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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蝎佳人笑嫣然
“所以,你俩都和他聊了?”
春山茗馆内,宿心洋盯着桌边的两人,萧梦阮和言策知对视点头。
他撑着桌子,散漫询问,“说说看,聊出些什么了?”
“身世和你查到的一致,灭司家的目的,目前看来,和你我猜测的相差不多,为了复仇。”言策知垂眸思索。
“他事先便知道我与萧三娘相识,说的话半真半假,为的便是让我知道他想让我看到的。综上,仍有必要多加小心。”
萧梦阮赞成,接上他的话,继续分析。
“此人看上去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实则功夫造诣挺高,加上他善用些见不得光的小手段,绝不是你我看到的那样。”
言策知噤声点头认同。
宿心洋拧眉点头,手上的铜钱,抛出又接住,全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东家和你们想的一样,她说,赌坊相见时,他的种种表现必定是为了引起咱们注意。”
言策知微微颔首,以示认同,根据昨晚他的一番闲聊,能看出个七七八八。
“东家早先说过,若是在生意上遇到这种表里不一的人,她联手前,可得再三考虑下。”宿心洋连连摇头,忍不住透露出惋惜的神态,“啧,可惜……”
没等言策知询问,平常不爱发表意见的萧梦阮抢先一步问道:“若幸明确表示不联手?”
“她的意思是再看看,裴公子不是号称能拿到司家罪证,要是真的能拿到,她会考虑。”
宿心洋指节间转着铜钱,看了眼萧梦阮,心里不禁有一丝诧异,心想她平日很少有着急的模样。
“给他传递司家信息的人,是实实在在司家人,那人很恨司家,她给的消息若是没被中途篡改,信得过。”
萧梦阮轻描淡写带过一切,言策知和宿心洋交换眼神,心下了然。
宿心洋先认下,“好的,我会转告东家的。”
“嗯。”
“话说,萧三娘,今日我过来路上碰见你兄长了,他说你昨日去永宁坊后,家都不回了,家中长辈很担心你。”
察觉到宿心洋和他有话说,言策知找理由支开萧梦阮,她也意会,道别后立即离开。
宿心洋和言策知并肩站在阑干处,目送她远去,前者胳膊撑在栏杆上,对身边人说。
“她很少替别人说话呢,这个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令她这般在意,不会是个男子吧?那可不行,司家男子没有一个好人。”
他将铜钱高高抛起,翻动间,宿心洋想起什么,一把抓住铜钱。
“哈,想起来了,先前东家命我查过一个叫黎浅予的乡下丫头,查完后,东家便和小萧见面长谈,大体意思是,小萧被那女娘骗了,你说那个在司家的人,会不会是她?”
言策知不语,望着远处渐渐缩成白色的一点。
“说不准,不过,我觉得,此次我们可以暂时赌一把,相信裴长乐。”
“我也这么想的,咱们先答应,等拿到罪证后,先调查些许,若是没骗人,能省去不少麻烦,若是骗了……”
宿心洋的眸子眯起,眼底的散漫转瞬间变为凶狠,铜钱还在指节中转动。
“啧啧啧,敢骗东家和小萧,他背后的人和他都别想好好活。策知,我和他们‘好好交谈’,你不会抓我吧。”
“不触及律法,一概不管。”
言策知看着身前人没正行的懒散样子,还是礼貌回应。
“哈哈哈,那我回去好好翻你送我的律法书,细细研读,找找和你要求的法子。”
宿心洋冲着言策知扬眉,手握拳,言策知无视,奈何他太执着,一直举着,遂握拳和他相击。
“好兄弟!你懂我。”
言策知叹气,想起家中堆成山的案牍,愁眉不展,“刑部事务繁多,我先回了。”
“嗯,去吧,铁面无私言青天。”
二人挥手告别,渐渐苏醒的喧闹声充斥在春山茗馆的四周,市井气息扑面。春山茗馆在这京师最繁华的地段里见证了不少欢笑和苦难。
宿心洋站在此处,目睹着众生百态,心里莫名闪过一丝庆幸,他不再是楼下饥肠辘辘讨生活的人。
被王夫人捡走后,他摇身一变,成了楼上看戏的闲人,不觉感慨,钱财真是个好东西,庆幸完又是无尽的惆怅。
手中一个不稳,铜钱掉落在地。
他愣神间,遗落的铜钱被乞丐模样的孩童抢走,紧接着,又有其他孩童围上去争抢。
他眸色暗淡,唤楼下守在门口的人。
“田女娘,劳烦让余掌柜招待下孩子们。”
守在门口的女娘探头应下,不出一刻钟,余清欢便将孩子们打点得当。
“宿坊主,慈幼局要再招些人,留。”
“你看着安排就好。”
宿心洋靠在栏杆上,听着余清欢的汇报,俯瞰脚下市井。
余清欢识相退下。
门外,姗姗来迟的王若幸敲门,“宿心洋,你过来,我和你说件事。”
“好嘞,东家!我来了。”
他伸了伸懒腰,关上阑干处的门,门缓缓合上,露出期待又阴险的笑。
没一会,传来宿心洋吼叫的声音。
“王若幸,你疯了还是我疯了?绝对不可以!我不同意!”
