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带到我身边的那个夏天

　　银杏是在巡演庆功宴的洗手间里看到那条热搜的。

　　#【爆】GINKGO巡演终场神秘男子相伴离场，疑似新恋情曝光！#

　　配图是昨晚演唱会后，她和夏轩在湖边说话的照片。拍摄角度刁钻，她抓着月琴的手被错位拍成十指相扣，路灯的光晕模糊了他们的轮廓，却莫名添了几分暧昧。

　　银杏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手指发抖地划开评论区：

　　"这男的是谁啊？素人？"
　　"好像是画家，前阵子巴黎画展那个......"
　　"啊啊啊GINKGO终于谈恋爱了吗！"
　　"不是吧，这男的配得上我女？"
　　……

　　手机屏幕被她的手指按出裂痕。银杏的第一反应是道歉——对夏轩，对那些可能涌向他的恶意，对这个她最害怕发生的、却终究还是发生了的糟糕局面。

　　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夏轩的电话。

　　夏轩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刚醒，带着点鼻音："嗯？"

　　"对不起。"银杏的指甲无意识地抠着被角，"我们被拍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是夏轩坐了起来："拍成什么样了？"

　　"就......"她咬了咬嘴唇，"看起来很像我们在......"

　　"接吻？"

　　"递琴！"银杏耳根发烫，"但角度问题......"

　　夏轩忽然笑了，低低的气音顺着电流传来，震得她耳膜发痒："就这事？"

　　银杏瞪大眼睛："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接下来会有无数人扒你的隐私，会有人质疑你借我炒作，甚至会——"

　　"会有人说夏氏画派的传人配不上流行歌手？"夏轩挑眉，"还是担心我祖父棺材板压不住？"

　　银杏被噎住了。她设想过夏轩的无数种反应——愤怒、惊慌、避之不及，却唯独没想过他会是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听着，"夏轩突然正色，"我祖父当年因为战乱错过所爱，我父亲为了避嫌直到四十岁才办婚礼。"他向前一步，月琴的穗子轻轻扫过银杏的手背，"到我这一代，至少该学会——"

　　"学会什么？"

　　"想画什么就画什么，"他轻笑一声，"想喜欢谁就喜欢谁。"

　　"所以，"夏轩的声音带着晨起的哑，"别再道歉了。"

　　银杏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夏轩似乎在看什么，片刻后忽然问："我今天要去趟老宅，陈爷爷找到了祖父的一些旧稿。"他顿了顿，"要一起吗？"

　　银杏的指尖无意识地绕着充电线："......好。"

　　挂断电话后，她才发现手心全是汗。床头柜上放着那支刻着"夏月"的竹笛，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绯闻发酵得出乎意料。

　　当银杏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出现在水乡车站时，已经有狗仔蹲守在附近。夏轩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背包，顺便挡开了某个镜头的窥探。

　　"其实你可以不用来。"银杏小声说，"那些记者——"

　　"我租了条船。"夏轩指向河岸，"走水路甩掉他们。"

　　乌篷船晃晃悠悠地驶入晨雾中，狗仔的喧闹被抛在身后。银杏摘掉口罩，长长呼出一口气。夏轩撑着竹篙，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对不起。"银杏突然说。

　　夏轩停下动作："第几次道歉了？"

　　"可这是我最怕的事。"她盯着船头的涟漪，"我的世界......很吵。"

　　"巧了，"夏轩重新撑起竹篙，"我的世界太安静。"

　　晨雾中的乌篷船像悬在琉璃世界里。

　　银杏蜷在船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水面。冰凉的溪流从指缝间溜走，如同昨夜在老宅翻到的那些泛黄画稿——夏轩祖父笔下的阿月姑娘，在旧年月的月光下抱着月琴，与她如今的模样隔着时光重叠。

　　"冷吗？"

　　夏轩的声音混着桨声传来。他今天穿了件靛青色的旧衬衫，袖口沾着从老宅带回的尘埃，领口却被晨露打湿，贴着一小片锁骨。银杏摇摇头，把祖父那本《山河》速写抱得更紧了些。

　　船桨搅碎水面的雾气，惊起一只翠鸟。

　　"我小时候，"夏轩突然开口，"总不明白祖父为什么画那么多银杏树。"他的桨叶拨开一片浮萍，"直到看见你坐在老宅门槛上调弦。"

　　银杏的呼吸微微一滞。晨光透过雾霭，在他眉骨投下浅金色的阴影，让他此刻的神情显得格外认真。

　　"那时候我就在想......"船桨停顿了一下，"有些风景，确实值得画一辈子。"

　　水波荡漾，倒映着两岸渐渐苏醒的村落。银杏忽然觉得，此刻的夏轩与初见时那个冷峻画家判若两人——他的目光不再带着审视的距离感，而是像这银溪的水，清澈见底又深不可测。
　　——

