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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工作日的下午，医院人不多，王小梅挤在一众年轻的孕妇中间，觉得脸都要丢尽了。祝小冬坐在她身边，表情并没有比她好多少，他是心慌，害怕，也觉得有点丢人。
坐立难安，祝小冬觉得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他悄悄拽了拽王小梅，说：“妈，一会儿就说你怀孕了行不行。”
毫不夸张，王小梅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看着祝小冬，咬牙切齿地说：“你快给我闭嘴吧！你想把你妈气死吗。”
很快，叫到祝小冬。
王小梅低着头，用头发挡住脸，把祝小冬拽进诊室。
医生看着这对奇怪的母子，说：“怎么了？”
王小梅把祝小冬按在椅子上，说：“医生，我、我，”她难以启齿，瞪了眼祝小冬，硬着头皮说，“我儿子可能是怀孕了，你帮他看看，这个月份的孩子还能不能拿掉。”
医生“啊”了一声，对着祝小冬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有过性生活吗？”
祝小冬低着头，不吭气。
王小梅推了他一下：“你说啊！现在知道丢人了？”
祝小冬说：“……有。”
医生：“什么时候？”
祝小冬：“一、一月份的时候。”
王小梅“诶哟”一声，心脏疼得直抽抽：“你，我，祝小冬，我生你真是来讨债的啊！我的心脏……”
医生淡定地说：“这位家长，请冷静。”他继续问祝小冬，“最近身体有什么异常情况没有？”
祝小冬摇摇头，小声地说：“我不知道。”
医生：“嗜睡吗？”
祝小冬：“好像有点。”
医生：“食欲呢，有没有经常吐。”
祝小冬：“前两个月有，现在没了。”
医生：“上厕所呢？”
祝小冬：“有点便秘……”
医生：“你这肚子看起来挺大了啊，要是一月份那次，孩子可能都五个月大了，来，你过来躺下，我们做个B超看看。”
祝小冬躺在床上，感觉肚皮上凉丝丝的，医生拿着一个类似熨斗的东西在他肚皮上滑来滑去。
“确实是怀了。”医生温和地说，探头贴着祝小冬的肚皮游走，“胎儿挺健康啊，你自己都没发觉你肚里揣了个孩子？”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祝小冬整个人有如被雷劈了一下，彻底焦化了。
真的……他真的怀孕了？
那晚做到最后，套都没了，周辉确实有S进来，可是，都有清理……不对，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男的也可以怀孕？！
祝小冬灵魂出窍一样，愣愣地问医生：“医生，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是个男的，男的怎么能怀孕？”
医生温声一笑，说：“我看你还是个学生吧，你们学校的生理卫生教材还没更新呢？现在怀孕不再是女人的专利了，男人一样也可以生小孩……诶哟，小家伙踢了一下脚，还挺有劲。”
王小梅瘫在椅子上，边哭边说：“祝小冬啊祝小冬，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你搞出这么一件丑事，让我王小梅以后可怎么见人？呜呜，老祝，我是管不了你儿子了，干脆你上来，把我也一块儿带走吧……”
祝小冬看着屏幕上那个模糊的小人儿，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真的……怀孕了？
怀了周辉的孩子？
有一万种情绪可以在他心中产生，他首先感受到的，竟然是喜悦。
太好了，他怀了周辉的孩子！他想念的周辉，竟然以这种方式一直存在在他的身体里。
但他很快又唾弃自己，你干嘛还想着那个抛弃你的坏家伙啊。
说不定他早死了。
祝小冬躺在床上，眼泪默默流了出来。要是他跟周辉还在一起，那他想都不用想，一定会把孩子生下来；可是他俩现在掰了，孩子怎么办？
王小梅在外面说：“医生，我们把这个孩子打掉，能不能尽快安排手术？”
祝小冬的心一紧，下意识说：“妈……”不要打！
他还没说完，医生就说：“胎儿都这么大了，要打就只能引产。男性的产道跟女性不一样，现在打掉对身体伤害非常大，我建议你们慎重。”
祝小冬松了一口气，原来在他内心深处，他是想把孩子留下来的。
即使周辉不要他了。
不要他跟孩子。
祝小冬的眼眶一酸，又一串眼泪掉了下来。
王小梅在和医生沟通，祝小冬就在一旁默默哭泣，最后王小梅忍不下去了，瞪着祝小冬说：“哭哭哭，就知道哭！赶紧把孩子他爸给我找出来！”
祝小冬不敢哭了。
要是他妈知道他跟一个挨了仇人一刀的混混搞在一起，非打死他不可。
王小梅跟医生聊了半天，得出的结论就是：孩子已经这么大了，不好打，建议生出来。男性引产是要剥开肚皮，把胎儿从生殖腔里剖出来的，相当于一次生产，而且从现有的医学病例看，男性的生殖腔发育得并不完全，很可能因为引产手术造成腔道感染、出血，甚至破裂，后果难以预料。
王小梅绝望地说：“那就是说，只能生下来了？”
医生说：“建议生下来。男性剖腹产我们院就可以做，现在先给他建个档？”
王小梅领着祝小冬走了。
回家路上，王小梅越想越气，把电动车停在路边，对祝小冬说：“孩子他爸是谁？我去找他要个说法，他们家必须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祝小冬不安地绞着手指，小声说：“妈，我们已经分手了……”