“宿心洋,你冷静……”
“冷静不了一点!王若幸!我看你是欠揍了!”
眼见着对方情绪越来越不稳定,王若幸无语,“再吼滚出去。”
“好好,直呼我名字,你就这么和兄长说话?”宿心洋更气了。
“……”
……
放榜日是个热闹日子,黎浅予是务必要去见一见的,顾不得身体上的不适,趁着裴长乐和萧梦阮二人不在,偷溜走了。
回司家前,她强撑着打起精神,未靠近书房,听见司修真的怒吼。
“又是兄长,他能不能消停些。那老妇又……”
黎浅予一听,安静站在书房外等候。良久后,几个侍卫拉着一位姑娘从长廊尽头赶来。
“几位稍等片刻,父亲还有事。”
侍卫们听话等候在门前。
黎浅予眯起眸子,打量着面前披头散发的人,是帮过自己的那个小妾,状似无意的询问,“她犯了什么事?你们把她带过来。”
侍卫们从始至终就没正眼看过黎浅予,不屑于回复她的询问,司家的女子本就没什么地位,被人忽视是常态,当然有些也是刻意为之。
黎浅予再度开口,“她犯什么事了?”
无人应答。
黎浅予二话不说,拔刀砍掉其中一人的手臂。
他惨叫出声,另一人则是对着黎浅予破口大骂,她冷眼注视他们,再次询问。
“她犯什么事了?”
动静过大,烦躁的司修真更加恼火,大声吼叫,“开门!让我看看是谁这般吵闹。”
“是。”
门打开了。
侍卫们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司嘉翎的面容,透过他的身影,坐在书桌前的司修真冷脸往外看。
司嘉翎侧身让开,以便父亲能更好看到屋外的情况。
“怎么回事?”
黎浅予率先开口,立马卖乖,收起狠辣的表情,微笑道歉。
“父亲,浅予多次询问他们,带三哥的妾室过来,所为何事。他们不应答,十三一时没控制住力道,实在抱歉。”
司修真走近一看,莫名狂笑,“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女儿,如此果断,甚好甚好。”
黎浅予颔首,阿谀奉承,“父亲教导得好。”
司修真抬手,刚想示意旁人来解决掉这些不听话的人。
黎浅予提议,“父亲,把他们交给我怎么样?”
