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迟意

　　回到教室，人已经走光了，苏晚榆快速收好东西，看了一眼前面还在慢条斯理整理东西的谢陌风，在想要不要和他打一声招呼，但一想到下午的事情，苏晚榆就瞬间放弃了，没说任何，她就脚步轻巧地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出教学楼的时候，太阳的光芒已经洒满了校园，沿途的树叶随风摇曳，路上的人很少。苏晚榆深呼了一口气，觉得回家的路上连空气都是甜的。

　　苏晚刷完脸才出校园门口，就听见前面有熟悉的嗓音。

　　“冉冉！”

　　苏晚榆惊喜地抬头看，苏智恒正朝着她挥手。

　　即将垂落的太阳正好在苏智恒的背后，泛着光晕，苏晚榆感觉不太看得清苏智恒，但她却清楚地看见，乃至很多年后都还清楚地记得，在某一天的下午，她的爸爸曾经站在光里，满怀笑意地迎接她放学。

　　坐上小电动车，苏智恒问她：“有什么想吃的？”

　　“看妈妈能吃什么吧？”苏晚榆在后座尽情感受着风往脸上拂。

　　“你妈妈已经吃过了，你想吃什么？我偷偷带你去开个小灶。”

　　“那就烧烤吧。”

　　苏智恒和苏晚榆来到烧烤店的时候，太阳还将落未落，苏晚榆看着烧烤店外的桌子上残留的余晖，犹豫地开口：“现在吃烧烤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苏智恒注意到她的目光，大手一挥说没事，然后喊店员拿来菜单，让苏晚榆点。

　　苏晚榆点了几个自己爱吃的后，就把菜单递给了苏智恒，说：“你点吧。”

　　看着菜单上零零星星的几样，苏智恒瞥了一眼苏晚榆，然后手起笔落，添了十多样在菜单上。

　　苏晚榆呆了几秒，一转头就看见苏智恒点了一大堆，她赶快伸手在苏智恒把菜单拿给店员之前抢了过来：“我们吃不了这么多。”

　　苏智恒知道苏晚榆是想省钱，但他没戳破，只是伸手又把菜单抢了回来说：“我能吃。”

　　最后托苏智恒的福，烧烤把整个小桌子都摆满了，看着热气腾腾的一桌，苏智恒拿起一串就开撸。

　　两人安静吃了两三串，苏智恒瞥了旁边的苏晚榆一眼：“新学校怎么样？适应吗？”

　　话一出，苏晚榆就知道为什么苏智恒一放学就带自己来嚯嚯好吃的了，原来是怕自己不适应，所以带自己来吃点好吃的放松一下。

　　苏晚榆咬下一个鸡脚筋：“挺好的。”

　　在开学之前，她怕得要死，可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之后她好像更坦然了。在这里她遇到了很好很好的老师，虽然成绩一如既往，但她好像自从远离了之前那些知道过她辉煌历史的人后，她居然不那么在乎，不那么焦虑了。

　　“那就行。”苏智恒丢掉手里的竹签，又拿起一串猪皮。

　　“明天早上你小姨喊你去吃火锅，她在家里煮。”

　　“我不去了吧。”苏晚榆轻轻晃了一下手中剩余的两个鸡脚筋，看向苏智恒，“我想陪妈妈。”

　　“就去吃一顿饭，不耽误事，你小姨也是好心。”

　　“好吧。”

　　－

　　翌日，苏晚榆七点半就起床了，虽然苏智恒让她不用去医院了，早上睡个懒觉起床后直接去王雪莹家就可以了，但她还是很想见王淑芬。

　　早上八点，苏晚榆拎着早点准时到了病房。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给你不用来了吗？”王淑芬的话听着像责备，可脸上却堆满了笑。

　　即使昨天晚上苏晚榆和王淑芬待到了快十一点，可苏晚榆还是觉得自己想再多陪陪王淑芬：“时间还早。”

　　苏晚榆把早点放到旁边的柜子上，苏智恒听到这话，酸溜溜地开口：“怎么不见你说想我？想陪我多待一会儿？”

　　苏晚榆拉着王淑芬的手一顿。

　　因为自己以后可以长长久久地陪你啊，但不知道自己还能陪妈妈多久......

　　但苏晚榆没像这样说，而是偏头让脸上努力扬起笑容：“因为妈妈对我好啊！”

　　“昨天晚上白带你开小灶了。”苏智恒拿食指轻轻地戳了一下苏晚榆的额头。

　　“略略略。”苏晚榆张开嘴朝他做鬼脸。

　　王淑芬就这么看着两人吵闹，坐在床上笑。

　　在王雪莹生病之前，他们的家庭中是鲜少有这样的画面的。那时苏智恒总是在外忙于生计，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王雪莹在陪伴苏晚榆，在苏晚榆的记忆中，苏智恒的父亲角色是缺失的。而王雪莹却总会因为错综复杂的家庭关系而郁郁寡欢，因为婆媳关系极度不合，后面甚至闹到了决裂的程度，而苏智恒被夹在中间，也解决不了。

　　苏智恒总是在外务工，因此王淑芬承受不住时，总会和苏晚榆抱怨。几乎从小到大，每次她们之间仅有的交谈都是王淑芬一味的诉苦，苏晚榆一直在被动承受。听多了一些事情，苏晚榆自然而然地就变得敏感了起来。她会对一些人和事物潜移默化地带上自己的有色眼镜，这时常让她自我折磨，理智告诉她自己不该这样做，可她就是抛不掉心中感性的那些东西。

