,垂下眼睫避开他的目光,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披风系带:“四皇子有何吩咐?”
      玄晏举起手中的玉簪,阳光顺着簪身的弧度滑下来,在他袖口投下细碎的光斑:“你母亲的事,我查了些眉目。”他顿了顿,见青禾乐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颤,才继续道,“当年负责她案子的刑部侍郎,三个月前突然以腿疾告老还乡,我让人去查,发现他根本没回祖籍,反而在京郊买了处宅子躲着,行踪诡秘得很。”他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低了,眼底映着腊梅的影子,倒显出几分恳切,“青姑娘,我知道你对我有防备,毕竟前几次见面,我确实没安好心。但这件事上,我是真心想帮你。你母亲的冤屈,我一定会帮她平反,就不能……信任我一次吗?”
      青禾乐抬眼看向他,玄晏的瞳孔里落着几瓣飘落的腊梅,看起来倒有几分真诚。可想起他前几日故意用玉簪试探,想起他话里藏刀的模样,心里那点刚冒头的松动又沉了下去。她轻轻摇头,声音轻得像雪落:“四皇子的话,太过真假难辨,我……不敢信。”
      玄晏脸上闪过一丝失落,眉峰垮下去半分,随即又扯出个笑来,将玉簪揣回袖中,指尖在袖口按了按:“今晚戌时,九曲回廊。”他忽然凑近,温热的气息擦过青禾乐耳边,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我给你看样东西,你母亲当年在狱中写的血书,上面提到了青玄党的事。如果你肯信我,就来。”他退开半步,眼底的光亮得有些灼人,“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青禾乐怔在原地,血书?她从未听任何人提起过。母亲入狱时她年纪尚小,只记得最后一面,母亲塞给她这支玉簪,说“等兰花开”。难道那血书里,藏着母亲没说出口的话?她望着玄晏笃定的眼神,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微微颔首,低声应了句:“嗯。”
      玄晏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都染上暖意,转身时披风扫过雪地,带起一片细碎的雪沫。青禾乐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塞进一团乱麻,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只觉得那支藏在玄晏袖中的玉簪,仿佛正隔着遥遥距离,刺得她心口发疼。
      御花园的假山后,拢着一圈避风的暖意。玄澈穿着件石青色常服,手里把玩着枚白玉扳指,脸上堆着温和的笑,活像个体恤弟弟的兄长,伸手拍了拍玄昀的肩膀:“三弟,最近见你总跟净和公主在一块儿放风筝,倒比以前爱笑了。”他的指尖带着刻意放柔的力道,拍在玄昀肩头时,却像在掂量什么。
      玄昀拢了拢身上的紫貂裘,皮毛扫过手腕,留下一片暖意。他望着远处净和公主追风筝的身影,唇边噙着抹浅淡的笑:“公主年纪小,天真烂漫,跟她在一起,倒不用费心思猜东猜西,省心得很。”
      “省心?”玄澈挑眉,忽然话锋一转,指尖在扳指上转得更快了,语气里带了几分说不清的深意,“弟可知,这紫禁城里最可怕的是什么?”
      玄昀端起石桌上的茶盏,温热的水汽漫过他的睫毛。他目光扫过远处巡逻的侍卫,那些人腰佩长刀,眼神警惕,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他慢悠悠地呷了口茶,茶味微苦,在舌尖漫开:“恐怕是人心吧。”
      “说得好!”玄澈猛地拍手叫好,笑声在假山后撞出回音,眼底的温和却像薄冰般裂开条缝,“这宫里的人心,比腊月的寒冰还冷,比最烈的鹤顶红还毒。”他往前凑了凑,石青色的衣摆扫过石桌,带起些微尘埃,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的意味,“不过,若是能把人心握在手里,就能掌控一切,不是吗?”
      玄昀抬眼看向他,瞳孔里映着假山的阴影,忽然闪过一丝了然,像看透了什么:“二哥的意思是?”
