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枫逅

　　深秋的青澄中学，像被打翻的调色盘浸染，层林尽染，色彩斑斓。空气里带着清冽的草木香气，阳光穿透已显稀疏的枝叶，在道路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高二（1）班的教室里，似乎也悄然发生着某种如同季节更替般微妙的变化。
　　这种变化的中心，依旧是江熠。
　　经过运动会那次意外的扶持与共患难，以及后续“早餐交易”建立的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江熠周身那层坚不可摧的冰壳，肉眼可见地变薄了。他依然沉默，依然习惯性地与人保持距离，但那种尖锐的、仿佛能刺伤人的排斥感，正在逐渐消退。
　　最大的体现，在于他对陈赫言那几位“聒噪”朋友的态度。
　　林可、孟晚舟和秦翰，这三人组似乎已经完全将陈赫言的座位区域划为了他们的“快乐大本营”。课间、午休，总能听到他们围着陈赫言，或是激烈讨论问题，或是分享趣闻，笑声不断。
　　江熠不再像最初那样，在他们靠近时立刻戴上耳机或者起身离开。他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书，或者处理自己的事情，仿佛置身事外。但仔细观察，会发现他偶尔会因为秦翰一个夸张的笑话而几不可察地牵动一下嘴角，或者因为孟晚舟一句犀利的点评而微微挑眉。他像是一个沉默的观察者，悄然吸收着这片他曾经绝对抗拒的“噪音”和“热闹”。
　　陈赫言将这一切细微的改变尽收眼底，心中那片为她柔软的心湖，泛起了欣慰的涟漪。他知道，阿熠需要的不是强迫，而是耐心的引导和一个安全、不具压迫性的环境。
　　这天数学课下课后，老师留下了一道极具挑战性的奥数题作为选做思考。不少同学围在一起讨论，眉头紧锁。
　　林可拿着题目，愁眉苦脸地蹭到陈赫言旁边：“赫言赫言，这道题简直不是人做的！你快看看！”
　　孟晚舟和秦翰也凑了过来，四个人头碰头地研究起来。
　　江熠原本正准备拿出下节课的课本，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们摊在课桌上的草稿纸，看到了那道题。几乎是一种本能，他的大脑已经开始自动分析题目结构和可能的解题路径。这种难度的题目，对他而言并不算太大的挑战。
　　他看到陈赫言在纸上写下一个关键的变换公式，但后续的推导似乎卡住了。林可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孟晚舟尝试了另一种思路也走进了死胡同，秦翰更是看得两眼发直。
　　“这里，”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插入了他们的讨论，“用傅里叶级数展开，收敛会更快。”
　　讨论声戛然而止。
　　林可、孟晚舟、秦翰，连同陈赫言，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声音的来源——江熠。
　　江熠似乎也没料到自已会突然开口。他握着钢笔的手指微微收紧，睫毛轻颤了一下，避开了他们惊讶的目光，只是用笔尖虚点了一下陈赫言草稿纸上的某个步骤，重复道：“用傅里叶变换，处理这个周期性扰动。”
　　一瞬间的寂静。
　　随即，陈赫言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彩，他立刻低头，按照江熠的提示在纸上演算起来，笔尖飞快。“对！没错！是这样！忽略了它的周期性特征！”他语气带着豁然开朗的兴奋，转头看向江熠，笑容明亮，“阿熠，厉害！”
　　林可瞪大了眼睛，看着江熠，仿佛第一次认识他：“我的天……熠哥，你、你太厉害了吧！”她的惊叹纯粹而直接，那声“熠哥”叫得无比自然，仿佛早已在心里练习了无数遍。
　　孟晚舟推了推眼镜，看向江熠的眼神里充满了敬佩：“原来关键在这里！熠哥，佩服！”他也跟着林可改了口，语气带着由衷的叹服。
　　秦翰更是直接一巴掌拍在江熠的后背上（虽然力道控制住了，但还是让江熠身体僵了一下），“熠哥！可以啊！深藏不露！以后数学就靠你了！”
　　江熠被秦翰这一巴掌拍得有些懵，后背传来的触感陌生而……并不算讨厌。更让他有些无措的是那几声自然而然的“熠哥”。他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没有回应他们的赞美，只是低声说：“……只是思路之一。”
　　陈赫言已经顺利解出了答案，他抬起头，看向江熠，笑容温暖而真诚，又唤了一声：“谢了，阿熠。帮大忙了。”
　　阿熠……
　　这个称呼从陈赫言口中唤出，带着一种与旁人截然不同的亲昵和熟稔，仿佛穿越了十年的光阴，重新落回到了他的身上。
　　那一刻，江熠看着陈赫言毫不掩饰的笑脸，看着旁边林可他们眼中纯粹的崇拜和善意，听着那几声或自然或带着点试探的“熠哥”，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如同细微的电流，缓缓流过他的心间。那是一种……被需要、被认可、甚至被某种程度的“接纳”的感觉。与他平日里在商场上运筹帷幄、令对手折服的成就感不同，这是一种更简单、更纯粹、属于少年人之间的认同和……归属？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重新拿起自己的课本，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某个沉寂已久的地方，似乎被投入了一颗温暖的石子，那声“阿熠”更是像一把钥匙，轻轻转动了某把生锈的锁。
