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请自来天师馆

　　“敢情我陪你走了几个小时的山路，累得半死不活，就是为了让你拍几张照片？”我语气不善，带着怒意。

　　贺临川似乎没察觉我的情绪，他朝我微微一笑，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当然不是，主要是我自己一个人背东西上来太累了。”

　　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他从来都是这样，说话轻描淡写，却能把我气得跳脚。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口的火气，指着他肩上的大登山包，“你这包里，装的都是露营装备？”

　　他点了点头，脸上是理所当然的表情，“是啊，搭帐篷，做饭，还有睡袋和一些照明设备。”

　　我简直无语，想骂他，又觉得骂他都浪费我的力气。

　　我摆了摆手，没好气地说：“你爱搭自己搭，我累死了，我要躺着。”

　　说完，我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一块大石头，闭上眼睛。

　　“行。”贺临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你躺着。”

　　我没理他，继续装死。但没过多久，我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睁开一只眼，看到贺临川已经从包里拿出了帐篷。

　　他动作熟练，三两下就将帐篷的骨架撑了起来。然后，他将帐篷布套上去，轻轻一拉，一个漂亮的双人帐篷就搭好了。

　　我看得目瞪口呆，这才意识到，他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帐篷搭好后，贺临川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煤气炉和一口锅。他动作利落地生火，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些蔬菜和肉。

　　我闻到香味，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肚子也发出了抗议的声音。我终于还是没骨气地爬了起来，走到他身边。

　　他转过头看着我，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笑，语气带着三分戏谑，“饿了？”

　　我别过头，不想理他，但还是诚实地回答，“嗯。”

　　他没再说话，只是将炒好的菜分了一半给我。我接过碗，狼吞虎咽。

　　夜色渐浓，山间的气温也降了下来。

　　我们坐在帐篷前，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听着山里的风声。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偶尔，还会传来几声不知名的动物叫声，像是回荡在寂静的夜里。

　　我裹紧了身上的外套，突然觉得，这样的夜晚，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我转头看着身边的贺临川，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眼神却很温柔。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注视，转过头来，对我微微一笑。

　　我不知道他眼底的光芒是什么，但那一刻，我觉得，露营还是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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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山上回到天师馆，我累得只想躺在床上，四肢像是被拆散重组过一样。

　　可贺临川那家伙，脸上连一丝疲惫都没有。他一到家，就迫不及待地将铜钱和八卦盘摆上桌子。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将几枚铜钱在桌案上散开。

　　贺临川捏起一枚，仔细端详，然后又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睛，双手一挥，铜钱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

　　我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一个半透明的人影，缓缓从铜钱图案中浮现。

　　那是一个女孩子，看起来只有二十六七岁的样子，长着一张娃娃脸，眼睛又大又圆，十分可爱。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手里紧紧攥着一台小巧的便携相机。

　　“你，你是谁？”我愣住了，下意识地问道。

　　女孩没有回答我，她的目光越过我，直直地看向桌案上的照片。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我的照片，明明比他的好！”女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转头看向贺临川，他脸色平静，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他抬手，朝着女孩的方向一指，“她叫李佳佳，是个摄影师。”

　　我点了点头，又把目光投向李佳佳。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但语气还是带着一丝委屈，“我生前是个摄影师，但我的作品，从来没有人认可。一次，我为了拍一张照片，失足从山崖上摔了下去。”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黯淡下来，充满了悲伤。

　　“死后，我的魂魄飘荡在人间。有一天，我看到一个摄影师的影展。”她指着桌案上的照片，语气再次变得激动起来，“他得了奖，所有人都夸他拍得好。可我觉得，我拍得比他更好。”

　　“所以，你就用闹鬼的方式，来‘指导’他？”我问道。

　　李佳佳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丝得意，“是啊。我想让他知道，他能拍得更好。我只是想让他意识到，他的照片，缺乏灵魂。”

　　我沉默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她这种行为。

　　她是可怜，但不该用这种方式去干扰别人。

　　我本以为贺临川会直接把那女孩的魂魄送走，没想到他却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聂先生，我是贺临川。”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我想请你过来一趟。”

　　我一听，愣住了。他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要把聂华新叫来，当面对质？

　　没多久，聂华新急匆匆地跑进天师馆。

　　他朝我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投向贺临川，“贺天师，是不是找到解决方法了？”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的。”贺临川点头，朝着李佳佳的方向，轻轻一挥手。

　　李佳佳的身影再次出现，还是那么半透明，但神情比刚才柔和了许多。

　　聂华新一看到她，吓得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他脸色惨白，双腿发软，嘴唇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暗骂了一声，“胆小鬼。”

　　但很快，当他看清李佳佳那张可爱的娃娃脸时，他脸上的恐惧，竟然慢慢消失了。他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嘴巴微张，看起来有些呆滞。