　　陈爷爷家的油灯亮到深夜。

　　银杏倚在厢房的雕花窗边，看夏轩在灯下修复那些脆弱的画稿。他用镊子夹着极细的毛笔，一点点填补祖父速写上的霉斑，专注得仿佛世间只剩这一件事值得做。

　　"这里，"他突然指着画角一处模糊的印章，"是我祖父的私印，刻着'长康'二字。"

　　银杏凑近看时，闻到松节油混着他衣领上淡淡的雨水气息。灯花"啪"地爆了一下，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交叠成一幅活起来的皮影戏。

　　"我父亲说，祖父临终前夜，突然挣扎着要画完一幅银杏图。"夏轩的声音很低，"护士递给他笔，他却只是反复描摹一片叶子。"

　　"后来呢？"

　　"后来那片叶子上，多了一只很小的蝉。"

　　月光透过窗棂，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银杏忽然明白了夏轩带她寻访这些旧稿的用意——

　　不是为续写遗憾，是为告诉她：有些故事，可以有不同的结局。

　　——

　　回程的船比去时走得慢。

　　夏轩这次没划桨，任由乌篷船顺流而下。他翻出速写本，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偶尔抬头看一眼前方蜿蜒的水道。

　　银杏假装没发现他在画自己。

　　"给你。"船靠岸时，夏轩撕下那页纸递过来。

　　纸上不是预想中的肖像，而是一幅极简的线条画——两片银杏叶交错重叠，叶脉相连处构成一个小小的音符。右下角题着日期和地点，还有一行小字：

　　"山河远阔，不如半阙歌。"

　　银杏的指尖抚过纸面，铅笔的颗粒感微微发涩。她想起昨夜灯下他修复画稿的侧脸，想起老宅尘埃里那些未完成的爱情，想起自己歌词里那句"夏天太短，只够写完半阙歌"。

　　夏轩已经跳上岸，正伸手准备扶她。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像是老照片里走出来的、某个久别重逢的人。

　　银杏没有去握那只手。

　　她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乌篷船轻轻摇晃，惊飞一串水珠。夏轩的手臂僵在半空，最终缓缓落在她颤抖的背上。

　　"我身上有松节油味道......"

　　"闻到了。"银杏把脸埋在他肩窝，"......很好闻。"

　　远处传来陈爷爷喊他们吃饭的吆喝声。夏轩低下头，嘴唇轻轻碰了碰她发顶："那......剩下的半阙歌，要不要一起写完？"

　　风掠过水面，将未出口的答案吹散在漫天银杏叶里。
　　——

　　后来的几天，他们没再见面。

　　夏轩回了趟巴黎处理画展收尾工作，银杏则被巡演终场的庆功宴和采访团团围住。但手机里的消息提示音开始频繁响起——

　　7:30AM：[图片]巴黎咖啡馆的羊角包，酥皮不如银溪周阿婆做的。
　　1:15PM：刚看到你新采访，说最喜欢《山河念》的转音部分。（后面跟着条语音哼唱，调子准得出奇）
　　11:40PM：陈爷爷问你要不要留着他家厢房的钥匙。

　　银杏蜷在保姆车后座，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半天只回了个猫猫点头的表情包。对话框顶部的"对方正在输入…"闪烁了很久，最后发来一张速写——是她昨晚接受采访时低头抿嘴笑的样子，角落里画了只抱着月琴的卡通猫。

　　她突然把手机扣在胸口，吓得正在开车的助理差点踩刹车。
　　——

　　夏轩下载微博的那天，巴黎下了场暴雨。

　　他笨拙地注册账号，ID直接用了本名，头像换成《山河无恙》的局部截图。搜索"GINKGO"时，弹出来的第一条就是黑粉的恶评：【花瓶歌手也敢碰瓷古典乐？】

　　夏轩盯着那条评论看了三秒，突然点开回复框。十分钟后，一条引经据典的小论文诞生了——从《夏月歌》的古调源流分析到《山河念》的转音技巧，最后还附了张自己临摹的敦煌乐舞壁画当佐证。

　　发完才想起来没登录，赶紧删掉重发。结果因为不熟悉操作，直接把评论发成了新微博。

　　#夏轩乐评# 空降热搜时，银杏正在化妆间做造型。柏溪举着手机冲进来："你家画家上热搜了！因为跟你的黑粉吵架！"

　　粉丝瞬间炸了：
　　"卧槽这是那个画家夏轩？？"
　　"姐妹们快看活的跨界联动！"
　　"所以绯闻是真的？？？"

　　但比起夏轩的微博长文以爆炸性姿态席卷热搜，艺术圈先炸了。

　　[@敦煌艺术研究所V]：夏老师对乐舞壁画的解读精妙！//[@国家博物馆书画修复中心V]：这个转音技巧分析居然用上了绢本设色的层次理论...
　　[@央美中国画学院V]：建议黑粉先读完《夏氏画谱·音律卷》再说话（吃瓜）

　　银杏的化妆师举着平板惊呼："卧槽！你绯闻对象被各大官微团建了！"