　　这件事像是一个小小的催化剂。
　　之后，林可他们再来找陈赫言时，偶尔会尝试着将话题引向江熠，问他某个单词的精准用法，或者对他手腕上那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手表表示好奇（当然，被陈赫言用眼神及时制止了过于深入的打探）。江熠虽然依旧话少，但不再是完全的闭口不言，偶尔会给出简短的回应。而“熠哥”这个称呼，似乎就在这几次简短的交流中，被林可三人组自然而然地固定了下来。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班长宣布，为了缓解学习压力，增进同学感情，班委组织大家放学后一起去学校附近新开的一家大型休闲娱乐中心进行团建活动，自愿参加。
　　消息一出，教室里顿时沸腾起来。打电玩、唱K、桌球、保龄球……对于学业压力繁重的高中生来说，这无疑是极大的诱惑。
　　“去去去！必须去！”秦翰第一个跳起来响应。
　　“听说那里的音效超级棒！”林可一脸向往。
　　“我可以一展歌喉了。”孟晚舟扶了扶眼镜，故作深沉。
　　同学们纷纷报名，气氛热烈。
　　江熠坐在座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这种集体活动，是他以往绝对会无视的。吵闹，无序，浪费时间。
　　陈赫言侧过头，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和微微抿起的唇，轻声问：“阿熠，一起去看看吗？”
　　江熠没有立刻回答。他抬眼，看向周围兴奋讨论着的同学们，那些年轻的脸庞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和期待。他看到林可正手舞足蹈地跟孟晚舟描述着某款游戏，看到秦翰已经迫不及待地在活动手腕。他的目光最后落回陈赫言身上，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有着清晰的鼓励，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很吵。”江熠低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在做最后的抵抗。
　　“嗯，是有点吵。”陈赫言表示同意，随即话锋一转，“不过，那家的芒果布丁据说是一绝，每天限量供应。还有，你上次不是说想体验一下新款VR设备的模拟飞行吗？那里有。”
　　他没有用“大家都去你也去吧”这样的集体压力，而是精准地投其所好，用“美食”和“感兴趣的新科技”作为诱饵，将一场可能令人不适的社交活动，包装成了一个充满吸引力的探索机会。
　　江熠沉默了。他确实对那款新VR设备有所耳闻，而芒果布丁……是他少数偏好的甜点之一。陈赫言连这个都记得。
　　周围的同学已经开始收拾书包，三三两两地结伴往外走。林可跑到他们这边，兴奋地说：“赫言，熠哥，走吧走吧！我们组队去打僵尸！保证刺激！”
　　秦翰也凑过来：“熠哥，一会儿教你打桌球，我技术可是专业的！”
　　孟晚舟则淡定地补充：“我可以负责在旁边给你们点歌助兴。”
　　他们热情地发出邀请，眼神干净而真诚，没有丝毫的勉强或怜悯，那一声声“熠哥”叫得无比顺口，仿佛江熠本就是他们中理所当然的、值得称呼一声“哥”的存在。
　　江熠看着眼前这几张热情洋溢的脸，又看看陈赫言那双含着鼓励和笑意的眼睛，一种久违的、类似于“尝试一下或许也不错”的念头，极其微弱地冒了出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然后，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哇！太好了！熠哥给力！”林可第一个欢呼起来。
　　秦翰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江熠有所准备，只是身体晃了晃）：“够意思！熠哥！”
　　孟晚舟也露出了笑容：“看来今晚的MVP要换人了。”
　　陈赫言脸上的笑意加深，如同春日融冰，温暖而耀眼，他看着江熠，轻声说：“走吧，阿熠。”
　　于是，江熠人生中第一次，非被迫性地，参与了一次集体活动。
　　娱乐中心里果然人声鼎沸，灯光迷离，音乐震耳。一进门，江熠就不适应地蹙紧了眉头。陈赫言不动声色地走在他身侧，稍微帮他隔开了一些拥挤的人群。
　　他们一行人先去了VR体验区。江熠戴上设备，瞬间进入了逼真的飞行模拟世界。他操作起来竟意外的有天赋，冷静的判断和精准的控制，让他很快就掌握了诀窍，完成了一系列高难度动作。秦翰在一旁看得大呼小叫：“我去！熠哥你开挂了吧！”
　　林可和孟晚舟则在一旁的跳舞机上玩得不亦乐乎，青春的身影充满了活力。
　　玩了一会儿VR，大家又涌向了台球区。秦翰自称“台球小王子”，摩拳擦掌地要“指导”江熠。
　　“熠哥，来，我先教你基本的握杆和姿势……”秦翰拿起球杆，摆出一个自认为很帅的姿势。
　　江熠没说话，只是随手从架子上取了一根球杆，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手指拂过杆身，像是在检查它的平衡和质感。然后，他走到球桌旁，微微俯身，手架稳得不可思议，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而锐利，仿佛在审视一个商业对手的弱点。那姿态，那气场，完全不像一个新手，甚至比秦翰这个“小王子”看起来还要专业老道。
