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说它喜欢你

　　清晨，季青临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天光未亮，房间还沉浸在破晓前的青灰色调里。光线熹微，视野里的一切都像披着一层冷雾，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凌乱的床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被子里探出，在枕边胡乱摸索着。指尖划过冰凉的床单，换来被子里一声不耐烦的轻叹。
　　“啧……”
　　摸索半天落了空，季青临掀开被子蹙眉睁眼，一把捞过床头柜上震个不停的手机，划开了接听键。
　　“……喂?”
　　“起床。”
　　清冽的嗓音隔着屏幕传来，顿时浇灭了季青临大半睡意。
　　“物理卷子你写完了？也睡得着……”
　　季青临闻言大脑宕机，思考了一会儿，才哑声开口:
　　“卷子不是在教室嘛？”
　　“你也知道……”
　　电话那头的语气带着意料之中的无奈 ，
　　“现在来学校，我写完四张了。”
　　季青临揉着眉心坐起身，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环顾空荡的房间:
　　“书维?你什么时候走的?”
　　他记得昨晚两人一起复习到深夜，最后自己好像是趴在桌上睡着的，现在……怎么在床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
　　“看你睡着就回去了。”
　　“哦～这样啊……”
　　季青临随手扯了件衣服披上，走向桌边端起杯子抿了口水。温水润过喉咙，他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那我怎么到床上的？”
　　季青临笑了，脑海中几个模糊的片段愈发清晰——温暖的怀抱、轻柔的动作、和那人颈间清冽的香气……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
　　“我不习惯和别人住在一起。”
　　沈书维答非所问，避开了第二个问题。
　　生硬的转折让季青临顿时确认了回忆中频闪的画面，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等我二十分钟，给你带校门口那家包子和豆浆。”
　　“不用……”
　　“两个玉米鲜肉馅的，一杯半糖豆浆，对吧？”
　　季青临自顾自说完，不等对方回应就挂了电话。
　　沈书维握着余温尚存的手机，将目光投向窗外。天光一寸寸漫过屋檐，晨光浅淡，落在眼底却有些灼人。
　　昨夜。
　　“最后这道题，你……”
　　沈书维转过头，声音戛然而止。
　　季青临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暖黄的台灯光晕斜斜铺陈，连他额前那缕惯常张扬的橙发，都在光中显得格外温顺。
　　沈书维的目光追着光影，一路从他的眼尾划到鼻尖，再到唇际——每一处都是惊为天人的漂亮。
　　他不自觉的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交错，经年的克制在这一刻爆发。
　　好想亲他……
　　或者，抱一抱也好……
　　沈书维的猫尾不自觉卷曲起来，又倏地绷直。
　　“嘶……”
　　尾尖儿拍在桌角的痛感让沈书维骤然清醒。
　　他起身想走，却在手搭上门把时顿住了。
　　“这样睡……明天该腰疼了。”
　　他听见自己轻声说。
　　犹豫片刻，沈书维还是认命般折返，他俯下身轻轻戳了季青临尾巴两下:
　　“额，醒醒……”
　　“去床上睡……”
　　……
　　回答他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冬眠了?睡得这么死……”
　　沈书维叹了口气，俯身将人打横抱起。
　　少年温热的体温隔着衣料传来，烫的沈书维心尖儿发疼。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怀中人并不安分，脑袋一个劲儿的往他颈窝埋。
　　刹那间，所有感官被无限放大，一股热流从小腹处窜起，似燎原野火。不过瞬息，就已蔓延至四肢百骸，将他心底恪守的那点清明吞噬殆尽。
　　意识到这一点，沈书维将人放在床上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沉沉夜色，他靠在街边冰冷的墙壁上，胸口剧烈起伏。夜风很凉，却吹不散他身上的燥热。
　　沈书维拦了车回家，一路无言，车窗外的流光溢彩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他刚刚……
　　笔在指节打了个旋儿，险些滑落，他回过神及时收住动作。
　　教室门恰在此刻被推开，季青临卷着股凉风走进来。
　　早餐袋被放在沈书维的习题册旁，见他没动，季青临顺势又将袋子推进了些。
　　“书维，趁热吃。”
　　沈书维垂着眼，视线从季青临骨节分明的手指移到纸袋上，他的喉咙几不可查滚动了一下，开口的声音有些干涩:
　　“谢谢，多少钱?我转你。”
　　季青临拉开椅子坐下，强压着笑故作深沉:
　　“一个问题的钱，给嘛?”