　　屏幕上是夏轩那篇被转疯了的乐评长文。没有一句脏话，却用敦煌壁画、宋代词牌和明代工尺谱将黑粉的论点拆解得体无完肤。最绝的是配图——他手绘的唐代乐伎执琴图，琴身纹路竟与银杏《山河念》MV里的月琴一模一样。

　　"这算什么，"柏溪翘着二郎腿刷手机，"刚有个音乐教授发论文级解析，说夏轩这段关于'水乡腔'的论述能载入教科书。"她突然瞪大眼睛，"等等，他粉丝怎么在晒获奖清单？"

　　页面跳转到#夏轩隐藏大佬#话题。国际丹青奖、亚太艺术双年展金奖、三十岁前作品就被卢浮宫收录......这些鲜少在娱乐圈提及的成就，此刻正被艺术博主们疯狂科普。

　　银杏偷偷保存了那张他站在卢浮宫《山河寂寥》前的照片。画面里的夏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身姿挺拔如竹，与现在这个会给她发卡通猫咪素描的男人判若两人。

　　——

　　而此刻的巴黎画室里，夏轩正被表妹林澜无情嘲笑。

　　"哥，"林澜晃着红酒杯，指着平板上暴涨的粉丝数，"你知道自己刚才用价值三百万的手，在微博跟人吵赢了什么架吗？"她憋着笑，"‘GINKGO是否假唱’。"

　　夏轩皱眉删掉某个喷子的私信："他们不懂她的转音技巧。"

　　"所以你就把祖父的《音画同源论》搬出来了？"林澜突然凑近，"老实说，你是不是连人家每场演唱会的直拍都看了？"

　　画架后的耳朵尖微微发红。夏轩拿起刮刀，若无其事地继续调色："学术研究。"

　　"哦～"林澜拖长音调，"那这个也是学术需要？"

　　她亮出手机——夏轩小号点赞列表里，全是银杏的舞台混剪和生图站。最新一条赫然是：[4K修复] GINKKO十二岁出道神级现场《外婆桥》。

　　刮刀"当啷"掉在调色盘上。

　　当#夏氏画派音乐理论#登上热搜第三时，某知名乐评人发了条意味深长的微博：

　　"某些人嘲了半年的'网红歌手'，现在被正统艺术圈盖章认证了。顺便科普：夏家祖上是给《永乐大典》绘插图的，他家藏书阁的乐谱孤本够开三个博物馆。"

　　银杏刷到这条时，正在录音棚修改《夏的邀约》的编曲。她盯着"正统艺术圈盖章认证"几个字看了很久，突然把副歌部分的月琴solo加长了八小节。

　　"这段灵感来得突然？"制作人好奇地问。

　　银杏转动着腕间的银杏叶手链——是今早收到的匿名快递里夹带的——轻声回答："早就想好了。"

　　手链坠着片纯银打造的叶子，叶脉上刻着极小极小的"夏月"二字。
　　——

　　银杏的搜索记录变得很诡异。

　　从"夏轩巴黎画展"到"夏氏画派传承"，最后竟然翻出他学生时代参加美术比赛的视频——十八岁的夏轩穿着白衬衫站在领奖台上，眉目如画却冷峻疏离。

　　深夜的酒店里，她戴着耳机翻看夏轩早年的访谈视频。28岁的夏轩站在领奖台上，穿着挺括的黑色中山装，眉眼如墨，声音清朗："《九霄环佩》的灵感来自唐代古琴断纹..."

　　视频突然卡顿，跳出视频通话，夏轩的背景音里传来塞纳河游船的汽笛声。

　　"看到我给你寄的东西了吗？"他假装在研究画布，镜头只拍到小半张侧脸。

　　银杏晃了晃手腕："某人匿名技术挺差，快递单上还印着'夏氏艺术基金会'。"

　　屏幕那端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夏轩终于转过脸，灯光下他的眼睫在脸颊投下细密的阴影："下周三我回国。"

　　"哦。"银杏捏着耳机线，"正好...我那天要去水乡拍新专辑封面。"

　　两人同时沉默。游船的汽笛声与录音棚的空调嗡鸣隔着八千公里交织。

　　"那个，"夏轩突然说，"陈爷爷问你要不要吃新腌的梅干菜..."

　　银杏"噗嗤"笑出声："夏轩。"

　　"嗯？"

　　"直接问要不要接机很难吗？"

　　屏幕里的画家瞬间红了耳根，手忙脚乱去关视频的样子，比任何获奖时刻都让她心动。
　　——

　　手机震动。夏轩的消息随着晨光一起抵达：

　　"早安。今天巴黎有彩虹。"

　　照片里，埃菲尔铁塔横跨一道绚丽的虹桥。而更近处，是夏轩搭在窗台上的左手——无名指内侧，用钢笔画了片小小的银杏叶。

　　银杏把画册抱在怀里，突然笑出声。

　　窗外，城市正在苏醒。而她的心跳，正与八千公里外的某个频率悄然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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