“分手怎么了？”王小梅要气死了，“分手就不是他搞大了你的肚子？分手他就不用负责了？当初搞你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后果？手机拿出来，现在给他打电话！”
祝小冬被说得抬不起头。马路对面有几个路人被吸引来往这边看，祝小冬鼓起勇气说：“妈，你说话能不能好听点……”什么搞来搞去的，好粗鄙。
“现在嫌我说话不好听？你看看你自己，”王小梅扯他的衣服，柔软的卫衣贴在肚皮上，露出一个很明显的孕肚弧度，“你现在做的事就好看了？”
“……”祝小冬低着头，一言不发。
王小梅简直气得要吐血，从嗓子眼里喷出的气都带着一股铁锈味，她见祝小冬垂着头，不说话也不表态，那股火气更大。她直接去掏祝小冬的裤兜，找手机，“难不成你还护着这个狗男人？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狗崽子，对我儿子做出这种事……”她掏了几下，没掏着，因为祝小冬死死捂着裤兜。
“妈……”祝小冬有苦难言，他也想找孩子他爸，找不到啊！
“你给我松开！”
祝小冬不松。
母子俩在街上拉拉扯扯，最后王小梅松开手，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掩面痛哭。
祝小冬也哭了，他哭得比他妈还伤心，一边哭一边大声说：“妈你别问了，我找不到他了！他不要我了呜呜呜呜呜呜……”
王小梅拍着地板，哭天抢地：“造孽啊！你个傻小子别是被人给骗了吧！我王小梅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老祝啊，我可是活不下去了，我带着儿子一起下去找你去……”
……
不久后，王小梅卖了现在住的房子，带祝小冬搬到了城市另一边，她说她丢不起这个人，也不想听到别人当着她的面说祝小冬的嫌话。这个社会，十八岁的女孩儿未婚先孕都要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更不说男孩儿。男人怀孕多少有点猎奇，那些人不晓得要用多难听的话说祝小冬。
祝小冬是考完高考才走的，虽然他考跟不考也没什么区别。可能就是多了一张毕业证的区别。
五个月后，祝小冬成功在市人民医院产下一名男婴，父子平安，孩子五斤八两，一出生就很漂亮。祝小冬给他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祝小光。
刚生完，祝小冬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王小梅说她差点以为他要死了，连他死后埋哪她都想好了，到时候她把祝小光送出去，她也去死，他们一家三口整整齐齐躺在一起，死了还做一家人。
祝小冬刚醒，说话声音有气无力的：“妈，你真会开玩笑，小光呢，给我看看小光。”
多亏了王小梅，把祝小冬跟祝小光照顾得好好的，她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既照顾祝小冬坐月子，半夜还要起来给小光喂奶，把屎把尿。好在小光很乖，乖得不像话，简直不像是祝小冬这泼猴生的。一看到小光，她就觉得吃的这些苦也不算什么了，为了孙子，她还能吃更苦一点的苦。
等祝小冬身体好点，王小梅就把小光交给他，自己出去跟以前的好姐妹做生意，断断续续赚了一点。她寻思祝小冬一直在家里待着也不是办法，就让他出去学一门手艺。祝小冬说行啊，他说妈你让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
王小梅说你想学什么。
祝小冬说我不知道。
王小梅想了想，说，你去当个厨师吧！将来也不会饿到自己。
祝小冬说好。
于是他就去旧东方学习做菜。学了大概有一年多，他做的菜有大酒店的水准了，王小梅就拿家里的积蓄给他开了个小饭馆，希望祝小冬能用这个饭馆养活自己，养活小光。
祝小冬踏踏实实地经营饭馆，由于做菜好吃，长得也有点小帅，很快就火了，每个月的净利润好的时候能有个大几万，祝小冬累得脚不着地，瞒着王小梅悄悄雇了个伙计，不过王小梅知道后也没说什么，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着，小光也长大了，成了人见人爱的乖孩子。
忘了什么时候，祝小冬渐渐地不会再想起周辉。
直到小光出生前不久，他都还时不时回到青青旅馆，在以前周辉住的那间房待上一晚，回忆周辉带给他的快乐。在他心底，也一直有个渴望，周辉有一天会回来找他。
随着时间流逝，渴望变成奢望，再变成失望，祝小冬终于认识到一个事实：周辉不会再回来了。
这个事实像把刀子一样插在他的心口，甚至比生小光时还要痛。
他躲在青青旅馆的房间里大哭了一场，终于彻底把周辉放下了。
现在他有了更重要的人，那就是——小光。
也许周辉的出现，只是为了把小光带到这个世界上，然后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接下来就是祝小冬的任务：把小光养大成人。
像王小梅一样，把小光养成一个比他爸好一百倍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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