　　“嗯?”
　　沈书维咬着包子怔怔抬眼，冰蓝色眸子里带着疲惫，倒给人平添几分温顺。
　　“昨晚……是你把我抱上床的吗？”
　　季青临向前倾身，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些。
　　沈书维叼着包子将目光移回物理卷，重新捞起笔含糊道:
　　“不知道。”
　　“是吗？”
　　季青临看着他这幅样子，眼底笑意更深了，他故意凑的更近低声道:
　　“但是我知道。”
　　沈书维闻言笔尖一顿，侧过身刚想让他离远些，却猝不及防的撞进一片温热的触感——
　　季青临竟顺势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还亲昵的蹭了蹭。
　　沈书维的猫耳陡然压平，绒呼呼的尾巴也立的笔直。整个人僵在原地。
　　“书维对我怎么这么好～”
　　季青临的声音闷在他的衣领间，含糊不清，又带着点得逞的笑意。
　　沈书维伸手轻轻抵住季青临的肩膀，将他稍稍推离自己。
　　“别闹……”
　　“听书维的～”
　　季青临顺从的坐直身体，眼底还漾着未尽的笑意，却也不再纠缠。
　　他瞥到桌面上沈书维写完大半的物理卷子，忽然想起了正事。
　　“你这速度……”
　　他将目光移向沈书维，皱眉又凑近了些，仔细端详着面前人的眼睛:
　　“真一晚上没睡觉啊？”
　　沈书维闻言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半寸，捏紧了笔杆。
　　“睡不着，就提前来学校了。”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波澜。
　　季青临闻言，忽然伸手将那叠卷子从沈书维手下抽走。
　　“别写了。”
　　季青临的声音温柔:
　　“你趴桌子睡会儿，剩下的我来。”
　　沈书维一愣，下意识想抢回卷子:
　　“不用，我……”
　　季青临按住他的手，指尖温热。
　　“就睡半小时，到时间我叫你，听话。”
　　沈书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季青临按在桌上，带着体温的外套落在在他身上，耳边的声音很轻:
　　“睡吧。”
　　或许是太累，沈书维竟真的没再反抗 。他侧头趴下，视线正好落在季青临握笔的手上。
　　“闭眼睛。”
　　季青临没看他，调转笔尾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再看就收费了。”
　　不知写了多久，直到教室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季青临这才从卷子里抬起头。
　　“呦?看来我不是最早到的。”
　　戚许把书包甩到桌子上，目光瞄到桌面摊开的卷子和趴着睡觉的沈书维，立马压低了声音:
　　“什么情况?季哥，会长怎么睡这了?”
　　季青临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瞥了一眼身边睡着的沈书维，用气音回答:
　　“他熬夜了，刚睡着，你小声点。”
　　戚许了然的点点头，做了个封嘴的动作。就在这时抽屉里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
　　“我出去接个电话。”
　　季青临说着，从抽屉里摸出手机
　　“啧……”
　　戚许翻了个白眼，幽幽道:
　　“我现在平等痛恨每一个有手机的人。”
　　回想起昨晚的事，季青临笑了笑不再作声。
　　他低头划屏解锁，一串熟悉的数字赫然跳跃在屏幕上。季青临站起身，推门来到楼梯间。沉默片刻才低声开口:
　　“爸……”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紧接着传来一道男声:
　　“我今晚五点航班落地。”
　　季青临指节微微收紧，他垂下眼帘，长睫交掩间，衬得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嗯……我去接你?”