      “父皇的身子越来越差,太医说开春要静养,储君之位悬而未决,正是最要紧的时候。”玄澈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急切,扳指在指尖转得更快了,“大哥手握兵权,四弟在朝中拉拢了不少老臣,我们俩若不联手,迟早会被他们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他盯着玄昀的眼睛,像在施压,又像在诱哄,“弟,你手里那些前朝旧部,当年受过你母妃恩惠的,若是肯借我一用……将来这宫里的位置,自然有你的一份。”
      玄昀看着他,忽然笑了,笑意从唇角漫到眼底,却没半分暖意,倒像结了层薄冰:“二哥这话,倒让我想起小时候。你总抢我的点心,说分我一半,结果自己全吃了,还说‘弟弟年纪小,少吃点才好’。”
      玄澈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扳指在指尖顿住,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眼底的温和淡了些:“此一时彼一时。以前是玩闹,现在是生死存亡,我怎会骗你?”
      玄昀没直接答应,只是端着茶盏,目光越过玄澈的肩膀,望向远处放风筝的净和公主。小公主正举着风筝线跑,银铃似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倒添了几分暖意。他的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敲着,眼底闪过一丝算计,快得让人抓不住。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像猎人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暗暗想道:二哥,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任你拿捏的三弟吗?这盘棋,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元宵宫宴设在太和殿前的广场上,皓月当空,灯火如昼。沈砚之坐在文官之列,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御座旁的春芜娘娘。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宫装,鬓边插着支珍珠步摇,随着她低头浅笑的动作,步摇上的珍珠轻轻晃动,像落了满鬓的星光。
      宴席过半,皇上兴致颇高,命众人赋诗助兴。淑妃的兄长,户部尚书李嵩率先起身,朗声道:“臣有一诗,献与皇上和娘娘们。”
      他的诗辞藻华丽,却处处透着对春芜娘娘的轻薄,什么“月里嫦娥不及妆”,什么“愿化清风入绣房”,听得众人面面相觑。
      皇上的脸色沉了沉,却没发作。春芜娘娘端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脸上依旧挂着笑,眼底却没了光。
      李嵩得意地扫视全场,目光落在沈砚之身上时,带着挑衅:“沈状元是文坛领袖,不如也赋诗一首,给春芜娘娘助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砚之身上。他起身,走到场中,朗声道:“臣不敢称领袖,只愿以拙作,颂我大启河山。”
      他吟的不是情诗,是首七律,写的是边关的壮丽,写的是百姓的安乐,写的是皇上的功绩,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好!”皇上抚掌大笑,“沈爱卿这首诗,比那些靡靡之音强多了!赏!”
      李嵩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只能讪讪地坐下。春芜娘娘望向沈砚之,眼里闪过一丝感激,唇角的笑意也真切了些。
      宴席散后,沈砚之在回翰林院的路上,被李嵩拦住。“沈状元好手段,踩着别人往上爬,倒是有一套。”李嵩语气不善。
      “李大人言重了。”沈砚之淡淡道,“赋诗应景,本是分内之事。”
      “你以为巴结上春芜娘娘,就能平步青云了?”李嵩冷笑,“我劝你还是认清自己的身份,一个小小的状元,别妄想不该想的东西。”
      沈砚之的脸色沉了沉:“李大人若无事,臣先行一步。”
      他转身要走,却被李嵩的手下拦住。“别急着走啊,”李嵩逼近一步,“听说沈状元的母亲还在江南?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
      “你敢!”沈砚之的手攥成了拳。
      “我有什么不敢的?”李嵩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这宫里,想动一个人,有的是办法。”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太监的声音:“春芜娘娘驾到——”
      李嵩的脸色骤变,立刻换上笑容:“不知娘娘深夜前来,有失远迎。”
      春芜娘娘没理他,径直走到沈砚之面前:“沈状元,我宫里的灯坏了,你帮我去修修?”
      沈砚之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臣遵旨。”
      两人并肩离开,将李嵩和他的手下甩在身后。走到僻静处,沈砚之才开口:“多谢娘娘解围。”
      “李嵩就是只疯狗,别跟他一般见识。”她从袖中拿出个平安符,“这是我在大慈恩寺求的,你带在身上。”
      平安符上绣着个小小的“安”字,针脚有些歪歪扭扭,是她亲手绣的。沈砚之接过,揣进怀里,那里贴着心口,能感受到布帛的温热。
      “娘娘为何要帮我?”他忍不住问。
      她停下脚步,抬头望着月亮,忽然笑了:“或许是因为,你让我想起了江南吧。”
      月光落在她脸上,像镀了层银。沈砚之望着她的侧脸,忽然觉得,有些心事,就像这月光,明明灭灭,却终究是藏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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