　　“呃……”秦翰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江熠手腕微动，出杆果断而流畅。
　　“砰！”
　　白球精准地击中目标球，目标球划出一道漂亮的直线，干脆利落地落袋。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
　　“卧槽？！”秦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熠哥你……你练过？”
　　林可和孟晚舟也围了过来，一脸惊讶。
　　江熠直起身，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说：“偶尔陪客户玩过几次。”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秦翰等人瞬间感受到了差距。他们玩的“台球”，和江熠口中的“陪客户玩”，根本不是一个维度的东西。那不仅仅是技术，更是一种融入骨子里的、在社交场合游刃有余的从容和气场。
　　接下来几杆，江熠更是展现出了惊人的计算能力和控制力，走位精准，思路清晰，几乎每一杆都在为下一杆创造机会。秦翰从一开始的指导者，迅速变成了被碾压的“学徒”，输得心服口服。
　　“服了服了！熠哥，我彻底服了！”秦翰放下球杆，抱拳作揖，“您这不是来玩的，您是来视察工作的吧？”
　　江熠看着秦翰夸张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极其细微，却还是被一直注视着他的陈赫言捕捉到了。
　　之后，大家又涌向了KTV包间。对于唱歌，江熠是绝对拒绝的。他一个人坐在包间最角落的沙发上，看着屏幕上闪烁的歌词，听着林可和孟晚舟声嘶力竭地吼着流行情歌，秦翰五音不全地跟着乱嚎，陈赫言则坐在点歌台旁边，笑着看他们闹，偶尔会唱一首旋律舒缓的老歌，嗓音低沉悦耳。
　　包间里很吵，烟雾缭绕（虽然是无烟的），光线昏暗。这原本是江熠最厌恶的环境。但奇怪的是，他看着眼前这群同龄人毫无形象地玩闹、大笑，听着他们跑调却充满快乐的歌声，听着他们偶尔cue到他时那一声声自然的“熠哥，喝水吗？”“熠哥，下一首你来？”，心中那份焦躁和不适，竟然慢慢地平息了下来。
　　他甚至觉得，这种纯粹的、不带任何目的的喧嚣，以及这种被自然而然地纳入一个群体、并被赋予一个略带江湖气的亲切称呼的感觉，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期间，有服务员送进来几瓶无酒精的起泡酒和饮料。林可兴致勃勃地给大家倒上，也给江熠递了一杯。
　　“谢谢。”江熠接过，道谢的声音依旧清淡。他没有像其他男生那样迫不及待地大口喝掉，而是习惯性地轻轻晃了晃杯身，观察了一下气泡的绵密程度，然后才凑到唇边，小酌一口。动作优雅而自然，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仿佛早已习惯了各种商务酒会的从容与克制。
　　这个小细节落在了孟晚舟眼里，他低声对旁边的陈赫言说：“赫言，你有没有觉得，熠哥他……跟我们好像不太一样。不是高高在上的那种不一样，就是……感觉他懂很多我们完全没接触过的东西，那种气度，根本不像个学生。”
　　陈赫言看着角落里那个即使身处喧嚣依然难掩清冷贵气的少年，眼神温柔，轻轻“嗯”了一声：“他经历过很多。” 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与骄傲。
　　陈赫言端着一小碟精致的芒果布丁走过来，自然地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阿熠，尝尝，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味道？”
　　江熠拿起小勺，挖了一小块送入口中。香甜细腻，冰凉的口感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环境的燥热。他点了点头。
　　“不喜欢唱歌的话，我们一会儿可以去玩点安静的，比如保龄球？”陈赫言在他身边坐下，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声音在嘈杂的音乐中显得格外清晰。
　　江熠看着屏幕上秦翰正在鬼哭狼嚎，把一首深情的情歌唱成了军歌，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收回目光，看向陈赫言，忽然问：“你……经常参加这种活动？”
　　陈赫言笑了笑：“偶尔。觉得吵的时候就不来。不过，有时候看着他们这样闹，会觉得……嗯，挺有生命力的。” 他顿了顿，看着江熠，“而且，看到阿熠你在这里，感觉……很不一样。”
　　江熠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垂下眼眸，盯着茶几上晃动的光斑，没有接话。
　　生命力。
　　是啊，这种肆无忌惮的欢笑和玩闹，不就是青春最原始、最蓬勃的生命力吗？这是他过去十年里，几乎已经遗忘的东西。而陈赫言那句“很不一样”，更像是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让他平静的心绪泛起了波澜。