　　“不用。晚上七点半，在澜轩有个酒会。”
　　男人的话语简洁，语气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季青临闻言皱了皱眉:
　　“今晚?但我已经约了……”
　　对面没说话。短暂的沉默后，季青临轻轻叹了口气，终于妥协:
　　“我知道了，会按时到。”
　　挂断电话，季青临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眼底翻涌的情绪压回深处。他转身，就在抬手准备开门的一瞬，目光无意掠过那扇玻璃窗撞入一双沉静的眼眸。
　　隔着教室里零星走动的同学，沈书维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静静望向他这边。
　　季青临下意识想扬起惯常的笑容，可在那双冰蓝色眸子的注视下，他的笑容竟有些难以维系。
　　季青临收回目光推开门，喧嚣声瞬间将他淹没。庄雨眠看见他进来，立刻伸手冲他招呼道:
　　“青临，正好！体育组让我们班找几个人去搬新到的器材，不用上自习课的～来不?”
　　“行。”
　　季青临点头应了下来。
　　庄雨眠冲他笑了笑，又将目光移向沈书维:
　　“体育老师让找个人组织，会长……你看……?”
　　沈书维刚睡醒，脑子还有点懵，他揉着眉心哑声开口:
　　“都谁?”
　　“我、青临、戚许，还有一组几个人”
　　沈书维撩起眼帘扫过面前几人，目光最终定格在季青临身上:
　　“行，中午课间去体育馆。”
　　推开体育馆的大门，橡胶和木材的味道混合着涌了上来，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切入，晃得人有些头晕。
　　“先分类吧。”
　　沈书维站在场地中间，盯着成堆的设施沉默良久才憋出一句话。来之前也没人通知他这么多啊......
　　“球类放左半场，田径器材右半场，重的器械先别动，等我过去搬。”
　　“雨眠，你和......”
　　话说到一半，沈书维忽然顿住了，他的目光瞟向场边——庄雨眠正对着几只杠铃跃跃欲试。
　　沈书维眉头微蹙，几步走过去，伸手轻轻拦了一下。
　　“重的器械等我处理。”
　　他的语气有些生硬，语气一如既往地带着点冷，但动作却是小心翼翼的将杠铃从她手中接过。
　　他偏过头，声音低了几分：
　　“.....没说重的等我吗？”
　　庄雨眠眨了眨眼，看着沈书维那副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哦”了一声。
　　“你去和季青临清点羽毛球拍，检查拍框和线没有损坏。”
　　“好吧。”
　　戚许一直在旁边看热闹，听闻此言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戳了戳正弯腰整理箱子的季青临，低声调侃：
　　“哎，季哥，听见没？会长这是心疼你，给你安排轻活呢~”
　　季青临直起身，目光掠过人群看向立在场边的沈书维，两人的目光正好相撞，又不约而同的躲闪开。
　　季青临眼底漾开一抹了然笑意，嘴上却顺着戚许的话，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
　　“是吗？那可能.....是我人缘比较好吧。”
　　“狐媚惑主……”
　　！
　　“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反正对上了……”
　　戚许盯着他身后晃来晃去的狐狸尾巴笑的狡黠。
　　“戚许，聊够了就过来帮个忙。”
　　沈书维拿着垫子比量几下，转头叫戚许。
　　“来了来了！”
　　“这些垫子要放到最顶层。”
　　话音落下，戚许架稳梯子就要往上爬，却被沈书维拦了下来。
　　“不用你爬，帮我扶着梯子，给我递垫子就行。”
　　体育馆的储物架直抵二楼平台，最上层的格子要垫着脚才能够到。沈书维拖着一摞垫子，小心翼翼的往上爬。
　　不远处的季青临余光瞥见这幕，心头一紧，他立刻转头跟庄雨眠低声道：
　　“雨眠，你先清点一下，我马上回来。”
　　他把手里的球拍归拢好，没等庄雨眠应声，就抬步走向货架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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