　　可现在，王淑芬患了癌症，那些似乎一瞬间都被泯灭成了小事，不再重要，三人的关系也瞬间变得更为亲密了一些。

　　待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苏晚榆看了一眼手机，然后撇撇嘴对王淑芬说：“妈妈我走了。”

　　在走之前，王淑芬又开始必不可少的嘱咐：“去到你小姨家要多帮忙，不能总是什么都让你小姨干，还有你小姨要是给你买什么，千万不能要，挣钱很不容易的。”

　　“知道了。”

　　九点四十六分，苏晚榆到了王雪莹家。

　　她在门口按了一下门铃，很快，王雪莹就开了门。

　　“冉冉，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王雪莹弯腰从鞋柜里拿了一双粉拖鞋给她，“周末也不睡个懒觉？”说着就伸手去取苏晚榆双肩上的书包带。苏晚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为了以防万一，还把作业带上了。

　　苏晚榆边换鞋子边回王雪莹：“在学校里习惯了。”

　　鞋子换好，苏晚榆跟着王雪莹往里走，还没到客厅就听见里面传来动画片的声音。

　　“许子默，快去做作业，不准看电视了！”走到客厅王雪莹呵斥。

　　许子默，王雪莹的儿子，苏晚榆的表弟。王雪莹因为体质原因，流过两个孩子，第三个才有了许子默，因此一家人都很宠他，但王雪莹从来不惯着他。

　　听到训斥声，许子默乖乖拿起遥控器，按了关机键，抬头看见苏晚榆走过来，幽怨地叫了一声“姐姐”就转身去卧室做作业了。

　　看许子默走远后，王雪莹才转回来继续对苏晚榆说：“冉冉，我在上面帮你收拾了一间卧室，去看看？”

　　听到这话，苏晚榆眼不眨地看着王雪莹，过了十多秒她才反应过来王雪莹说了什么，然后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了小姨，我也不住，不用浪费房间的。”

　　“哎呀，没事，看看满不满意？”王雪莹拉着她的手就往楼梯上走。

　　打开门进去之后，苏晚榆感觉整个人还是晕的。最后还是开着一缝的窗子送进来习习凉风，才把她吹清醒了。

　　苏晚榆转头看了一圈，整个房间偏奶油风，看起来宽敞干净，一看就是刚被认真打扫整理过的。

　　床很大，她感觉是之前在平城家里的两倍大，因为最近天气炎热，王雪莹还细心地把被子换成了夏凉被。还有衣柜，梳妆台，书桌，全部都应有尽有，甚至书桌上还放了台电脑给她。

　　看着这么用心的布置，苏晚榆拒绝的心更加强烈了，她感觉太麻烦王雪莹了：“小姨，真的不用了，我平时都住在便利店，那里离学校挺近的......”

　　没等她说完，王雪莹就打断了她：“哎呀，像周末啊，假期啊，包括上学啊，你都可以来住嘛，我们这里离学校也挺近的，你骑电动车就行了啊，这样来回也方便。”

　　“真的不用了。”苏晚榆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就这么决定了，以后常来，就是一直住在这儿，都没事的。”王雪莹不等她继续拒绝就把她的书包放到了椅子上，把她拉了出来，然后把她推到沙发上，指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零食和水果对她说：“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去备下菜。”

　　看王雪莹根本不理会自己的各种推辞，苏晚榆只好放弃，想着反正之后自己不来住，自然而然那间房间就会被用于其他用途。

　　“我来帮你吧小姨。”苏晚榆才被按下又站起来。其实苏晚榆刚才想在医院多待一会的，但又想到王雪莹是在家里自己做饭，自己去到吃现成的不太好，就想着早点来打个下手。

　　“不用。”王雪莹把她推回去，她又进厨房，像刚才王雪莹给她介绍房间一样执拗，最后王雪莹拗不过她，只好让她刮几个土豆。

　　苏晚榆刮着土豆的时候王雪莹问了几句学校的情况，和昨天晚上王淑芬问的几乎一模一样，苏晚榆也几乎都是照搬着昨天的答案回答。

　　刮好土豆之后，苏晚榆拿到池子里去洗，正洗着，王雪莹突然出声：“对了，冉冉，我有个朋友来和我们一起吃，带着她儿子女儿，刚才忘记和你说了。”

　　听到这儿的苏晚榆感觉灵魂抖三抖，本来来王雪莹家吃饭就够拘束的了，还有三个陌生人和她们一起吃，她真想现在擦擦手就逃跑，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回：“好。”

　　准备了一个多小时，菜已经备齐了。

　　十分钟前王雪莹就打了个电话给她的朋友，这会儿还没到。王雪莹把火调小了两格，嘴里嘟囔着：“怎么还没到？”

　　说曹操曹操到，门铃响了。

　　王雪莹快步走到门口去开门，此时还在厨房里的苏晚榆顿时有点进退两难。早知道她刚才就跟着王雪莹一起过去了，还能一起打招呼，等下她单独出去肯定全部人的目光都会落在自己身上，一想到这儿，苏晚榆又想逃跑了。

　　但现在是真的跑不了了，于是苏晚榆只好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气，踏出了厨房门。

　　看着地板前行了几步，苏晚榆抬起头。

　　看到来人的时候苏晚榆感觉整个人的目光都涣散了。

　　“这是我侄女，苏晚榆。”王雪莹拉着苏晚榆给来人介绍。

　　然后又指了指面前的蒋蓝意，对苏晚榆说：“这是你蒋阿姨。”

　　王雪莹的声音让苏晚榆的目光重新聚焦，那一秒她确定了，她没看错。

　　来人是谢陌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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