　　这时，林可一曲唱罢，跑过来喝水，看到江熠面前的布丁，眼睛一亮：“呀！布丁！熠哥你也喜欢这个啊？我也超爱！”她很自然地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哪家店的哪款甜点最好吃。
　　若是以前，江熠一定会觉得被打扰。但此刻，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因为她的某个夸张描述而微微挑眉。
　　孟晚舟也坐了过来，加入了关于甜品的讨论。秦翰唱累了，瘫在另一张沙发上嚷嚷着要玩游戏。
　　江熠依旧话不多，但他不再是一个完全的旁观者。他听着他们的对话，感受着这份包围着他的、温暖而嘈杂的生机，以及那一声声越来越顺耳的“熠哥”。他甚至发现，自己偶尔会因为秦翰的一个蠢问题，在心里默默给出答案，虽然并不会说出口。
　　活动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晚风吹散了娱乐中心带来的燥热，带来丝丝凉意。
　　大家在校门口道别，各自回家。秦翰还在兴奋地跟江熠约下次台球局：“熠哥！下次再战！我一定苦练技术！”
　　江熠看着他充满斗志的样子，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江熠和陈赫言依旧并肩走在回别墅区的路上。夜晚很安静，只有脚步声和远处隐约的车流声。
　　“阿熠，今天……感觉怎么样？”陈赫言侧头问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江熠沉默地走着，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缩短，再拉长。那声“阿熠”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许久，他才低声开口，声音融在夜风里，几乎听不真切：
　　“……还行。”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甚至算不上正面评价。但陈赫言却从中听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动。他知道，对于他的阿熠而言，“不讨厌”、“还行”，并且能展现出与同龄人截然不同的成熟面而被接纳和佩服，这已经是最好的褒奖和巨大的进步了。
　　他笑了笑，没有再多问。
　　走到熟悉的分岔路口，江熠停下脚步。
　　“明天见，阿熠。”陈赫言像往常一样道别，称呼却带着独有的亲昵。
　　江熠看着他，点了点头：“明天见。”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家。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下，回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陈赫言。夜色中，陈赫言的身影挺拔，目光温柔地落在他身上。
　　江熠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再次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快步离开了。
　　陈赫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脸上的笑容缓缓扩大。他知道，那颗被厚重冰层包裹了十年的心，正在一点点地，感知到外界的温度，并尝试着，小心翼翼地，给出微弱的回应。那声“阿熠”，就是叩开这心门最温柔的钥匙。而江熠在不经意间展现出的、超越年龄的成熟与能力，非但没有拉远距离，反而让同学们更加真心实意地佩服和接纳他，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虽然缓慢，但方向，已然改变。
　　回到空荡冰冷的家，江熠没有立刻开灯。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那个名为“附中高二一班宇宙无敌学习小组（4）”的微信群。
　　林可发了一张刚才在KTV的模糊合照：【今晚超开心！感谢熠哥赞助的布丁！（虽然是他自己吃的）还有熠哥的台球教学（单方面被虐）！】
　　秦翰：【熠哥威武！求带飞！】
　　孟晚舟：【+1，感谢熠哥带我见世面。】
　　后面跟着一堆搞怪表情包。
　　江熠看着屏幕上那张照片里，自己坐在角落模糊的侧影，以及旁边笑闹着的陈赫言、林可他们，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轻轻划过。
　　他没有回复，也没有保存照片。
　　只是这一次，当他再次独自站在这片巨大的寂静中时，听着脑海中似乎还在回响的、那几声嘈杂却温暖的“熠哥”和独属于某个人的“阿熠”，回味着今晚在台球桌旁和举杯时那种被佩服而非排斥的目光注视的感觉，那份熟悉的、蚀骨的孤独感，似乎……被冲淡了许多。
　　仿佛有一缕微光，透过厚重的云层，终于照进了他封闭已久的世界，而那声“阿熠”，是这缕光中最温暖的一束。他开始觉得，这个世界，或许并非全然冰冷，也存在着可以靠近的、带着生机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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