　　他脸上的表情，从害怕，变成了惊讶，然后是好奇，最后，竟然还带上了一丝丝的羞涩。

　　我看到聂华新脸上表情的转变，心里忍不住吐槽：

　　他这分明就是看见美女，连鬼都不怕了。

　　“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照片里？”聂华新鼓起勇气，指着桌案上的照片问道。

　　李佳佳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我只是想指导你，让你的照片更有灵魂。”

　　这句话一出，我不由得在心里吐槽。这的确是有灵魂的照片，还是真的有鬼的那种灵魂。

　　我本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激烈的争吵。结果……

　　“指导我？怎么指导？”聂华新竟然真的开始虚心请教。

　　李佳佳听到这话，眼睛一亮，仿佛遇到了知己。她轻轻地飘到聂华新的身边，指着照片说道，“你看，这张照片，你应该把光圈调大一点，这样主体会更突出。”

　　“哦，原来是这样。”聂华新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那这张呢？我总觉得色彩不够饱和。”

　　李佳佳摇了摇头，“不是饱和度的问题，是你后期修图的时候，应该把暗部提亮，高光压低，这样层次感会更好。”

　　就这样，一人一魂，竟然在天师馆里讨论起了摄影。

　　他们从光线、构图、色彩，一直聊到修图的技巧和滤镜的使用。他们聊得火热，完全把我和贺临川当成了空气。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心里一阵无语。这哪里是驱灵，这分明就是给聂华新找了个免费的灵魂摄影导师。

　　我看向贺临川，他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仿佛在说，看吧，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声说道，“看来，我们得等他们聊完，才能离开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想着，这一人一魂，什么时候才能聊完呢？

　　就在这时，聂华新突然转头看向贺临川，脸上的表情从兴奋变成了恳求。

　　“贺天师，求求你，别驱灵。我可以为她找个地方，让她继续存在。”聂华新说道，声音里带着颤抖，但眼神却是无比坚定。

　　我愣住了。这家伙，是疯了吗？

　　贺临川静静地看着聂华新，像是在审视他的决心。

　　“我发誓，我会好好照顾她。我会让她看到，她的作品，也能被全世界的人看到。我会把她的作品，和我的一起，办一个影展。”聂华新的语气越来越激动，他甚至都快哭了。

　　我看向李佳佳，她的半透明身体，微微颤抖，脸上露出了惊讶和感动的表情。

　　“你，你说的是真的？”她的声音很轻，但听得出她有多么激动。

　　“真的，我发誓。”聂华新举起手，郑重地发誓。

　　我不得不佩服聂华新，他对摄影的热爱，对李佳佳的欣赏，已经超越了对鬼魂的恐惧。

　　贺临川这时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平静，“这是另外的价钱。”

　　“可以可以。”聂华新说完，看向李佳佳，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李佳佳也看向他，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喜悦。她轻轻地飘到聂华新的身边，她的手，轻轻地碰触到他的肩膀。

　　我看到，聂华新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他没有躲开。

　　贺临川见状，轻轻地挥了挥手，李佳佳的身影，渐渐地，融入了聂华新身边的相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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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段时间后，我无意间在网上，看到了聂华新的摄影展。

　　摄影展除了展示他的作品，还有写着“摄影师：李佳佳”的作品。

　　我点开聂华新的作品，一张张照片，都让人感到惊艳。

　　他的照片里，不再有半透明的人影，但每一张照片，都充满了故事。光线、色彩、构图，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我甚至看到了一张，是在山顶上拍的，一个背影，在夕阳下，显得异常温暖。那是我熟悉的山顶，也是李佳佳去世的地方。

　　我看得出来，聂华新的摄影作品里，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度与深度。

　　再看向李佳佳的作品，那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但也一样吸引人。

　　我转头看向贺临川，他正坐在椅子上，喝着茶。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但眼底，却闪烁着一种温柔的光芒。

　　“这才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他轻轻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场对话之后，我以为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

　　没想到，几天后，我收到了聂华新发来的一封电子邮件。邮件的标题很简单，只有四个字“谢谢你们”。

　　我点开邮件，里面附带了一个链接。点进去，是一个个人摄影网站。

　　网站的背景是黑色的，衬托着一张张照片。

　　我随意点开一张，那是一张城市的夜景，但和普通的夜景照片不同，这张照片充满了烟火气，让人感到温暖。

　　我仿佛能听到照片里的人们的笑声，闻到街边小吃的香味。

　　我往下滑动，看到了更多的照片。有街头艺人，有放学回家的小学生，有在公园里下棋的老人。每一张照片，都让人感到熟悉，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继续往下滑动，看到了一张照片，我愣住了。

　　那是一张自拍照，照片里，聂华新对着镜头微笑，而他的身后，一个半透明的人影，正在对着他做鬼脸。

　　我笑了。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吧。

　　---照片里的人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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