她的手挡在唇前,难掩疯魔般的笑,眼眸微眯,透露出危险的气息。
“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叫声,分外动人呢。”
司修真不可置信的看向黎浅予,再度询问,“你当真如此想的。”
“是的,父亲。”
听此一番话,司修真可谓是相当欣慰:那么多孩子,终于有人似他般心狠手辣,司家,还有的救。
“他们就交给你了,地上趴着的那个人也交给你。”
黎浅予俯视着趴在地上的三人,眸中尽显疯狂。
“放心父亲,我可不会让您失望。 ”
她拿去铁链,拴住地上的侍卫,用力一拽,俩人纹丝不动,她面色阴沉,拔出短刀,刀刃程亮,“看来不用去别处了,就在这……”
两人忙踉跄站起,跟上黎浅予,她勾唇,甜声说着,“真乖。”
目送黎浅予消失,司嘉翎关上房门。
司修真留意到面前人的心不在焉,问他,“嘉翎,你似乎格外关注十三。”
司嘉翎倒是毫不避讳自己的心思,大方承认,“是的,父亲。十三……很美。 ”
“可惜了,要是换做别人,我便赏给你了,但是十三的清白有别的用处,你看看别人,虽说不婚,有时候还是需要发泄一下。”
赏赐?发泄?他把他的女儿们当成什么了?用来交换利益的,泄欲的,总之,没把她们当人。
司嘉翎忍下心中翻涌的万千,压下恶心反胃的感觉,面上应答着,“多谢父亲。”
“嗯,下去吧,我去刺客那边看看。”
“是。”
后院里,黎浅予将侍卫们丢进蛇室,刹那间,蛇群缠绕在他们身侧。
惨叫声响起,他们疯狂拍打门,祈求获救,黎浅予站在门外,静听着,直到惨叫声消失,她拔出短刀,映照出自己的眼眸,长久凝望。
不断告诉自己:比起他们做的,这些算不得什么。
等听到刺客集结的哨子声,她合上短刀,指着缩在墙根的女娘,对着一旁的人吩咐道。
“把她带去我的屋内,等放榜结束,我再处理她。”
“是。”
那位姑娘瑟缩,黎浅予见状,挑起她的下巴,嘴里说着冰冷的话,手指却在她的手背上写,“我救你出去”。
随后,她前去从小到大都无比畏惧的——警戒室。
一路上,她听见他人在嚼舌根,大抵是讲,十三多么多么残忍,不愧是家主的女儿,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消息传得真快呢,正好,她想要的就是如此。
等到司家上下,皆以为她残忍无比,深受司修真信任时,她做什么,大家都不会怀疑,更不会去请示司修真。
到那时,是动手的绝佳时刻。
在宅邸内弯弯绕绕半天,终于在一处窄门前停下,等到司修真和司嘉言前来,他们一齐进去。
一进门,屋内的空间相当之大,分两层,刺客们聚集在一层,二层的看台则是家主待着。
黎浅予和司嘉言站在司修真身侧,出现在二楼。
她俯瞰一楼,乌泱泱的人群,一刻也止不住的吵闹,毒气蔓延,血腥刺鼻,杂乱无章,在他们出现的一刹,安静片刻,随后似有若无的吵声传来。
司修真拿出榜单,念一个,黎浅予和司嘉言便跳下去,灭一个。
直至最后,楼下血流成河,血渗透在泥地里,染红任何一处角落。
黎浅予抬头,望向司修真。
她全身沾血,周身倒下数人,徒留她一人不倒。
有多久没这样看他了?刚归家的那月,她也是站在一旁,看他人被刺杀,那时她年幼,捂着嘴,低声哭泣。
那日,司思洁也在一楼,当时的她不是很强大,是被追杀的人。
一炷香接着一炷香燃尽。
她杀光身边人,活下来了,一把抱住黎浅予,安抚她,“阿妹,不怕不怕,你看,我们有以后了。”
当时黎浅予抬头,对上司修真的目光,犹如毒蝎般吞噬她,她害怕一抖,司思洁拍她的背告诉她。
“对父亲笑,不然,他不会放过你的。”
她只得照着阿姊说的苦笑不止,比哭还难看的笑。
后来,阿姊的排名稳步提升,直至稳居榜首,再后来,榜首永远是她。
现在,她照旧仰望司修真。
他满脸得意的神情,仿佛在说:你看,你就算成了榜单第一,不还是逃不出吗?你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劳。
可她留意到的是,他的背比刚见面时佝偻了,他的头发也终于变得花白。
原来他也老了,眼神也没有之前那么吓人了。
时隔多年,黎浅予再次对着司修真露出笑容。
没有孩提时的纯真和好奇,如今的笑,是她对司家强权的又一次无声宣战。
我不怕你们了,等着瞧吧,到时候都给我阿姊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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